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乱党(5)
妙清鼻尖一声轻哼:“人各有命……”
晋昭但笑不语,只侧首望了望窗外的山景。分明已至秋日,这凌燕山上的枫树却依旧翠绿茂盛。妙清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去,轻声叹道:“今岁确实不如往常。”稍许,她又转过头,看着晋昭道:“你也与当年大不相同。”晋昭颔首,却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嘱咐道:“高妃方出月,住这山上恐多有不便,你多担待些。”
妙清不满道:“我照顾人你还不放心?你瞧瞧乐安,被我带的多好……晋昭又想起周宴来,皮笑肉不笑道:“确实带的好。”妙清听出她话里的讽刺,道:“你可别觉着他被我带歪了,就冲你把他栓裤腰上护着那两年,你那桓哥哥没弄死他就不错了,还敢让他正经…“咚!”
茶杯被重重摔在桌上,吓得妙清一激灵,连忙止住话头。晋昭抽出一边的棉帕,缓缓擦去手背茶渍,道:“手滑了。”妙清自是不信。
她咽了口唾沫,换了个坐姿,装作无事道:“那可得小心些,我这茶具可是去东海开过光的,你这俗人喝一口,至少延三年寿。”晋昭无声冷笑。
妙清连忙岔开话题,道:“那高妃娘娘,前呼后拥的,还有太子牵肠挂肚,你何必忧心?就算我不管她,人家也照样能活得滋润。”“这正是我要嘱咐的。“晋昭抬头看向妙清,“不能让太子见高妃。”妙清为难道:“你这是要我当王母娘娘……”“你放心,高妃娘娘不是织女。"晋昭把玩茶盏道,“太子殿下也做不成董永。”
午后,日头西移。
回风亭外,徐文颠坐在马车边上往西张望。待到看见妻子的身影显现在落阳金光下时,徐文颠连忙跳下马车,前去迎接。
“怎么样?”
徐文颠几步快跑上前,搀住齐思元。
齐思元喘着粗气,点头道:“娘娘答应了。”心里的石头落地,徐文颠释然笑道:“好啊……这就再看晋平之的了。”齐思元也道:“想不到这小晋大人看着不声不响,竞能在紫方观内有朋友,从前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齐思元一语点醒徐文颠。
晋昭一个齐州孤儿出身,入京不过三年,平日也少见他沾染道法。紫方观素有天子观之称,平日连皇室宗亲都得给几分薄面,晋昭如何能使得动里边的人?
“驾一一”
远方马蹄声响,徐文颠抬头便看见了一列黑骑。玄鹰司归京了。
徐文颠来不及细想紫方观的事,匆忙将夫人扶回马车内,低头嘱咐车夫道:“快走吧……
好不容易能离京,徐文颠可不想再去犯玄鹰司的忌讳。他们此番归京,应当是翟赋被抓到了。
可事与愿违。
“吁一一”
姚定锋一把扯住缰绳,马蹄扬起,又重重落下,溅起一地尘埃。“马车内何人?”
徐文颠叹息,拍拍齐思元手背以示安抚后就掀开了车帘。他脸上堆起笑:“草民徐文颠,见过姚总司。”姚定锋上下打量了眼徐文颠,道:“我出京前,徐大人方升的官吧,怎的不到一月便辞官了?”
徐文颠笑道:“实在是家母病重,我是独子,不能不回去照料……”“徐大人可真是个孝子。“姚定锋端坐马上,轻笑道,“孝顺好啊,孝子运气好……
徐文颠心知姚定锋指的什么,却不敢应声,只装傻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母亲确实是我徐家的福星。”
姚定锋轻敲手中马鞭,只笑着摇头望向远处:“但愿徐大人能永远这么幸运。”
徐文颠脸色有些发白,望了眼远方的残阳,又收回视线,对姚定锋道:“姚总司……这天色不晚了,您看我还急着赶路……姚定锋颔首,让出道来。
“那便不打扰徐大人了。”
“不敢……不敢……姚总司再会。”
徐文颠放下车帘,车夫一抖马鞭,马车便向远处行去。姚定锋看着车牯辘碾地,两辆马车渐渐远去,皱了皱眉,又喊住了他们:″慢着。”
徐文颠顿时颈后汗毛倒竖,无奈喊住车夫,又掀开窗帘往后看道:“姚总司可还有吩咐?”
姚定锋纵着马往前两步,道:“我记得那晋昭与你关系不错,怎的也没来送你?″
徐文颠道:“人心似水,关系也是会变的。”姚定锋冷哼:“你们读书人,翻脸还真是比翻书还快。”徐文颠轻笑道:"各人也有各人的苦衷。”公务在身,姚定锋也不欲再和徐文颠多纠缠,随口拜别过后,便撤马往镇霖城奔去了。
马车再次向前行去,徐文颠望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视线里才敢放下窗帘。“呼一一”
车内顿时黯淡下来,徐文颠满头冷汗,靠在车壁上,喃喃道:“幸亏走了…玄鹰司一路飞驰入京,在城门落钥最后一刻闯入玄武大街时,引起不少城民的恐慌。
“这玄鹰司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还用说,那鉴宝楼东家抓到了呗。”
“那岂不是京里又要死人……
“你怕什么?死的都是当官的,关你我老百姓什么事?”“那我三年前往衙门门卫那送过两筐鸡蛋……”…这鉴宝楼的案子,少说都得千两、万两往上,谁会管你的鸡蛋?”“万两啊……够养我家五百年……”
街边议论声渐渐远去,待姚定锋到了紫阳宫门外时,天色已经暗沉。奏折递入殿内,姚定锋捧着翟赋的头颅跪在殿外玉阶上。殿内,周桓接过折子,皱眉道:“那种脏东西带进宫做什么?还不让他滚出去?”
叶康颔首退下,便行到了殿外。
“叶公公。”姚定锋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要问的?”叶康摇头,道:“姚大人奔波数日,想来也累了,不妨先回去歇息吧。”姚定锋望了眼殿内,又看向叶康。
叶康冲他轻轻点头。
姚定锋这才把手里的盒子放下,起身离去。“姚大人…”叶康连忙喊住他。
姚定锋回头,面带疑惑。
叶康干咳两声,指了指地上的黑方盒:“脑袋带上。”姚定锋这才捡起盒子踩下台阶。
望着姚定锋背影远去,叶康轻声叹息后,转身回到殿内。此刻周桓案边奏折堆积如山,手里账簿更是有三指厚。其上人名多如牛毛,所载银两粗略计算也有千万之巨。周桓眉心沟壑愈深,出声却问了个不相关的人。“唐轩的折子,还没进京吗?”
叶康道:“回陛下,青州至今,没有消息。”“废物。“周桓甩下手中账簿,揉揉额心道,“把他押回京来。”叶康问道:“那青州刺史……”
周桓往后仰去:“季启明暂代。”
此时晋府。
扶微轻咬手中糕点望着晋昭:“人就在城郊驿站,明日要带过来吗?”“不必。“晋昭折起手中信纸,放在灯前点燃,“先观望京中局势。”扶微不知晋昭具体想做什么,只点头道:“好。”稍许,她又想起什么,看向晋昭道:“她说想见你一面。”“这些日子不行。”
烛光中,晋昭眸色晦暗不明:“等中秋之后,我休沐再见她。”扶微点点头,没再说话。
晋昭却开口问道:“这次张先生有没有说些什么?”扶微一怔,转而摇摇头:“张先生这些时候在山里,我没见到。”晋昭低眸看向桌面灯影,问道:“我有一事,想问问你。”扶微歪歪脑袋,看向晋昭:“什么事?”
晋昭问道:“当初张先生去青州,是风凌强求的,还是他自愿跟去的?”“我当时还小,只顾着哭了,这些事也记不太清…扶微皱着眉,苦思冥想。
晋昭没再继续问下去。
可扶微却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晋昭:“您是怀疑张先生?您居然怀…”晋昭叹息,抬手递出糕点,堵住扶微的嘴:“不是怀疑,我就好奇一问。”扶微好不容易吃完嘴里的糕点,不满地看向晋昭,道:“张先生可是全心全意为您好,这些年都不接诊旁人,只顾着您的病情,日夜研究单方,我瞧着他老人家都憔悴不少。您不能因为怕他唠叨,就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