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五十章
皇后这个样子，云华心里很受感触，曾经那个女子现在瘦骨嶙峋，躺在这里，眼睛涣散，没有焦距的看着她，云华心里很不是滋味，"娘娘,听嬷嬷讲，您要见我？”钮钴禄氏笑了一下，“是啊，我想见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弥留之际，我居然只想起了你。”云华也笑了下，“可见娘娘还是疼我的。”钮钴禄氏应该是被这句话恶心到了，脸上表情都皱起来了。
然后钮钴禄氏就特意问她，“我那么疼你，你都不来看我，可见还是一个没良心的。”
云华觉得这样的皇后有点可爱，这会居然跟她聊起俏皮话了，“天地良心，我不来见娘娘，只是不敢而已。“有什么不敢，也就她自己知道了。
人都是矛盾的，打定了注意，但也会因为这些那些事情感到难受，皇后这样结局不是她造成的，但作为旁观者，内心滋味难辨。
钮钴禄氏脸上扬起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今天也算是她卧床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一天了，“看来是我这幅样子吓到我们美丽的荣妃了。”
云华翻了一个白眼，这钮钴禄氏对她永远要讽刺两句，现在这时候也讽刺她几句，不过云华现在也没法计较，“娘娘总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我不敢过来呢，娘娘的嘴是真硬啊。”
“咳咳“钮钴禄氏想笑，却引发了一阵咳嗽，一阵兵荒马乱下，皇后可算停下来了，之前想说的话也不想再提了，“是啊，这辈子，我就是嘴最硬了。”呵呵，还挺搞笑的。
这时候宫女把药端上来，云华看着黑乎乎的苦汤，再瞧皇后，一脸抗拒。
自从静养后，天天都是这苦汤，吃的饭里面放的还有药，这种折磨下，钮钴禄氏觉得自己还不如赶紧升天呢，留在人间也只是遭罪。
云华主动上前，结过宫女手里的汤药，右手用衣袖遮挡着隐蔽的流出一滴泉水，别的她不能做，但在皇后弥留之际，她想让她没有什么痛苦再离开，也算全了这一段缘分。
钮钴禄并没有因为云华亲自来喂药而动容，她是真受够了喝药那种感觉了，何况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死之前她才不想再遭这份罪。
刘嬷嬷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钮钴禄氏床前，云华端着药碗上前坐下，“娘娘，喝了药，你也会舒服些，不会太痛了。”
钮钴禄氏撇嘴，她才不信呢，喝药这么久了，她从来没觉得有哪天能舒服点，夜里睡觉都不安稳。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云华哄她，“不信娘娘可以尝一口试试啊，没效果，咱们就不喝了。”
刘嬷嬷含着眼泪站在一旁，此刻内心对荣妃的感激已经达到了顶点。
钮钴禄氏觉得自己得给客人一个面子，要不然这场面多尴尬，就勉强张开了嘴，云华趁势就喂了一汤勺药。钮钴禄氏苦的眼睛都要流泪了，她的味觉也快没了，但每次这种苦味好像能直达灵魂一样，让人欲生欲死，那种滋味可真是谁吃谁知道。
“我不喝了！”
太苦了，嬷嬷拿其他东西过来也压不下去这种味道，钮钴禄氏一口下肚，只觉得自己身体内部在翻腾，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那一口药吐出去，不过钮钴禄氏忍住那股呕吐之感后，好像感觉自己身体没那么痛，但很轻微，可以忽略。
“娘娘，是不是好一点了。“云华恳切问道。钮钴禄氏觉得有点迷糊，这样被荣妃一说，好像真好了一点，但她觉得只是错觉，但面对荣妃她还是继续喝药了。
一碗药喝完，嬷嬷又扶皇后躺下，云华依然坐在床前。“娘娘感觉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轻松一点。”钮钴禄氏后悔道，“早知道就早点喊你过来说话了，你这一来，我确实感觉轻松几分。”
云华无语，就算你早点喊我来，也没啥区别。难得感到轻松了一点，钮钴禄氏还想跟云华说会话，奈何身体不配合，说着说着就歪头睡了过去，吓得嬷嬷赶紧去摸一摸鼻息，直到摸到呼吸声，才一脸后怕。看到云华目光，刘嬷嬷轻声道，“我们娘娘也就这几天日子了，我是真怕娘娘一睡不起啊。”
刘嬷嬷也是一心为主，云华对她很有好感，走出翊坤宫正殿，也没让嬷嬷送，“嬷嬷赶紧去守着皇后娘娘把，我想娘娘醒来应该会想看见你，至于我，明天再过来看娘娘。”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到明天，钮钴禄氏就不在了。丧钟声响彻整个紫禁城，康熙朝的第二位女主人像前一个那样消散了。
钮钴禄氏病重多时，很多人对她的逝去，做好了准备，但伤心难免。
云华听到钟声急忙让采莲给她随便套了一件素衣，头也是简单梳了下，就这样急急忙忙去了翊坤宫。翊坤宫里，康熙已经到了。
云华看着他站在院子里，“皇上？”
康熙这才转身，“荣妃啊。”
康熙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早就被太医告知，皇后肯定过不了这个月，康熙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但那一刻来临时，他还是觉得难受，现在站在这里，就像几年前，站在赫舍里产房前那种感觉，无力又悲伤。
云华什么话都没说，静静陪着康熙站在院子里，随后后妃们慢慢都来了，聚集在院子里，站在康熙跟荣妃身后，佟贵妃来得最晚，看到满院子人，心里慌了下。也没说什么话，静静站在她们身后。
今天也是赶巧了，白天忙完事情，晚上又问问乌雅氏情况。睡得也晚，被宫人叫起来时还在发懵，醒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就这已经耽误时间了。
康熙站了很久，才转身让贵妃操办这之后事情，丧仪内务府有之前的经验，贵妃只需要亲自督办，佟贵妃心下苦笑，看来来晚这事还是让表哥心里不痛快了。要不然就是让她跟荣妃一起，而不是只让她一个人办，要知道这些事情可不是一般累人，而且办不好也会让人诟病。
尤其她现在是位份最高的妃子，皇后一去，佟贵妃心里也有点火热了，她身份地位都不低，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意思。
康熙现在什么意思都没有，现在情况跟前两年又不一样了，就算一直不立后，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想说什么的，大概都是对后位有意思的，他们反而也不会自己明面上说，只要不明面说，康熙就无视了。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不宜立后，两任皇后，现在芳魂难觅，宫里传过他克妻的流言，虽然一天都没传到，就被康熙抹下了。
但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所以无论怎么考虑，他是不打算再立皇后了。
至于后宫，他觉得现在这形式就很好，佟贵妃主导，荣妃辅助，这半年来后宫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可见贵妃跟荣妃两人管的还可以。
丧程时间久还熬人，云华就庆幸已经没怀孕，要不然就算你挺着肚子也得来给皇后服丧。
就跟乌雅贵人一样，天天都得来服丧，幸好现在肚子还不算太大，要不然这罪受的太多了。
钮祜禄氏大殓皇上亲自动手，皇后生前最爱的物品，刘嬷嬷也整理好了，最后康熙将东西一一放进棺椁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钮祜禄氏的容颜，才让人把棺椁合上。棺椁停在翊坤宫正殿，大丧时间久，礼仪多。还好内务府跟礼部，有前面仁孝皇后的丧事在前，钮祜禄氏的丧仪就有了比对。
皇后遗体大殓完毕后，梓宫停在翊坤宫正中间，梓宫前也已经摆好了各种东西。
早中晚后妃们都得来行礼跪拜，阿哥公主们也都跟着各自生母来向皇额娘行礼。
每天还有法事在做，翊坤宫每天都烟熏火燎的，隔壁的长春宫，云华天天都觉得到处都是烛火的味道。殷奠礼上云华觉得宫里大多数妃嫔都瘦了一圈。皇后的殷奠礼结束后，康熙命钦天监算先皇后的奉移礼，这个礼仪一结束，先皇后的梓宫就要挪出紫禁城了。和仁孝皇后的棺椁停放在一出，等到康熙陵墓修建完毕后，再将梓宫葬入地下。
皇后的凶礼隆重奢华，但云华却觉得讽刺，人活着也就那样，身后事办的漂漂亮亮。
古人都看重身后事，也不知道钮祜禄氏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唉！"奉移礼后，云华她们这些妃子们，也终于能歇口气了，佟贵妃前天结束后，直接就病了。到现在还没起来床，撑着一口气，把事情办完，才让自己卧床，云华佩服她们这些人。
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云华虽然没忙什么，但丧事中每天都得去守灵，就让她身心具备了。
康熙也没怎么进后宫，正忙着让前朝拟定先皇后的谥号。
最终定下了几个，让康熙挑选，他思索了一会，就定下了孝昭二字。
这两个字寓意也是极好的，康熙摸索了一下折子，依旧还能回想起旧人的音容笑貌。
斯人已逝，现在重要的是当下。
康熙这会也没了处理政务的心思，“走吧，出去转转。“梁九功紧跟其后。
康熙这会正没有目标的转悠，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长春宫宫门前了。
前面就是翊坤宫，这么近。
长春宫他也没怎么仔细看过，以前看着有点旧，经过之前的修缮，已经焕然一新了。
康熙站在那里踌躇，就听见了茉雅奇的声音。最近宫里很忌讳有笑声，到处都是静默的，茉雅奇也没笑，只是清脆的童声，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阴霾好似也被清扫一空，康熙大步迈进去，抬眸看着人，原来是茉雅奇带着长生在廊下玩。
她们两个蹲在地上，康熙看去，居然在玩一只虫子。“小心，别让它咬到手了。“康熙这话让茉雅奇吓一大跳，差点就蹦起来了。
“阿玛！”
惊吓过后就是惊喜了，这几天她都没怎么见过阿玛了。康熙抱起茉雅奇，又看着依旧在玩虫子的长生，这小子现在是一点都不恋人，看到他就跟看空气一样。“长生，阿玛来了！“茉雅奇喊道。
但长生回个头，又看看康熙，最后觉得还是自己的虫子好玩，又把脑袋收回去了。
康熙觉得好笑，让长生身边人看好他，就抱着荣雅奇去找云华去。
“你额娘呢？“康熙问她，茉雅奇道，“额娘在抄经书。”
所以她才领着长生在外面玩，省得长生天天闹着要额娘哄，这会胤祉也在睡，云华才有时间做这些事情。云华在书房时就听见了康熙的声音，不过他们在外面也没进来的意思，云华就自己做自己的事，她时间还是很紧张的，一会胤祉醒了，她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参见皇上。”云华刚准备行礼，就直接被康熙扶起来了，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字。
“你的字有进步了。”
虽然跟自己没法比，但康熙觉得她的字，已经超越后宫绝大部分妃嫔了。
云华也不意外，一直练字肯定会有收获的，要不然她早就撂摊子不干了。
“这经书？"康熙看着经文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云华淡然道，“这是供奉给孝昭皇后的。”康熙感慨，“你有心了。”
“我记得钮祜禄氏离世前，召过你去说话，可见她对你有多信任。”
那时候听见梁九功说这件事，他还诧异的，比较钮祜禄氏一直都没掩饰过自己不喜欢荣妃这件事，就是贵妃入宫后，她才更讨厌佟贵妃而已。
云华深吸一口气，才看着康熙道，“我那时候也很惊讶，只是见到皇后，我才明白皇后有多孤独。”云华觉得钮祜禄氏是孤独的，那种感觉她很熟悉。康熙不理解，但没多问，女人的心思，他向来不猜。“好了，想来她去了也是一件好事，总比一直受折磨好。″康熙神色寂寥。
“我给你写几张字吧。“康熙突然来了这一句。云华欣然接受，这也算另类赏赐了，康熙的字可是千金难求。
康熙起了兴致，不仅写了好几幅字，还给茉雅奇和两个阿哥都做了小像。
云华看康熙停笔，上前看了看，他画的是茉雅奇跟长生蹲在一起玩虫，然后茉雅奇回头露出笑容。画的很精致，云华爱不释手。
康熙看她这般喜爱，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好像给荣妃画过一张画，只不过那幅画出来后，一直被他珍藏在私库里。
“来，我给你也画一张。"既然荣妃喜欢，他今天就放手画了。
康熙难得有情绪如此外放的时候，云华也就顺着他的意，坐在美人榻上，一手拿着书慢慢看。
一开始只是做做样子，后来看书就看入迷了，等翻到最后一页时，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在当模特。这才抬头看向康熙。
康熙觉得有趣，笑道，“没多久了，再等一会。”云华觉得自己浑身僵硬，想起来走走。
“哇哇哇………胤祉一连串哭声响起，云华心里开心了，可真是她的好儿子，就是和她心有灵犀。
看着康熙，用眼神发出意思，云华看康熙点头才从榻上起来。
这时候胤祉乳母也抱着他过来了，小家伙委屈的冲着她伸手，眼睛里泪水要落不落的。
把云华看的都有点难受了，这小家伙怎么这么粘人呢。康熙在处理画的细节，最后再上色，也没看别出。云华抱着胤祉哄了一会，他情绪就好多了，坐在云华怀里到处瞅，尤其是康熙他一直瞅着。
康熙也经常来看他，但这小子觉多，康熙来了八次，五次都在睡觉。
所以胤祉觉得他很陌生，对不认识的人，胤祉就喜欢一直盯着人家，一直看到不陌生为止。
康熙也时不时对他笑笑，看到陌生人对他笑，这小家伙就害羞的躲到云华怀里，就露出一双眼睛。茉雅奇还带着长生在外面玩，云华带着胤祉在屋子里，康熙在做最后的步骤，一时间岁月静好。令人忘记了世间烦扰，沉浸其中。
“好了，你过来看看。"康熙收笔，站在书桌前很有画家风范。
云华也没客气，抱着胤祉就往康熙那边去，胤祉搂住云华脖子，也伸出小脑袋看着前面。
康熙伸手把胤祉从云华身上抱下来，这小子今天很老实，父子之间还是有血缘感应的，他安静的坐在康熙怀里，看着云华。
“胤社今天这么乖啊？"刚起来那会嗓门多响。胤祉伸出小手，在康熙身上来回摸索。
主打一个不搭理，就算不理他，康熙也没阻止他好奇的手。
云华看着康熙的画，画上的女子，她觉得康熙美化了，早说现实里云华是绝世佳人，画里的云华就被康熙美化成了神仙妃子。
反正她觉得有点不像自己，不过康熙这么主动给她画画，她也领情，“万岁爷，您的画技一点都不比宫廷画师差。”
“哈哈。”康熙知道荣妃在哄自己，但还是很高兴，难得笑出声了。
“你就哄我吧。“康熙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画技确实不差，但跟宫廷画师比，那肯定不成。虽然不像云华自己，但这幅画整体来看还是很不错的，挂在她宫里也能添一副风景。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把它挂在殿里最显眼的地方。”
云华这样说，康熙才相信她是真喜欢这画，“就挂那里吧。"康熙手指着那边。
云华一看，那地方可以，一进屋就能看见，非常显眼。说完康熙就让梁九功把画挂上去，身边伺候的小路子赶紧给梁九功帮忙挂上。
梁九功气喘吁吁的，等画挂上后，拍了拍小路子肩膀，“你小子可真有劲啊，好好干，以后自有前程。”在荣妃跟前当差，以后差不了。
胤祉看着画，又看看云华，激动的指了指云华，又指了指画，搞得她郁闷。
真的像吗？胤祉都觉得像了。
反正她觉得不像。
“哈哈哈哈，那是不是你额娘啊，”
胤祉指着画，啊啊呜鸣，反正没一个能听懂他讲什么的。
最后他发现没人能听懂后，才停下来，不过手向云华那边伸着，想让额娘抱抱。
云华把孩子抱过来两个人又一起逗弄一会孩子，康熙才离开长春宫。
来一趟长春宫，心情好了不少，出了长春宫宫道，他想着生病的佟贵妃，脚下又往永寿宫去。
永寿宫很安静，宫人们规规矩矩的守着门，他到了就像石头打破水面，一时间荡起波澜。
心蕊开心的往佟贵妃卧房去，“娘娘，万岁爷来看您了。”
佟贵妃刚吃完药，才躺下没多久，还没睡，听见心蕊这话，赶紧就要起来迎驾。
康熙没让人通报，直接进来了，看见贵妃要起来，连忙赶到床边按住她，不让她起身。
“歇着吧，起来做什么。”
佟贵妃不好意思，“我现在病着，看着也不好看。"佟贵妃开心康熙来看望她，但她现在一副病颜，又怕自己在康熙心里不好看了。
康熙无奈笑了，“你操心的也太多了，生病肯定不好看，哪有病中还精神奕奕的人。”
佟贵妃听他这么说，心里放松不少，就顺着心蕊的力道躺在床上。
“万岁爷怎么想着过来看我？"佟贵妃前天就病了，那时她盼望人来，他没到。
现在死心了，他居然来了。
康熙温言道，“前些日子事情多，也没时间来看你，这会有空就来看看，不然我放心不下。”
这话可把佟贵妃开心心的，她都觉得自己的病突然好了。乐滋滋的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难受了，这还是表哥第一次对她说这么温柔的话。
“药可有按时喝？"康熙问。
佟贵妃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有，我每顿都喝，喝的很干净。“她很惜命，也希望以后可以一直陪着皇上。而且孝昭皇后的事情有点吓到她，反正从今以后她要好好爱惜自己身体，绝对不能像皇后一样。那样太痛苦了。
佟贵妃刚吃完药，药劲上来，就不由自主打了瞌睡，打完她心里难受了一下，皇上肯定就要走了。“睡吧，我看着你睡，你睡着了我再走。"康熙也算难得猜到了女人的心思。
佟贵妃眼睛一亮，“皇上，你对我真好。”康熙失笑，等贵妃睡熟后，他才回了乾清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