第69章秋来(3)
听了晋昭的话,姚定锋总算收回了手。
边上的庄懿松了口气,晋昭也将手放下了帽檐。她脸上挂起笑:“多谢总司大人………
眶当一一
刀柄飞速撞上帽檐,带起一阵风,将幕篱掀翻了去。“大人……
庄懿大惊失色。
谁料姚定锋竞真的敢上手,是半点常人的眼光都不顾了。发丝刹那间便洒下,晋昭还来不及将头发理好,便觉颈后一凉。姚定锋平抬着刀,将晋昭耳后的发丝撩起。雪色玉颈霎时落入了眼里,但没有他想看见的东西。晋昭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
任由着姚定锋看完后,她抬手便拍开了颈边的刀鞘,愠怒道:“大人未免也太轻狂了些。”
姚定锋收回刀,眉头紧锁。
不对,这人分明是晋昭,他不会看错的。
晋昭接过庄懿捡来的幕篱,拍了拍灰,又重新戴上。她系上丝带,恶狠狠地瞪了眼姚定锋道:“各位大人今日的举动,我会如实告知我家王爷的。”
语罢,扯下白纱便转身往驿站外走。
庄懿看着晋昭的背影无声叹息:“安阳王只怕……姚定锋没有理会庄懿,只喊住晋昭道:“让你走了吗?”晋昭才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回头望着姚定锋,声音里都带着不满:“大人还有话要问?”姚定锋走到晋昭身边,问道:“你从紫方观来的?”晋昭心知自己这是在妙清房里被那沉香腌入味了。她道:“紫方观?那等贵地,王爷不带着,民女可去不得。”姚定锋又上下打量了眼面前人,仍然觉得她很眼熟。晋昭感受到姚定锋审视的目光,只冷声道:“大人若不信,可自行问王爷去。”
如今在这里碰见姚定锋,属实是个麻烦,她只能将官司往周宴那踢。左右那厮一向是荒唐惯了的,扯到安阳王府,便是说她是玉皇大帝,姚定锋也是不得不信的。
“也好。“谁料姚定锋今日却一反常态,道,“正巧顺路,本司送你回王府。晋昭闻言,倒也没挣扎,跟着姚定锋便出了院外。待二人上马,姚定锋瞥了眼晋昭拢在轻纱后的脸,淡淡道:“到底是王府,配的婢女都会教马术。”
晋昭不理会姚定锋的试探,只一甩马鞭,便往城门方向去了。日头西移,当第一缕落日洒在安阳王府阶前时,周宴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王府。
“王爷。”
门前守卫出声拦住他。
“怎的了?”
周宴看向院外,霎时便见得一匹黑璁骏马。他眉心一跳:“那疯狗来了?”
守卫点了点头,道:“他还带了位姑娘,我瞧二人言谈,那姑娘似是王府中人?”
守卫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
虽说他从未见过那女子,但王爷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院里藏个姑娘,不为人所知也是正常的。
那玄鹰司总司一向不是好相与的,他若贸然出声,坏了王爷的事,那便不好了。
周桓闻言,眉心一皱:“你应下了?”
守卫摇头道:“事情牵着玄鹰司,属下不敢乱答,没戳穿也没应下,只模糊两句,应付过去了。”
周桓听了此话,顿时笑着拍了拍守卫的肩。“好小吴,来日本王赏你酒吃。“他望向影壁方向,问道,“人现在何处?”守卫答道:“端先生给引导正堂去了。”
正堂,晋昭坐在座位上,捧着茶盏饮茶,悠闲自若得像身在自家,引得一旁的徐端连连侧目。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姑娘?他在王府待了十几年,可从没见过这号人物。一旁的姚定锋看着晋昭,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安阳王府的婢女可真是好有规矩。”
晋昭脸不红心不跳,放下茶盏,意有所指地回道:“自是比不上总司大人有规矩。”
姚定锋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一旁的徐端眉头微蹙,目光在晋昭、姚定锋二人间打了个来回。这女子是谁?竟敢这么跟姚定锋说话?
这满京的达官显贵,不怵玄鹰司的,也就宫里那几位和他们王爷了。若非堂中人举止文雅的不像话,他真的要怀疑是不是周宴男扮女装回来戏弄众人了。
门外脚步声响,待徐端看清走廊上的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总算没真的再做那些出格的事。
还不及他出门相迎,堂内便有人先一步跑了出去。“王爷!”
晋昭甫一见着周宴,霎时便放了手里的糕点,几个快步冲了出去。周宴站在廊下,见着一白衣女子奔赴而来,霎时心口一跳,顿时认出晋昭来。
再抬头,瞥见堂中正坐着的姚定锋,慌忙中,他伸手扶住晋昭。电光火石间,周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状作心痛又轻声细语:“这是怎的了?怎的将那黑皮狗给带回家了?他可欺负你了?”
晋昭佯装愤怒道:“今日我替王爷去寻那老疯子,被他们的人抓住,好一番盘问!就那总司大人,还将我的头发打散了!”说道这里,晋昭语气一顿,转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捂着心口,后怕似地,泫然欲泣道:“绢花……绢花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此等蛮不讲理之辈!”
姚定锋望着三百六十度大变样的绢花,和她身边瞪着他痛心疾首的周宴,陷入了沉默。
难道他真的想错了?
周宴护着晋昭,望着姚定锋义愤填膺道:“姚老狗!本王知你早已对我心怀怨恨,但你有仇,来向本王寻仇便是!仗着官身欺负女眷,你算什么好狗!”晋昭听着,便欲抹几滴眼泪作秀。
但往怀里的手摸了一空,这才想起,这衣裳是妙清给的,她没戴手帕。周宴卷起袖口,轻攒晋昭眼下,怜惜道:"小花你别哭,看本王给你出气!”
晋昭顿时泪眼盈盈,抓住周宴的袖口,情深似水道:“王……“咳!咳咳咳咬…
堂中,徐端终于一个气不顺,呛得咳嗽起来。姚定锋面色黑沉似锅底,站起身来,打断廊下二人的对话。他道:“也不过是多问一些问题,二位也没必要这般苦大仇深。既然误会解开,那下官便也不多留,惹人烦了,这就离开。”晋昭便和周宴让过身,任由姚定锋离去。
待姚定锋牵着马一离开王府,还不等周宴问清是怎么回事,晋昭便道:“他定会去青竹居查看,我得回一趟府。”周宴皱眉:“你如今这模样…”
“管不了这么多了。”
晋昭道,“我当年送你的那套针还留着吧?”周宴顿时一阵叹息,令人去取针了。
大
沉月巷,青竹居。
正如晋昭所料,姚定锋甫一出安阳王府,转了马头便来了青竹居。门被敲响,傅泉赶忙从正堂走到门前。
一开门,便看见了门外冷着脸的姚定锋。
“姚总司?"傅泉惊讶道,“您这是……
姚定锋只随口问了句:“你家大人呢?"便直向园中走去了。傅泉一时没拦住姚定锋,只跟在他身后回答道:“大人病还没好,此刻正歇着呢。”
“你确定?"姚定锋瞥了眼傅泉,又道,“带我去见他。”“”这………
傅泉一时犯了难,又道:“大人病体未愈,此刻怕是不宜见外客。”可姚定锋置若罔闻,迈着大步便往后院走去。他道:“就看一眼,死不了。”
“姚总司?”
正堂,归正卿看见傅泉引着姚定锋入院,顿时惊喜地探出身来:“您也是来探望平之的?”
姚定锋前行的步伐终于停下。
他看向归正卿,皱起眉:“归大人?你怎么在这?”奥……
归正卿解释道:“鉴宝楼的案子有了大进展,钟大人这些天总往宫里,我想着同晋大人商议一下,不想他如今竞病得愈发厉害了。”姚定锋闻言,望向傅泉,意味深长道:“我倒也好奇,是什么病,竟让他五六日都下不了床。”
傅泉迎着姚定锋的目光,霎时背脊起了一层冷汗。他本就不擅长撒谎,如今站在这活阎王跟前更是难熬。可归正卿没察觉到姚定锋话里的深意,也转过头,望着傅泉,关切问道:“对了,你们家大人到底是什么病?这如今天正热着,竟是一病不起了?”傅泉抿了抿唇,道:“大人早些年在齐州读书,受冻,落了些寒症,是以底子要薄些,再加上入仕以来日日处理公文到深夜,大夫说,这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又正好碰上中秋那日夜里转凉,大人一时不觉,中了伤寒,这些暗病便也跟着一道发出了。”
真假参半的一番话,倒也没有太大漏洞。
姚定锋冷哼一声:“既然是伤寒,只是见不得风,又不是见不得人,带我们去看看他吧。”
“”这………
傅泉没有想到姚定锋这般锲而不舍。
他再劝道:“大人如今正昏睡着,只怕二位大人见了,也说不上话,何必…如今房中正有人易了容躺床上,只要不说话便露不了馅,傅泉自是不担心被人发现什么。
只是如今姚定锋这架势,实在是来者不善。玄鹰司的人一向没什么礼数,万一入了房中,出了变故,那便麻烦了。“没事的。”
一旁的归正卿也帮腔道:“说来也有数日未见了,便是说不上两句,看上一眼,也算尽了同僚之谊了。”
听得归正卿此言,傅泉这才点了点头,引着二人去了内院。想来有归正卿在,姚定锋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待入了晋昭房中,傅泉看着床上合着眼的人,登时眉心一跳。不对……
晋昭什么时候回来的?
姚定锋站在门口,遥遥望着床榻上的人,半响不言。一旁的归正卿惋惜道:“晋大人此番,可真是受累了。”傅泉压下心中疑窦,也跟着叹道:“是……”可姚定锋却忽然掀开纱帘入了屋。
“……大人。”
傅泉顿时猝不及防,连连跟上两步,拽住姚定锋探向晋昭耳后的手。姚定锋被傅泉拽住,当即脸上一寒,推掌便要甩开傅泉的手。可傅泉亦不是吃素的,转了个腕便化了姚定锋的招式。姚定锋脸上愈寒,他看向傅泉道:“松开。”傅泉心如擂鼓,却没有放开手,他道:“姚总司,我家大人觉浅,如今正歇着,你这样伸手,怕是不行。”
他清楚晋昭易容的手段,要真让姚定锋摸到她脑后的针,那便完了。欺君之罪,到时候别说晋昭,他也得跟着掉脑袋。可傅泉越是这样姚定锋便越觉着可疑,他眯起眼,审视着傅泉,一字一句道:“让开。”
傅泉决意不肯让步,道:“大人,如今尚在青竹居,您在我家大人的府上扰我家大人的清净,只怕……于礼不合。”姚定锋动怒,抬掌便劈向傅泉的手臂。
若是往常,傅泉定不敢贸然和这些人动手,只是如今晋昭真身一旦被人发现,那便是性命攸关的事了,他拽着姚定锋的手腕,三两招躲闪后,也被打出了气性,当即按着姚定锋的手下压,弯身一个扫堂腿便要绊他。姚定锋被傅泉一个巨力扯得规趄,堪堪几步躲过傅泉的腿后,眼里已经透露出几分狠意:“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本官命令你,松手!”归正卿见二人动起真格来,霎时脸色就变了:“姚……姚总司,您这是干什么?快别打了!”
在别人家府上殴打别人家侍卫,这是全然不顾主人的脸面了!归正卿想不明白,本来只是来探望的,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姚定锋见傅泉无动于衷,当即便抽了腰上的刀出来,要砍下傅泉的手腕。傅泉见他此举,顷刻间,连怎么带着晋昭逃出霖都都想好了。他一个绕身,反折姚定锋胳膊,按住腰间软剑,正准备抽出,了结了姚定锋的性命。
归正卿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顾不得刀光剑影的危险,要冲进去拉开二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床榻上,晋昭不知何时醒来,她冷眼看着姚定锋,讽刺道:“姚大人,下官还没病死吧,便要跑到我府上打我的人了?”听见晋昭的声音,傅泉顿时收了手,撤回到榻边。看着晋昭完好无缺的样子,他几乎要哭出来:“大人。”虽说二人算是半个雇佣关系,但这么些年相伴,没点感情那是假的。那夜晋昭浑身冰冷躺在榻上的模样实在吓坏了他。一旁的归正卿靠过来当和事佬:“……平之,想来姚大人也是有什么苦衷可一边的姚定锋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几步靠近,便要探看晋昭耳后。
傅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又要起身,却被晋昭压住了手腕。晋昭侧首躲过姚定锋的手:“姚大人这是何意?下官不好龙阳。”晋昭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旁的归正卿顿时惊呼着捂住唇,眼神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
姚定锋眸中墨海翻涌,咬着牙问道:“你说什么?”晋昭像是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一样,反问道:“那您在下官房中猥猥琐琐,又是要干什么?”
这下连傅泉都傻了眼,看着姚定锋张了张唇。他想起了市井传言。
都道霖都有两大魔王,身居高位、大龄不娶,二人青梅竹马,又素为冤家、一疯一狠,向来是话本里的常客。
当然,这话本不会是什么正经话本。
这二魔其中一个便是姚定锋。
傅泉顿时心里百转千回,难怪……
为着晋昭这人畜无害的漂亮外貌,没有利害关系时,旁人见了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只这姚定锋不同,待晋昭还比旁人要更狠些,看来是……原来那些话本里说的竟是真的?
他就知道并非所有的话本都是空穴来风,也是有几本可信的。这边傅泉的思绪越滑越远,姚定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只觉得像吞了一百只苍蝇那般恶心,顿时伸手也不是,收手也不甘,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道:“给我看看你后颈…此话一出,室内氛围更诡异了。
晋昭看着姚定锋,眼神复杂。
归正卿立在原地,想劝姚定锋的手都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往后移了两步。这一举动自然落在姚定锋眼里,他顿时恼火起来。他回头瞪向归正卿:“你躲什么?”
归正卿摸了摸鼻尖,岔开话题装作无事道:“我瞧着平之家这桌面……布置得不错……看看…
说着,便真的伸手扣了扣桌面的漆。
姚定锋一时说什么也不是,只能转过头,看着晋昭,恶声道:“快点,转过去。”
这样的氛围下,此言一出,顿时又生了许多歧义。一旁盯着桌面竖着耳朵的归正卿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傅泉靠在榻边,原本呆呆出神的眼睛都瞪直了。晋昭一声轻笑,道:“下官知道,玄鹰司一向压力大,大人因此生了畸形的爱好也不奇怪,但下官到底还是大延的臣子,您这般调戏同僚,就不怕陛下知道,治您的罪吗?”
姚定锋脸色阴沉起来:“再胡扯,我倒不介意在这割了你的舌头。”“胡扯?“晋昭双眼微弯,道,“您趁下官卧病,闯入下官房中,动手动脚,这还是归大人在此的情况下,天知道今日若是归大人不在,您会干些什么。”晋昭笑不达眼底:“下官知道,您对下官多有误会,但下官若有罪,您也应该查了证据再来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借查案之名、职权之便,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此言一出,顿时激怒姚定锋,伸了手便扼住晋昭的脖子:“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