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别吵/38
盛怀宁难得睡得如此安稳。
只在后半夜的时候,被一片阒静中,海风吹过窗帘的声响惊醒。她腾地坐起,眼前模模糊糊,趿拉着软毛拖鞋,关掉了露台上的门。
再躺回去时,捂着心口。
刚刚她扫了眼,夜色沉酽,月亮被隐于乌云之后,天幕中仅有几颗萧索的残星缀在上面,好似随时就会有场暴风雨即将袭来。盛怀宁面色沉重,出了房间,去小客厅的储物格里翻找隔音耳塞。
一堆零碎的小物件丢在地毯上,纤细的五指仔仔细细地找过每一处,没成想竟一个都没有。
她倒吸了-
一口冷气,绷直腰背,
慢悠悠地钻回了被窝。
几乎是半睡半醒,硬生生捱到天亮。
好不容易着了,沈诗岑却带着五六个佣人推门而入,滚轮滑过地板的声音,轻重不一,扰得人没法安眠。
盛怀宁手脚并用,紧紧地抱着轻薄的鹅绒被,感知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颊时,一挥手就翻过了身。
“宁宁,快起来,挑完再睡。”沈诗岑锲而不舍,径自拉开了窗帘。晨光泄满一整个屋,盛怀宁头一次后悔就不该选这么朝阳的房间,给了妈咪一次又一次制服她的机会。
她闭着眼睛,头都没回,嘟嘟囔囔,“挑什么啊,我真的很困。
话音甫落,沈诗岑又去拽她怀里的棉被,连带着还冲身后的佣人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一只白色的毛绒团子窜上了床,兴冲冲地在她的胸口踩了起来。
盛怀宁实在没了辙,右手桎梏着闹腾的小猫,边慢吞吞起身边小声咕哝,“Candy,你该减肥了,快要踩死妈妈了。’眼前终于慢慢变得清明,她盘腿坐着,任那沉甸甸的小猫,懒洋洋窝在上面。
过了几秒,她抬头,一脸呆滞,错愕地问:“你叫我起来就是为了挑衣服?‘
盛怀宁到底有些无奈,如果是平时,她看见沈诗岑将各大品牌的新款,一股脑地摆在她的面前,她定要扑上去殷勤地各种撒娇,还会佯装着流两滴感动的眼泪。
但这次,她知道沈诗岑如此大张旗鼓的真实缘由,便不自觉会抵触、会反感。
盛怀宁强忍镇定,眼尾透着稍许委屈,轻描淡写地将决策权丢到了沈诗岑的手里,“妈咪,我这两天真的很不舒服,衣服首饰你来挑吧,你的眼光比我好。'
见状,沈诗岑忙坐下来,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探了半刻,关怀地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吭声?我让医生过来。‘盛怀宁眉尾轻抬,被沈诗岑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弄得瞳孔紧缩,手足无措,让她不得不拔高了声调,”妈,妈,妈,我没事。我只要睡饱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从沈诗岑的手里拿回棉被,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姿态。见床边的人抬手挥退了所有的佣人,才放心地躺下去,努力酝酿睡意。
跟陆家的小公子见面,地点约在中环的一家中菜馆,时间是下
午一点。
盛怀宁睡醒后,仅用了一个小时洗漱化妆换衣服。沈诗岑给她挑的这套衣服,内里是一件修身的及踝长裙,芋泥紫的颜色,五层花瓣边,外边与之搭着的线衫,规律布着不少黑色波点,简约又不失正式。
她怼镜欣赏了好一会儿,后被盛銮敬催促着下了楼。相较于盛怀宁的不紧不慢,贺尘晔一夜未睡后,急匆匆就出了门。
驾车前往目的地的这十几分钟里,他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与外宾的洽谈事宜,通通转交到了安特助的手里。纵然疲惫不堪,倦容难掩,他还是认真到让人完全挑不出刺。毗邻露天花园的餐厅,
四周是干净透亮的全景玻璃。
贺尘晔把钥匙丢给侍应生去泊车,快步到门口时,不由停了下来,远远望过去,半包围雅座里,端坐着的女士,穿了套墨蓝色的针织长裙,被随意搭在身上的不规则披肩垂坠下来,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典雅。
他无端想起,一个多月前再见到盛怀宁,也是这样一家餐厅。女孩子坐姿闲散地斜倚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搭着,指尖时不时扫过瓷瓶里的玫瑰花,面容恬静,如同春日里落下的绵绵细雨,优游自在。
"先生。’
见他忽然驻足,引导的侍应生谨慎地唤了一声。贺尘晔的思绪骤然拉了回来,他微微颔首,继续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再停下,他冲着桌对面的人,礼节性地欠了欠身,道:“盛太太。’
沈诗岑“嗯”了一声,目光自上而下,将他完完整整打量了-遍,温柔地说:“又见面了,坐。’
用着柔和的语气说着高高在上的话,贺尘晔就更加确信对方此番还真是来者不善。
刚坐下,女士就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一个薄荷绿的文件夹,不紧不慢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白皙的手臂收回时,腕上幽绿的翡翠手镯,清脆一声磕上桌角,加重了气氛里的凝重。
贺尘晔本就是个极其沉稳的人,此时难免也会觉得心里没底。视线顺着文件夹推过来的方向瞟过去,不自觉呆住,他反应迟缓,隐约觉得沈诗岑手边的那只包,盛怀宁好像也有。就是之前误挂在他车外后视镜的那只,尘灰色。唯一的不同,是搭扣上少了一整圈的碎钻。贺尘晔眸中忽闪的璨耀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而被不显山露水的防备取而代之,伸直的手臂在半空中停滞了下,才不甚情愿地翻开了文件夹。
摆在最上方的,是一张他在百信证券的人事信息。再往下,将他二十八年以来的所有,全都罗列了出来。学籍信息、档案信息,应有尽有。
他完全不觉得意外,昨晚答应赴约,就已经提早想到了会是这一遭。
从鼻息里哼出一声,久久才道:“她...也知道了?’与盛怀宁的那通电话结束过后,手机便一直沉寂到了现在。贺尘晔不是没想过主动,只是在如此多的不确定性面前,再多的勇气都被消之殆尽了。
好在的是,沈诗岑莞尔,摇了摇头,说:“我相信贺总是聪明人,肯定知晓我的来意。’
贺尘晔自然知道。
他飞快合上文件夹,一举一动,将教养和规矩刻画得淋漓尽教。相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贺尘晔从沈诗岑的眼里读懂的,不止是身份上的差距,还有许多横亘在中间,纵使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抹去别人眼里对他的那份嫌恶和厌倦。
他心头猛跳,手指搭上透着温热的茶杯,不甘示弱,反击道:"一直听闻太和集团盛董事长的太太手段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诗岑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算是琢磨出来了,这是要撕破脸的意思。
她索性也不再佯装下去,唇线一扯,眼神里不屑与讥讽混杂在一起,“我很好奇,贺总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盛怀宁。’
贺尘晔敛眸,五指不自觉拢紧,半点思考都无,说完又补充,”我只要她。
闻言,沈诗岑掩唇低笑出声,仿若几秒钟前所听到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捏起茶杯,递到嘴边浅饮过后又放回原位,"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贺总难道是想告诉我,你辛辛苦苦谋划这么多年,就只想要宁宁?’
低声叹过,随意往后靠上椅背,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次没有丝毫恼意,“宁宁一贯善良,又容易心软。她对任何人都不会抱有防备心,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我可以给足你时间,妥善解决掉你俩之间所有的事情。'
“希望贺总不要让我觉得为难。”
贺尘晔呼吸不由自主一顿,态度软化了许多,“如若我不愿意呢?"
沈诗岑下巴一点,眼神自文件夹扫到他的身上,用着正经的语气,说出让他心惊胆战的话。
她说:“你觉得,宁宁会在宠她疼她的父母,还有居心叵测哄骗她的人之间,选择哪一个?'
贺尘晔承认,他动摇了。
在盛怀宁的面前,他伪装太多,将自己包装成出身高贵、家境优渥的成功人士。
自卑二字,看似与他不沾边,实则陪伴了他许多年。他撑着沙发站起来,刚准备离开,便见对面的人,目光径自掠过他,定定地望着不远处正门口的方向。
贺尘晔下意识跟着回头,在看清之后又跌坐回了沙发上。门廊挂着的珠帘,随着侍应生的拨动,在光洁的地板上闪过星星点点的碎光。
盛怀宁右手拎着包,刚好可以使自己与身旁的男人,保持着舒适的社交距离。
迈上台阶时,她左手撩起裙摆,露出脚上跟裙子同色系的丝绒高跟鞋,交叉绕过脚背系在踝部的大朵立体玫瑰花,独特、性感,十分与众不同。
几乎是她刚刚踏入餐厅,就有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落了过来。她浑然不觉,这其中还有贺尘晔和沈诗岑。陆家的小公子陆轩霖,早上就在中环忙工作,结束后就直接来了餐厅。
对于盛怀宁,他早有耳闻。
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他同样不能免俗。
在碰面前,他在圈内没少打听大小姐的喜好。众人只提醒他多加小心,别惹恼了盛怀宁,不然初始印象有多好,都会瞬间化为灰烬。
陆轩霖时时刻刻记着,反倒显得自己刻意了起来。他颇殷勤地,又是帮着挪动椅子,又是端茶倒水,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与关注。
结伴过来的路上,盛怀宁应付得过于劳累,她怎会听不懂男人一直在旁敲侧击,只为了打听她的喜好。
她态度不温不火,想着同为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铁定没被这般薄待过,指不定会恼羞成怒指责她没礼貌。没成想,对方不止不生气,还竭尽全力地照顾着她的情绪。穿过用帷幔单独隔出来的走廊,内里金灿灿一片,看着很有格调。
靠窗摆放的小方桌,下面洒了不少白色米石做装饰。盛怀宁脚上的细高跟鞋足有十厘米,猛一踩上,脚下不稳,不由往旁崴去。
陆轩霖眼疾手快,作势就要去扶,被她不动声色地侧身巧妙躲开。
这一画面,自远处看去,极像是登对的小情侣在闹别扭,甜蜜,令人生羡。
贺尘晔转动腕表的手,一再拢紧,半晌不说话。沈诗岑神色淡然,将文件夹收入包中,缓缓起身时俨然一副上位老的次太“加知难而退不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