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百花小楼(十)
天色晴好,风声阵阵,海浪前仆后继地拍打过来,在沙滩留下五彩斑斓的贝壳,以及零零星星几条小鱼。女孩子们开心坏了。
她们被关押了许久,好不容易获得允准,能够到外面走一走,逛一逛,即便有那些黑衣护卫如影随形的监视,也让大家欣喜若狂。小姑娘们走走停停,一会儿踩踩砂砾,体会着脚底板粗粝的痒意,一会儿戳一戳搁浅上岸的小鱼儿,捏一捏海螺,兴奋得面面红光。几乎每个人从顾白月身边经过时,都会小声说一句:“阿月,谢谢你哦。’
阿七一个人跑到草丛里,采摘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编成花环送给顾白月,害羞地问:“阿月,你喜欢吗?”顾白月面上做不出表情,眼底却涌现愉悦,语气感动地说:"喜欢啊,谢谢你,阿七。’
阿七用手着衣角,有点雀跃地说:“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你编一个更大的。’
大家正在玩耍闲聊,氛围一片其乐融融,有人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赤龙抱着原随云,缓步来到中央地带,将他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这卑劣的小恶魔一出现,所有人都骇然变色,之前的欢快心情荡然无存,阿七更是吓得抖似筛糠,哮喘差点发作。顾白月将她挡在身后,小声安慰:“别害怕,你就当他是一条得了疯症的小狗,只会嗷呜嗷呜地胡乱咬人。阿七噗嗤一笑,捏着顾白月的衣袖,敬佩地望向她的背影,心里暗暗想道:阿月虽然年岁比我还小,身形也比我矮了一截,胆子却很大呢,这里所有人都害怕那个坏小孩,只有阿月不害怕,任何时候都平平静静的,还为大家争取到了外出的机会呢。小姑娘们聚拢过来,渐渐围成一个圈,有意无意地将顾白月簇拥在中间,隐隐有以她为首的意思,她们颤抖着问:“他来了,阿月,我们该怎么办
顾白月尽量稳定小姑娘们的情绪:“快看,海鸟来了,咱们去喂海鸟,才不要理那个小疯子!"
有人压低声音响应:“对啊,咱们去玩儿,反正他也看不到。"“就是就是,气死他,哼。
几步之外,原随云问赤龙:“她在做什么?”赤龙瞟了一眼,神色不屑地说道:“喂海鸟。他内心未必没有嘲讽之意,只觉得顾白月真是可笑,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把自己的馒头省下来喂禽鸟,活该饿肚子。原随云觉出一丝怪异,那天晚上,顾白月想要衣服食物棉被都不奇怪,但她偏偏加了一句要去沙滩喂海鸟。呵,她该不会以为这些海鸟能带她们飞越大海吧?这些海鸟种类繁多,花色斑驳,粗略一看,有信天翁,海雁,海鸥,海雀等,也有一些从附近丛林里飞来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叫声各异。
海鸟野生野长,生性桀骜,一个个傲娇得不得了,即便小姑娘们撒出馒头屑或者碎糕点,
它们也不做不出温驯姿态,时不时抓破这个的衣服,勾乱那个的头发,气得小姑娘跺脚啐它们:“坏鸟!坏鸟!’
原随云将耳朵侧过去,问:“那边怎么了?”赤龙不以为意:“那个臭丫头的帕子被一只信天翁叼走了。护卫们发出嬉笑,大概都在笑话顾白月愚蠢,好心没好报,-腔善意全被白白糟蹋了。
倘或是别人,可能听过也就算了,所有反应,不过是一笑了之,原随云却心里一动,当机立断:“射下来!”赤龙没听懂:“什么?’
原随云冷声:“我说把那只信天翁射下来。”这回赤龙听得一清二楚,瞧见原随云青黑脸色,丝毫不敢耽误,抢过一个护卫背后弓箭,快速将信天翁射落。个护卫跑过去,将那只翅膀受伤的信天翁捡了回来,送到原随云面前。
原随云:“将帕子取下来。”
帕子缠在信天翁的喙上,护卫将它解下来递给赤龙,原随云:”好好地看一看,看看究竟有什么蹊跷。”
赤龙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随云的意思,恶狠狠地望向顾白月,-边警告她最好安分守己,一边将小小一块帕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小姑娘们很紧张,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下意识地依赖顾白月,内心焦急道:怎么办,怎么办,该不会被发现吧?
唯有顾白月淡然自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赤龙喊她过去,她也老老实实地靠近,一脸无辜地任他们审视。赤龙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按照原随云的指示,先是用水浸了一遍,又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帕子干干净净,并未像原随云预测那般浮现出丝毫字迹。
赤龙不死心:“怎么什么都没有?”
原随云也不相信,亲自拿过去,放在手里揉捏了一刻,帕子就是普普通通的粗布制作,岛上几乎人手一块,绝对没有任何暗纹或夹层。
要说特别,约摸是这丫头太过顽劣,还时不时顶撞他,难免要吃一些苦头,帕子也不知道被哪里的荆棘倒刺扎破了见确实检查不出什么,原随云也就是不在意了,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阿月,你最好什么都没做。”
顾白月故作迷茫,不解地问他:“做什么?”原随云但笑不语。
顾白月看他转身要走,小声道:“这只信天翁,好可怜啊......”她蹲在地上,拿过那只帕子,小心翼翼地将信天翁的伤口包裹住,温柔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低声道歉:“对不起,害你受伤了,以后我用十条大海鱼补偿你,好不好?“
信天翁鸣叫一声,好似在爽快应承。
云来客栈。
花家一行人快要急疯了,所有人连轴转地找了五六天,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附近的花家分店,以及周围交好的其他商铺,也纷纷出人出力。
花满楼和陆小凤愁得几天没有睡好觉,每人都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角也起了水泡。
陆小凤说了一句冷笑话:“阿月要是见到我们俩这样,肯定又要说我们是熊猫宝宝了,也不知道,她嘴里的熊猫宝宝到底什么样子.
花满楼没有笑,他笑不出来。
陆小凤也渐渐收声,沮丧地趴在桌子上,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老天爷啊,求求你显一点神通吧,实在不行,我折寿十年跟你换啊。
花满楼这般温润如玉的贵气小公子,竟然默默添了一句:“我也是。”
”无用之功。’
有人冷飕飕地点评道。
陆小凤的心火一下子被点燃了,张牙舞爪地叫嚣:“你说什么?”
隔壁桌坐了一个冷冰冰的小男孩,琉璃眉眼,雪娃娃一般清冷:“我说你们这么做,她是回不来的。”陆小凤不服气:“呸呸呸,你说谁回不来呢,你个小冰块!"小冰块愣了一瞬,也不计较这奇奇怪怪的称号。花满楼听出西门吹雪话中潜含义,诚恳向他求教:“你知道阿月在哪里?‘
西门吹雪摇头:“不知道。
陆小凤:“嘿,你逗我们玩呢?”
西门吹雪甚少接触外人,不太明白如何与同龄人相处,只是抱着他一贯秉持的赤诚之道,直来直去:“我知道谁掳走了她。”花满楼:“谁?”
西门吹雪:“异域之人。
陆小凤脑子转得快,想到大雨倾盆的第二日,客栈里仿佛是入住过一队人马,其中为首那名护卫高鼻深目,眸子青碧,确实胡人出身。
花满楼目不能视,自然不清楚这一点,陆小凤将自己的猜测讲给他听,同时还连道了几句怪哉,“我看那小孩儿一直坐在护卫怀里,脸庞还扭向里侧,身上穿戴光鲜亮丽,想必家里非富即贵,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抓走阿月呢?”
花满楼将那日发生的事件,一点一滴细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底咯噔一沉,“或许,我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抓走阿月了陆小凤:“为什么?’
花满楼懊悔自责:“那小孩子也是一个盲童,他听到阿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心中或是嫉妒,或是憎恨,怕是大为不忿。唉,阿月竟是为了我,才遭此无妄之灾.....’
陆小凤诧异:“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盲......一定看不到呢?”花满楼苦笑:“因为我也瞧不见东西,也曾抑郁难过,想要漠视天下人,这种自艾自怜的心态,我多少能够猜到一些。”陆小凤挠头:“可是,就算我们知道那个小孩子有嫌疑,过了这么多天,去哪里找他呢?"
正在此时,一只海鸟扑棱棱地飞了过来,它先是栖息在房梁上,灰黑色眸子快速逡巡目标,待视线捕捉到花满楼和陆小凤,又嗅了嗅他们身上气味,确定没有找错,这才俯冲过去。陆小凤怪叫:“哎呦呦,这笨蛋傻鸟,为什么一个劲儿往我们身上撞?‘
花满楼听得好笑,上前援助他脱困,谁知怀里忽然被丢过来-团东西,他下意识摸了一摸,指尖触及几个细密小孔,顿时心神俱震,颤声道:“陆小凤,我知道阿月在哪里了!‘陆小凤一头雾水:“你说什么胡话呢?”
花满楼神秘一笑:“陆小凤,你知道吗,阿月曾经教给我一种专供盲人使用的特殊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