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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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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三章合一

白玉光现,余声震震。

温蝉手中的陌刀发出“嚓”的一声,吓得掌家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玉坠。

临安侯打量着面前少年的神情,少顷吐出口气,软了声试探:“温少主可还满意?”

温蝉冷哼一声,又松动了几分,“离那么远,看都看不清,这叫我如何确定这便是我母亲当年的玉坠?”“本侯愿以性命做保,此物必定是真的。”临安侯讪笑,“我也不敢骗温少主,您瞧您这每年在我这来去自如的,还能在这么多大侠面前取我性命,我自是不敢有任何欺瞒。”温蝉却道:“你不怕我拿了玉坠,再来杀你?”“君子一言。”临安侯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今日又这么多江湖客看着这一切,想必温少主无论如何,也会守好你们月泉教的名声吧。”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早已做好了立即入宫避祸的打算。这温蝉当年留下来便是个祸害,如今搅得他如此不安生,唯一的谈判筹码又被拿走一一

怎知温蝉却蓦地嗤笑一声,弯了弯眼,看着已经半脚踏入黄土的人,“君子?名声?”

“听听,堂堂一国将侯,多会讲笑话,你是君子?我们又有何名声可言?”

“我父主当年真心实意邀请中原武林人去修习我们的秘笈,可结果呢?这些人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倒打一耙,杀我家族,灭我月泉,若非如此,我母亲也不会、不会……说到这,他又猛地猩红了眼,“说到底,这一切都起于你,何璆鸣!”

为了报仇,他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十三岁的自己还不够强,所以开始修习幽冥心法,一直到十六岁,一千多个日夜,他始终拧着一股气,不认命,不服输,不只是为了母亲,还为了为此无辜惨死的月泉教徒。“少主。”

温蝉的女仆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咱们今日来,只是为了玉坠。”

“我知道。“温蝉声音稍稍缓和,“可也得叫这群人看看,他们往日里敬爱的山河盟,便是由两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在掌管,否则,我心中怒火难平。”“说到底,还是个傻小子。”

钟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转身笑着看向荣微,道:“便是瞧瞧周围如临大敌、怕被抢走秘笈的诸位,究竞有几个人会在乎这些?”

“噢。“他眼神移到江陇身上,“这玄宗门倒是一如既往正义十足,瞧瞧那常公子,脸色可真是难看极了。”江陇终是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钟兄今日的话,未免有些过于多了。”

他侧头看向荣微,见她心情倒是不错,继续道:“扰了我和夫人的清净,钟兄这个眼力见,倒真该去治治眼睛。”

钟暮怕是从未被人这么直白呛声过,他顿时一愣,过了好一会才悻悻甩袍而去。

荣微笑意更深,方才的心焦散去一半,朝身旁人道:“如今你倒是越发胆大了。”

江陇听出她话中并无苛责之意,也跟着笑了,柔声道:“我知道姐姐素来喜静。”

是喜静,但荣微其实还挺喜欢听江陇说话的。和敦敛的样子不同,江陇的声音清润明朗,平日里却习惯把声压得低沉,轻蹭过耳膜时,总会激得她耳朵跟着发痒。

好似捡回他的那年,十二岁的小孩声音还尚且稚嫩,再后来,他声音变得嘶哑、干裂,有一段时间,江陇甚至都不愿开口。

最后好像是用了一块荔枝味的蜜饯,换了一声少年人的“姐姐”。

想起这些,荣微的眼神慢慢软化,看向庭院中的温蝉,不由得想起那三封血信。

笔锋一年比一年锐利,劲道也一年比一年大。十三岁到十六岁,温蝉的每一年,又在如何深的仇恨中坚持下来的?以他如今的年纪,能修得如此武功和内力,除了天赋,必也是吃尽了苦头。

荣微对此感同身受,跟着轻轻一声叹息。

温蝉发泄完心中的愤意,终于又把刀锋刺向临安侯,“想必你应当知道,我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刻杀你了吧?”正月午时,阳气最盛。

“我们月泉教,信奉金乌之力,所以这一日,这一时辰,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我要为九泉之下的父主和母亲积德祈福,杀你,必须算好时间。”

临安风雨如晦。

临安侯身子不自觉颤着,枯槁的脸上爬满雨水和泪水,“温少主莫不是想反悔?”

“我又何曾答应过你?“温蝉眼神闪烁,咬紧牙关。掌家闻言,手指再次扣住紫檀木盒上的机关,斥道:“温少主谨慎,这位可是一国之侯,当今官家的恩人!若你真敢动手,你们漠北将会被我们中原铁骑踏平!”温蝉置若罔闻。

掌家更急了,朝着一旁怔愣着的众人又怒道:“今日请诸位来,可不是来看戏的,开宴前侯爷对大家都是礼数尽全,难不成各位武林好汉便是此等忘恩负义之辈?”不知谁颤着声应了一句:“这是我们想看到的局面吗?谁知道这来寻仇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才把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温蝉从入临安便高调行事,先后和林拓、常舒明惹了几次纷争,俨然是公子做派,谁都没有把怀疑安到他头上。

旁有人随即附和道:“方才借着鬼吹雨的势,我们才让温蝉钻了空子,致使侯爷如今命悬一线,而且方才,就连何副盟主也失手了,谁知道这孩子修的是什么鬼邪之法?我们又怎敢轻举妄动?”

“我们也想救侯爷,这不《剑灵录》还没看到呢!”“是啊,落井下石之事我们可做不出!”

“掌家如此诬陷我们,可还当真不需要我们出招了?”掌家气得牙痒痒,求助地看了临安侯一眼。但已经明显感觉到温蝉杀人之心的临安侯哪里有心思管这些。

他挣扎着,忍者脖颈的剧痛,又道:“想必少主如今还掌控不了月泉教,才会需要此玉坠吧?”“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温蝉被戳了心事也没有慌乱,目光如矩,“我一直都说,今日来,是为了寻仇,你当年对我家人所做的一切,都必须血债血偿!”

说着,温蝉的陌刀已经高高举起,周身的气息随着内力扭曲游走,气场开始变得压抑,临安侯呼吸跟着一室。如今他站立之处,是方才巫师被一刀刀刺入血肉的地方,此刻已经遍布血腥气味。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前半生的戎马生活。

他不是什么圣人,他渴望一人之上,更喜欢征服的快感。

于是沙漠黄土扬天,他骑着乌雉,头顶盘旋着几只雄鹰,那时候,风都得为他绕道而行。天门关长风猎猎,霜雪漫身,那一日,他吃醉了酒,瞧见了一身温软如江南柳的人。

他是平凉大将军,脚下征服的亡魂无数,可离开那柔美的中原太久了,久到他那一霎那,竞是酒烧了心头,起了歹念。

他从不觉得自己此生有做错任何的事情。

身为将军,他尽国尽忠,身为夫君,他此生只娶了一妻。

可他的妻子,明明不过一介女人家,跟着他享尽荣华富贵,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数十年只生了一个孩子,回临安后,千辛万苦又怀上,却不知发的什么疯,说他肮脏,骂他龌龊。

哪怕小产,命至悬关,也不肯吃下那救命药。她死了,他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随之而来的,是后怕。

世人都说,他临安侯爱妻如命,可如今她不明不白死在临安城内,虽是自己一心求死,可也免不了众人口舌。于是那一夜,他和掌家杀光了府内所有奴仆,重新换了一批人进来,再堵上那医师的嘴,从此之后,他临安侯深情至极便跟着名正言顺。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此事竟然被当年的医师告知给一个下贱的昆仑奴,可他临安侯到底错在哪?他要救她,是她自己求死,怨不得他。

还有这温蝉,当年月泉教几乎全军覆没,他的父主深陷困境,他谢诏声本就置身事外,是这身姿若柳的教主夫人自己拿着玉坠来找他,央求他出兵救下她的夫君。思及此,临安侯双眼一瞪,面露凶光,狠道:“你说要为你母亲报仇,可那女人,明明是她自己,低声下气来求我,都身怀六甲了,还主动委身一一”

“啊!”

话音未落,临安侯眼瞳猛地睁大,似是不可思议般地垂下了头。

只见温蝉那把森森长刀已经直直插进了临安侯的心间,刀锋将他的身子贯穿,刀尖透过那身华服,淋漓的鲜血瞬间顺着刀身,湿湿嗒嗒地渗进地面。

似是尚未反应,他又闷哼一声,四肢百骸顿时生麻。便在这一瞬,风声呼啸,几声惊雷终于从群山前绕来。雨瞬间如瀑,洗刷过层层血迹。

“嚓”的一声,是刀再次从肉中滑动的声音,搅得人头皮跟着发麻,再去看那温蝉,显然已经被滔天的怒意烧尽了心思。

他立于雨中,一双蛇般的眼,一柄嗜血的长刀,比那鬼质枯和鬼吹雨还要吓人万分,就这么陡然之间,他当着几十双眼,一刀杀死了临安侯,却是彻底杀红了眼,手中的刀握得死死,搅过腐烂的血肉。

温蝉本无意提起当年之事,奈何面前的人竞是毫无悔过之色,反而差点将他伤疤血淋淋揭开。

于是愤怒填满胸腔,他想起母亲那双含恨而终的温柔眉眼,那时候他年纪实在太小,不懂得那一眼的含义。可如今,霖霆落身,他苦守了十六年的仇恨,却没有因此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落空。温蝉咬着牙,复而看向面前这些人丑恶的嘴脸。他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手中的陌刀再次飞起,只听“铛"的一声一一

雨越发的大了。

第二刀落,那七尺长刀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随着"铛"的一声,温蝉食指一押,旋握住上面的纹饰,陌刀便又变回最开始的长鞭,比方才巫师的毒蛇们速度还要再快些,直取掌家手中的木盒。

掌家还未回神,手中掐紧的木盒被这么一卷,高掷于半空之中。

临安侯府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任谁都没想到,这月泉教的少主方才弯弯绕那么久,却是连玉坠都没拿,便突然动了手。

一刀取命。

怕是连临安侯自己都不曾预料过。他为此周璇算计、排兵布阵如此之久,可从前惹下的祸端,到底是寻上门来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须臾之间,旧恨贴身,在心上剜出一个巨大的洞。

临安侯死了。

就这么双眼瞪直横倒在地,脸上皱纹纵横,因为瘦而显得面容越发可怖。

看起来,他倒更像是那阎罗殿的恶鬼。

少顷,掌家重重的、重重的,爆发出一声嘶吼,他体内内力疯狂游走,瞬间爆发而出,手中的木盒被温蝉掀飞,坠落在地。

“糟了,他看起来像是走火入魔了!"有人喊道。在场的人终于像回魂一般,猛地从变故中抽身,手中武器跟着提起,内力也跟着暗涌。

奈于身量不足,温蝉第一下没拿到玉坠,人便瞬间抬身,轻盈地凌空跃起,长鞭挥动,再次向木盒卷去。他身后的两个奴仆竞也是会武的,三人配合极为默契,一拿,一挡,一掩,温蝉的长鞭已经稳稳地抱住木盒。“啪!”

掌家先前不知藏了多少的底,如今他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全身力气跟着爆发。

虽没有武器,可他那宽厚的掌心像是金刚铁,硬生生握住了长鞭,又随之用力一甩。

木盒再次坠落,玉坠摔出,发出清脆一声。“你怎么敢!“掌家又是一声大吼,飞掌向温蝉而来,“这可是当朝临安侯,你怎么敢的!”

温蝉翻身躲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高墙上吹了声口哨,应声道:“我如何不敢?”

“他害我母亲,夺我玉坠,此等烂人,本就该天诛地灭!我管他是谁!”

口哨声刚落,方才已经隐去身影的鬼吹雨再度出现,还是两柄血骨伞,只不过这一回,伞檐铃声阵阵,俨然带了杀意。

何璆鸣站不住了,本来接不下温蝉的那一刀便已让他颜面尽失,倘若今日这青莲山庄帮的是邪魔外道,那山河盟的名声可将跟着毁了。

思及此,他连忙道:“二位游侠,不如你们同我们山河盟合作,我们人多,这《剑灵录》迟早被我们拿到,看不懂也没关系,这天下总有人能看懂,届时再与你们青莲山庄分享,如何?”

鬼吹雨二人置若罔闻,只是转了转伞,白气瞬间凝结,雨水珠子在他们伞上结着了淡淡的一圈光华,又跟着伞绕动一圈,光华便化成针,向四周的护卫们飞去。何璆鸣脸一阵红一阵白,可他不出手,在场其他江湖客竟也是没人动。

所有人心中都暗道,横竖这临安侯死也死了,等温蝉和掌家相斗几回,总有一败,到时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倒也省事。

只有何璆鸣不死心,又舔着脸替鬼吹雨二人杀了名护卫,凑上前道:“山河盟一直非常欢迎青莲山庄的加入,我们一一”

春醪轻轻笑了一声,终于舍得给了他一个眼神,戏谑道:“我们对《剑灵录》可一点也不感兴趣,今日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看戏,以及为这场戏敲个锣。”白堕竞也跟着他掀了何璆鸣一眼,道:“我们就是来帮温小少主夺玉坠的,废话你便不用多说了,会堵着我和春醪的耳朵。”

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这时,养心殿中忽然传来两剑交锋的声音,江湖客们忙循声看去,却见有一人已经摸到被临安侯藏起的蓝白册子,原本想趁乱偷溜出去,却被旁人眼尖看到。

于是,一场乱战不可避免。

这里的人,八成之上都是为了《剑灵录》,可这鬼吹雨二人却当真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又替温蝉挡去了一旁高树上藏着的弓弩手飞来的箭。

荣微还和江陇懒懒散散坐在蒲席上,直到看见有人拿了《剑灵录》,江陇欲起身,却被荣微按住,“再等等。”场面还不够失控。

除了他们和那些误入而避得远远的世家子弟,所有的江湖客,包括方才还怡然自得的钟暮,见着《剑灵录》被抢,接连上前,生怕一个眨眼,这绝世秘笈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一时之间,庭院乱成一团,养心殿内也跟着杀声四起。方才还嚷着不会落井下石的这群人,此刻像是全然忘了自己整日口中的江湖道义,争红了脸,满眼却只有那蓝白册子。

荣微还半靠在蒲席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陇总觉着她看起来有些倦怠,呼吸也稍稍重了些。

可她还就着方才拦住他的姿势,虚空着圈住他的手,眼神里的锐利锋芒没有藏住,盯着殿中人的一举一动,没有动,也没有再出声。

直到她像是察觉到江陇的腕骨越来越热,这才恍然般松开了手,低了声朝江陇道:“瞧,今日不见血,怕是都走不成了。”

江陇循着她视线看去。

剑气横生间,就这么片刻功夫,当真忽有人闷哼一声,被人一剑穿过了腰腹。

声响极大,一旁正在打斗的人下意识地躲开,又漠然地继续提剑,冲向不知被哪位江湖客拿到手的《剑灵录》。被刺穿的人就这么停在原地。

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先是低头看着那滴滴答答流着血的剑,继而抬头看着使剑的人,呼吸一滞,刚开口:“你可未等及疼痛降临,对方便狠狠把剑拔出,脸上的横肉顿了顿,眼神也极为不屑,便又飞快地朝着同一个地方,再一次贯穿了他!

那人话口方开,却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对方剑再度拔出,他闷声倒地,面容正巧朝向荣微,死状竟和刚死的临安侯十分相似。

起于惊讶之内,落于预料之外,于是眼瞳僵硬发直,不肯闭上,仿佛要将杀死自己的人狠狠记住,一同堕进无间。

荣微实在太熟悉这样的眼神,甫一对上,她的闲然自得瞬间被扫得一干二净,心也跟着揪紧,痉挛,刚平稳下来的气息又顿时被搅乱。

血的味道实在太过腥臭,加上雨水的湿漉气息,混杂着泥土、污垢,整座原本看起来富丽堂皇的临安府宅便成了一处真实的炼狱场。

惹得她眉头不由得皱紧,又用力捏了捏袖中的玉镯。虽有不适,但荣微的面上还是一如寻常,淡淡地越过吵闹的众人,最后将视线停落在临安侯方才坐过的高席之上。

除去珍馐美味,一碗放凉的药汤,一盏清茶,几碟荔枝酥,还有他们此番带来的荔枝果干。

可惜,它们还未来得及被享用,如今便只落得个被掀飞的下场。

良久,荣微喃喃出声,像是在同江陇讲,却又似在自言自语:“这暗门来的剑客倒是有一点没说错,世间的事…可还真是妙趣极了。”

江陇皱了皱眉,跟着她看向打得不可开交的殿内众人,这才蓦地明白了荣微的话中之意。

死之一起,仇恨遂生。

被人两剑杀死的江湖客,他的师兄弟们见到他死状惨怖,已经纷纷提剑冲向杀死他之人的门派前。其实这两人原本并不相识。

却是因得来临安同行,一路下来,又因门派之间素来交好,遂承了山河盟所谓的江湖一心,便也开始称兄道弟。可到头来,还是应了鬼质枯临死前说的一一江湖偌大,从来无道理可言。

两个门派瞬间因此撕破脸,先是互骂了几个来回,气血上头,你来我往,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而死去的那人,眼睛不知何时阖上,收去了那带着惊骇的目光,像是安稳的、不带留恋地彻底沉睡了过去。或许他知道,尽管死得不明不白,他的门派也一定有人会为自己报仇,不管对方此心是否为真。但还真有人,他死了,生前更是恶事做尽,却仍有人情深意重,真心地为他起了怒。

江陇又跟着荣微看向园林内的掌家。

方才巫师和温蝉字字珠玑,话内话外都烧着恨,这临安侯从前,必然是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主。可便是如此一人,身旁却能养出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替自家侯爷讨回一条命。荣微微不可闻地叹息,却是转过了头,视线和江陇不经意间对上。

她心念跟着一动。

如果,死的人是她呢?

倘若有一天,她因之前的孽障而死,那时候,可会有一人也愿肝脑涂地,不分是非对错,一心便为她寻仇?荣微盯着江陇的眼,似是要从他眼中看出些慰藉。不知为何,她那原本提着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差一点陷进面前这双漆黑的眼中一一

她知道江陇会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开心与释然远远多于为她寻仇的愤懑吧。

毕竟这世上,没有人不希望她死。

她死了,这个江湖就又能重新摩拳擦掌,再换颜色。而影卫江陇,也能得到自由,不再被她所规制,整日提心吊胆,受尽折磨与凌辱。

更重要的是,为他死得惨烈的临山派吐出一口气,好告慰九泉之下他那双"可怜"的义父义母,杀害他们的女魔头终于得到报应。

虽知晓结果,但荣微心底仍不由得微微生寒。半晌,她才慢慢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到远处,陷入虚空。

一本假的蓝白册子,不知轮转过多少人的手,香火终要燃完,眼瞧着局面全然失控,荣微却突然起身,低声嘱咐江陇:“等一会我去上面拿《剑灵录》,你替我遮掩,拿完我们便当作害怕离去。”

江陇先应声,才看向荣微所指的高台上。

视线一顿,落在了一直以来被他忽略过的那个物件上。一一那是他们方才在临安侯卧房内,小厮替临安侯盛来药汤的粗制竹篮。

到此时,他方后知后觉,为何这临安侯用品服饰皆是华贵异常,便是连他们宾客的用物都是琉璃与玉制,放着药汤的碗更是上好的玉瓷器,用的是黑桃木托盘。可偏偏,只有这装着托盘的竹篮,长满菌斑,接缝开裂,粗制滥造到十分古怪。

格外的不打眼,甚至令爱慕华贵的人觉得生厌,更不会把心思放置其上。

荣微的声音夹杂在刀剑的铮鸣声中,显得更轻了:“《剑灵录》如此重要的东西,哪怕放在密室,以临安侯这般谨慎胆小的性子,怕是也觉得不稳妥。”“最好的方法便是,随身携带着,又不轻易给人看出。”

她事先去寻临安侯,除了做个赌,便也是因此得了一个契机,看能否事先探寻到真正的《剑灵录》存放之地。怎知,被拿了假本搪塞之后,碰巧那小厮拿了竹篮进来。

临安侯心中尽是魍魉,那药渣子要倒进蒲园之内,药汤却要带至养心殿,有害怕,算计却也不少。思及此,荣微看向江陇,双眸似笑非笑,似意有所指:“百密一疏,有些时候,想得太多了,马脚露的可能会更快。”

顿了顿,她指尖在衣角上点了点,勾唇一笑,倒数道:“二,二,一一”

话音落,殿内已经此起彼伏响起斥吼声。

“哎?”

“怎么回事?”

随着兵器声接二连三唯声砸到地面,不止养心殿,庭院中原本杀红了眼的几人也跟着急哄哄起来。“我的手怎么使不上劲了?”

“阿!”

“谁碰着我了?”

便在这时,温蝉带着点喘息的声音飘了进来,夹杂着鬼吹雨二人阴森莫名的笑声,他收鞭,看着面前的掌家,冷冷道:“终于发作了。”

有人随即反应过来,“温蝉!肯定是方才驱蛇的药粉!”

“好狠毒的心肠。”

何璆鸣见缝插针,喘了一大口气,怒道:“我就说了,你们魔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光明正大的剑法不学,只会出阴招!”

他俨然没了力气,撑剑倒地,目光凶狠地盯着被钟暮拿在手里的《剑灵录》。

温蝉大笑一声,“为了杀这畜生,我苦学幽冥心法整整三年!只是,我可以等,四分五裂的月泉教却等不及,所以此番我必要留着后手。”

“是你们愚蠢,自大,总是看不起我一个十几岁的人,现在恶果自食,为了一破本子争得个你死我活,还当真可笑。”

“待我杀进中原那口,希望还能再见到诸位!”说罢,他扫了众人一眼,便提刀飞身而去。在他身后,那名女仆同样身姿轻盈,趁着掌家和那些护卫们不备,一把夺了那玉坠,紧随着离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在雨幕中消失。

余下受了重伤的那名男仆,被反应过来的掌家一掌拍到假山上,倒地吐血而亡。

鬼吹雨被丢下,也是不恼,掌家这一下用了最后的一分力,俨然无力再与他们抗衡。

可这两人还当真像是来看戏的,全程看都没看《剑灵录》一眼。

主角死了死,跑的跑,他们便又撑着伞,在众人愤怒的眼神中轻飘飘离去。

无人看到的角落里,荣微单手提着竹篮,晃悠悠地带着江陇,也紧随其后,悄悄地消失在了这场江南雨中。大

阿浅一边磨着红玉石,一边朝窗牖外翘首以盼。她无心顾及临安城内的荔枝流水宴,可惜临安侯府朱门紧闭,在外吃席的人虽冒着大雨,却个个面带喜色,全然不知府内早已乱成一团。

荣微带着江陇混进人堆之中,手中的竹篮并不算大,竹片薄约一小摞纸,她一一拆下,数了数,一共是三十二个。

“小姐!”

未入客栈,阿浅已经先轻笑着朝他们打招呼,“这儿!”

她并不知荣微手上拿着的便是今日这荔枝宴的重头菜《剑灵录》,下意识接了一块竹片过来看,疑惑地歪头,问荣微:“这是什么?”

“秘笈。"荣微瞥了她一眼,将竹片叠好。如今这祸端放到身上,虽事出有因,但临安侯既已死,这《剑灵录》倘若真落入那群江湖客手中,怕是早晚不保。

“剑、剑!”

阿浅差点脱口而出,又慌忙括住自己的嘴,满脸不可思议地将竹片小心翼翼还给荣微,“可是小姐,竹片上面为何是一片空白?”

荣微指腹剐蹭过光滑的竹片,终于松了口气,解释道:“包了官家的特制油纸,不腐不烂,还可防窥。”她看了外面熙攘的人群一眼,挥袖扫风,“啪”的一下,原本大开的窗被关上。

“换身行头,咱们需要立刻离开临安。”

江陇动作迅速,扔了他那把又重又不好用的军剑,旋身一越,便直向房梁上,背起藏在角落的一刀一剑,又落回原处。

乌衣刀背身,安心瞬间填满胸腔。

竹雨剑恭敬递呈给荣微,她却忽而眉头一皱,“差点忘了。”

“江陇,半个时辰,你我都需把体内的毒先运功排出,那月泉教的御蛇毒凶辣无比,方才我们出来之时,那群人中,内力越深的中毒迹象越重。”

江陇颔首,应了一声。

阿浅却问:“小姐,咱们不是不会中毒吗?”行走江湖,除了武器招式此等磊落手段,有时候还会碰到一些喜欢使阴招的人,多数毒物无色无味,吸人精髓,武功再高强也可能中招。

剑雨楼的药阁阁主将玉佛使是个药痴,自是不容此事出现。

他精通药毒之理,便研制出一种可解千毒的药丸,每个入剑雨楼的人都会服用一颗,功效十年,期间几乎百毒不侵。

荣微轻轻拍了拍阿浅松掉的团髻,接过竹雨剑,道:“虽不会中毒,但毒物终究被吸食进我们五脏六腑之内,不运功逼出,恐生祸端。”

阿浅恍然笑笑,又想起什么,连忙从襟前掏出来已经磨好的红玉石,双手递给荣微,“楼主,阿浅自作主张,瞧着窗外梅花艳艳,便将红玉做成了梅花的形状。”荣微指尖绕过吊坠的绳子,小心地将玉石捧起。微薄的光线下,红梅清透,折叠出淡淡的光亮,恰好落在江陇的脸侧,留下一个浅浅的梅花红印。荣微抿唇,心倏的一动,随即抬掌收绳,将红珠玉握紧,朝阿浅道:“很漂亮,多谢阿浅。”

阿浅受宠若惊,小鹿似的眼亮了亮,又极有眼力见道:“楼主,影卫,那阿浅便先出去侯着了。”“等等。”

荣微喊住要跑的人,指了指窗外柳树下刚好可以挡雨的小亭,“你去那,看着侯府的动向,正好此处我也能看见你。”

阿浅一走,她才将《剑灵录》小心翼翼藏进袖袋中,甫一转身,看见一直低头的江陇,嘱咐道:“你身子内力还有些紊乱,切记慢慢来,静心凝神。”

话刚落,她却蓦地眉心紧蹙,手中的竹雨剑险些握不稳,人也虚力躬身,竞是霎那间冷汗直冒,浸透了单薄的春衣。

江陇哪里见过这样的荣微。

他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顾不得太多,连忙扶住欲倒下的人,疾呼道:“姐姐!”

荣微唇色煞白,五指用力抓着他的手臂,闻声却是头都抬不了,直喘着气,体内的内力跟着四散,撞向江陇。江陇一一承住,也跟着热汗淋漓,他心急如焚,却不知荣微究竞怎么了,只得又喊了一声:“姐姐!”他这一声太过寒戾,激得荣微一抖,人慢慢缓过来一点,惨淡一笑,摇了摇头,虚着道:“我没事。”“我能给你渡点内力过去吗?"江陇忙问。心绪不宁了太久,到这时候,他终是因此生出一些无能为力与自我厌弃的情绪,看着荣微万分痛苦,俨然是身子出了很大的问题。

可他对此却一无所知,甚至不知如何做才能让她舒服一些,那种心急的,迫切想要自己再强大一些的心气便跟着倾泻而出。

荣微却又摇头,许是看他反应激烈,她语气又轻松几分,半开玩笑道:“我这身子,连自己的内力都承不住了,还要你的,不得直接走火入魔?”

江陇眉峰一拧,“那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荣微借着他的力,慢慢站起,“扶我到床上坐着便行。”

她浑身又冷又热,又是几日没有歇息,精疲力竭,甫一沾到柔软的床褥,便下意识想就这么睡去。可是不行。

荣微阖上眼,轻探了一下自己的脉搏。

算一算时间,这个月她身子里的旧疾又早了几日发作,而且这一回连内力都抵挡不住,才会在江陇面前如此失态。

但临安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温蝉又借以毒物金蝉脱壳,到时候山河盟那群人发现《剑灵录》是假的,必会有所行动。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出临安城。

只是一一

江陇双手还轻轻搭在荣微的双肩上,他的眼里燃着一簇火,像是要把她烧出个洞来,可当看到人额角沾了细汗的发丝,抹了胭脂却挡不住苍白的脸,他又猛地灭了火。良久,荣微听见他少有地叹息,声音沙哑:“一个时辰。”

他是懂她的。

荣微也跟着叹息,头一次卸了劲,向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人妥了协,“你帮我吧。”

她的服软完全出乎江陇意料之外。

他手指蜷了蜷,放在她轻纱上的手微微僵硬,似乎觉着自己听错了,眼中关切尚在,又落了点懵然的神态,试探着问:“帮?”

荣微抬眸,声线已不再发抖,言简意赅:“帮我逼出蛇粉毒。”

“到床上来吧。"她还看着他,目光有点涣散。江陇嗓子发干,却是迅速地翻身上床,半屈起腿,落座在她身后。

隔着堆起来的被褥,他和荣微离得并不算近。可当内力游走在荣微体内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气息慢慢交汇,交融,她的内力渐渐平缓,在他的安抚之下,苍白的脸又开始有了血色。

半响,江陇轻吐出一口气,收起放在荣微背后的掌心。阿浅时辰卡得正好。

半个时辰刚过,她便面有焦色地匆匆推门进来,口中的话在看见床上两人时,硬生生憋了回去,“楼…”江陇转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荣微正闭眼凝神,背对着两人,却是耳朵动了动,声音很轻,也莫名染了点春寒:“何事。”

“临安侯府出事了。“阿浅斟酌着,看了江陇一眼,“临安侯死了!”

江陇慢悠悠地起身,从床上下来时,分毫没有方才在荣微面前的谨慎与羞怯之意,只看了阿浅一眼,人便如常地回到阴影之内。

荣微这才睁开眼,朝他道:“歇一会,你身子的毒还得靠你自己排出,还有手掌的伤,记得抹药。”江陇颔首,又听阿浅道:“消息一出,外面已经乱成一片了,方才在亭间听人说,此次是因为月泉教少主要杀临安侯,才惹出来祸事的。”

“他们还说,事发之后,江湖客们纷纷争夺《剑灵录》,到现在还没吵出个胜负。”

荣微轻轻一笑,“还有么?”

“阿浅还听到,说是侯府的掌家彻底疯魔了,就连他们内部都乱成一团,噢,临安侯早年的事情也被捅出来了。”

“早年的事情?”

阿浅皱眉,“说是几个护卫说的,他们原是平凉军的军兵,当年在漠北便一直跟着临安侯,说是、说是………荣微不以为意,替她把话补上:“临安侯实则是个人面兽心的坏东西?”

………是。”

而今临安侯死,又东窗事发,这些人自是没有替人守住秘密的必要。

只可惜了月泉教的小少主,他算好了一切,原本应当没有想过临安侯临死前会大言不惭提起自家母亲,愤怒一烧,理智出走,蛇粉毒还未发作,他便已经一刀报了仇。阿浅叹息道:“两位夫人都是可怜,一个原本满怀希冀,想要求世人皆美谈的将军护佑,却反被欺辱,一个撞见自家夫君荒淫,不愿为此恶徒生孩子,最后小产而死,真是可惜了……不过这种人,王侯将相又如何?简直死不足惜。”

荣微半弯着身,靠在床头,神思跟着阿浅的话游走。阿浅想起来那夜鬼质枯的事情,说寻花问柳之事,男人们都毫无羞愧之意,反而觉得寻常,不由感慨道:“到底是女人天生就弱于男人一等,真心总叫错付,还无可奈何一一”

“不。”

江陇本缄默着,却蓦地打断了她,“阿浅,女人从不低男人一等,这是男人的问题,与女子本就无关。”阿浅一愣,下意识看向荣微。

荣微似乎也有些怔愣,看了江陇好一会,才幽幽道:“前朝,永安王王妃便是一个奇女子,她改革女子科考制,创香山阁,女子剑派,兴女子之力,我们如今才得以同男子般仗剑江湖,借的便是她的光。”

“但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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