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风起(4)
晋昭面不改色,只道:“臣不知殿下所言为何。”周宴似笑非笑:“不知?说来也对,当初做这事的,是个女儿家。”晋昭袖中的手骤然握紧,看向周宴,眼神不自觉冷了下来:“殿下想怎样?”“别这么生分。“周宴站起身,看了眼角落的傅泉,又回头对晋昭道,“借一步说话,如何?”
傅泉顿时紧张起来,唯恐周宴要害晋昭。
晋昭微微抬手,拦住傅泉要上前的步伐。
她抬头看着周宴道:“好。”
所幸青竹居内,除了晋昭和傅泉外没住别人。二人一路前行,也是难得清静。
步入堂中,晋昭合上门扉,转过头,看向周宴。她眉目微沉:“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也无他。“周宴盯着晋昭,扬眉道,“说来那日我好歹也是在护着你,背后插刀,不地道吧。”
晋昭沉默,不做回答。
周宴继续道:“入京那日,姚定锋那疯狗差点发现你朋友,可是我替你挡了,为着这,他还跑到皇上跟前告状,害得我还得入宫解释。”他坐下,慢条斯理地理理袖口道:“不谢谢我?”“既然知道我不地道,王爷那日为何要帮我?"晋昭冷眼看向周宴,等他说出意图。
“自然是为了与那疯狗过不去。“周宴看着晋昭,咧唇一笑,“我娘你知道吧,前朝妖妃,他老爹杀的。”
世人皆传,中秋宫变,先帝玉妃自裁于乐清宫,可晋昭清楚,那日是她随姚颂入宫,逼死了一众知晓遗诏内情的人。那日,周宴本也难逃一死。
晋昭沉目道:“昔年宫廷秘事,臣这等外臣如何清楚。”“不知道没关系。“周宴单手支额,“我讲与你听,远到咱们陛下的生母陈太妃,近到如今宫中的沈贵妃,或者忌讳些的,元后明氏、继后谭氏…“殿下误会了。“晋昭抬眼打断周宴,冷声道,“臣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如今臣只想知道,您想要什么。若是为了报那一击之”晋昭自袖口抽出匕首,走到周宴面前,将刀甩到案边:“殿下今日还回来,臣受着。”
案边"唯当”一声,周宴瞧着刀刃锋芒,挑了挑眉。晋昭立在一旁。
忽然,周宴一把抓过刀柄,起身逼近。
气息陡然靠近。
晋昭躲也不躲,只仰头盯着他。
周宴开口,却又将话题岔远。
他问道:“都说你是左手提笔,可为何我瞧着,你惯用右手?”天彻底黑下,屋内愈发暗了,二人几乎看不见彼此的神情。周宴轻轻将匕首归还到晋昭手中。
他继续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景阳一案,请愿书是何人所写,笔迹实在是……”
“像极了我一位旧人…”
晋昭瞳孔微缩。
周宴亦无声,面对晋昭,等待她的反应。
半响,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晋昭道:“想来王爷的旧人,是明侯夫人的仰慕者。”
周宴默了一瞬。
“是。”
晋昭坦言:“请愿书为臣所书。”
周遭静谧,周宴不再说话。
晋昭继续道:“臣早年年幼无知,只觉着明侯夫人帖写着好看,便学着临摹,时间久了,自然得了几分真传。”
周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那为何又弃了这手字?”“……”
黑暗中,无人看得见晋昭眼中的那抹惨淡,她声线冷淡,似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一介叛臣家的字迹,学来何用?只怕……扰了我的青云志。”暗夜中,是长久的沉默。
晋昭察觉到周宴在看自己,她只勾唇,冷漠道:“殿下,还有别的事吗?这是在赶客了。
可周宴却是难得地配合。
他缄默不言,错过晋昭身畔,推门走了出去。外头月光洒进堂中。
周宴忽然又回头,看着清冷的银光笼在晋昭肩背,张唇,却又什么都没说。傅泉走了过来,探头,看见屋中全须全尾的晋昭,骤然松了气。他歪过头,看向周宴:“王爷?”
周宴回神,看了眼傅泉,什么也没说,直往大门而去。傅泉连忙跟着,将周宴送出去。
及至门口,周宴侧首看向傅泉道:“我记得,你姓傅?”傅泉颔首道:“是。”
周宴默然,拍了拍傅泉的肩,示意不必再送。目送周宴远走,傅泉垂下头,却总觉着有何处不对。庭前月色如水,荡漾竹上,枝叶萧瑟落在影壁,风起,满院光影摇曳,声似呜鸣。
傅泉甫一回到院中。
便见晋昭立在竹下,仰头看天际明月轻浮云中。“你们这是说什么了?”
傅泉察觉到晋昭情绪不对,走上前,也随她仰头看向天空,却没发现何处不对。
晋昭摇了摇头,开口,却是声音嘶哑:“无事。”傅泉皱眉,却也没再问下去。
他将话题转到另一边:“这安阳郡王,会害你暴露身份吗?”“不会。“晋昭摇摇头,“他不敢的。”
少管政事,做个逍遥王爷,不入局,才是周宴的生存之道。他的身份本就尴尬,犯不着为着她一个微末小官,惹得皇帝生疑。只是这微末小官,很快就变得不那么微末了。翌日,朝廷调令下来时,晋昭扬了扬眉。
倒没想到谭屹办事这么利索。
傅泉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替晋昭高兴,便听外面有人摇铃。他连忙出去看。
“高大人?”
门一开,便瞧见高岳站在门外。
傅泉有些惊讶,随即便侧过身,请高岳入府。“您怎的来了?”
高岳面色不算好看,疾步如飞,随着傅泉往里走:“你家大人如今升官了?”
傅泉心心道不对,只点点头,没有多言:“今日调令刚来,升任御史台侍御史,后日上任。”
闻言,高岳不再说话,面上教人瞧不出喜怒。二人甫一闯入晋昭房中,便见她正提着壶泡茶。看见高岳,晋昭手上一顿,放下茶壶便要起身。可不等晋昭相迎,高岳便直接进屋落座了。“先生这是来问罪了?”
晋昭垂首轻笑,将一边闷好的茶倾出。
红褐茶汤落入雪瓷,滚烫的蒸汽氤氲,宛若云烟逸出杯中。高岳无言,傅泉连忙退出屋内。
晋昭将茶推至高岳面前,继续道:“学生猜猜,是为了谭侍中?”门被合上,高岳脸色难看起来,他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陛下留你在京,晋你的官职是迟早的事,你锦州几个月都忍了,这回了京,怎的反倒开始犯糊涂?”
晋昭垂首,为自己满上茶,道:“谭大人千金数次巷口偶遇,学生实难推拒。”
“难推拒?"高岳重重叹息,看向晋昭,满脸恨铁不成钢,“难推拒的是谭屹,还是谭续光?不消我提醒你,这谭氏女可不是寻常人,你莫要为着美色昏了头!”
晋昭轻笑,取下一旁炉上铜壶,揭开茶壶壶盖,注入滚水。她道:“学生知晓。”
高岳摇摇头:“你真知晓,谭屹便不会上陛下那推你了。”晋昭放下铜壶,道:“不日便要三司会审,锦州案,学生若能参与,才能有机会拔出后边的大树。”
高岳一顿,又劝道:“那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这谭屹,你上了他的船,又岂是那么好下的?”“上船?“晋昭指尖轻触茶杯,抬眸笑道,“学生何时上船了?”高岳道:“少油嘴滑舌,那谭屹在陛下跟前举荐你,在陛下那,在旁人眼里,你们就是一根绳上的人!”
晋昭捏起茶杯,静看其中红汤荡漾,状似宝石。她道:“那只是谭侍中有意抬举学生,学生与那谭家姑娘,不过是三言两语的瓜葛。孰是孰非,陛下那里自有杆秤。至于旁人,学生问心无愧。”高岳只觉着晋昭油盐不进,摇头叹息道:"“你…晋昭抬手遮住茶杯,垂目饮茶。
事已定局,高岳心知无可转圜,转而又道:“锦州案会审,你是如何想的?”
晋昭放下茶杯,垂目道:“此案,李大人无辜,学生会尽力一保,先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