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别吵/25
这一声,在宽敞的紫澜山庄,犹如平地惊雷。隔着半敞的琉璃窗,外边忙作的佣人们都匆匆回头张望,然后又迅速转回去,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暗自感慨安静如此久的盛宅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盛怀宁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昨天的那点不爽,通通都发泄了出来。
她顿足,看那束花都不顺眼了,指尖拢起揪下一撮花,直直就往那卡册上丢,眼不见为净。
盛銮敬被吓了跳,拧紧眉头,低叱“别家姑娘十八岁都知道情窦初开,你都二十四了,我能不着急吗?”“急什么?不都是拜你所赐,从小到大干涉我交友,谁敢跟我来往?"盛怀宁撒气似的又拿起软垫扔到地上,一时间心直口快。
盛銮敬不甘示弱,睇了她一眼,“你自己算算,我跟你妈咪可有冤枉过你身边的哪个人?不都是有利可图,半点真心都没有。”
盛怀宁止不住哆嗦了下,胸腔起伏剧烈,脑袋里缺氧短瞬,致眼前发白,总觉得这两口子此时的所作所为跟陈寰并无分别。
她眼前浮了层水雾,开口磕磕绊绊,“是,我承认,有您在,我确实免受了很多伤害。不过,您这个做法,跟之前Elya把我卖给别人有什么区别?”沉默了好半响的沈诗岑,面上终于有了点别的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沈诗岑慢悠悠放下了瓷杯。盛怀宁瞬间偃旗息鼓,眼睫懒懒耷着,三两句就将之前的事情忽悠了过去,粉嫩的唇咬了一次又一次,心不在焉地挑了下眉,说:“妈咪,你…我想单独跟你说会儿话。”盛銮敬讷讷地望着突然用眼神交流的母女俩,前一秒还在疑惑宝贝女儿将他与陈寰那丫头对比的事情,下一刻又因自己被排除在外有些莫名其妙。
就在他盘算着母女俩瞒着自己琢磨些什么时,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上了楼,还为了避免他偷听,吩咐佣人在门囗守着。
紫澜山庄副楼全都是用来休闲的,二楼靠右手边的房间,是给盛怀宁准备的琴房。
里面罗列着的大提琴比许多琴行还要丰富,前些年还有杂志刊登了出来,一时被许多人打趣,说这一屋子恐怕能在港城寸土寸金的地段买好几套房子了。这会儿也不知沈诗岑是有意无意,明明楼上供休憩的房间有好几间,却偏偏挑了琴房。
两个人在靠窗边的花瓣沙发上坐下,只停顿了几分钟,盛怀宁就直接进入了话题。
她试探一问,“妈咪,你是不是已经把我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爹地了?”
沈诗岑双手搭握在一起,淡然地睨着她,“你觉得呢?”
“没有么?“她小声喃喃,“那爹地怎么会突然让我去相亲?”
“这个是我安排的,"沈诗岑身子一歪,哪怕是窝入沙发,姿态依旧端庄优雅,“你爹地人脉广,挑中的自然不会差。”
“妈咪,你为什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这些了。”
“我有一一”
沈诗岑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嗤出一声笑,“既然是玩玩,那就趁早散了,别浪费时间。那本卡册你可以带走,有满意的就接触接触。”
盛怀宁哑然,心里忍不住一乐,从卡册里挑人,跟去pub里点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呼出一口气,“您这是要让我去联姻?我记得爹地不是想要进军内陆市场,难道在港城还有让他需要卖女儿才能换取的东西?”
“百信证券,我没记错的话,是这家公司吧?“沈诗岑叹气,“前段时间,我听闻邵家有跟这家公司谈合作,结果没两天,进行到一半的项目突然喊停,说是资产漏洞,是他做的,对吗?”
她默然。
沈诗岑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就跟你刚刚在楼下说的事有关?”
多说多错,她还是没应声。
沈诗岑岂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开始下最后通牒,“宁宁,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埋怨我和你爹地,但人心险恶,你涉世未深,很容易被算计。”
“这一次,我没告诉你爹地,不代表我就会放任不管。我相信,你应该不希望我们像以前那样,辛辛苦苦去调查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这段话看似又体贴又委婉,实则跟威胁无异。盛怀宁觉得自己被逼入墙角,左右为难,既不想轻而易举听从安排去相亲,又不想贺尘晔的私生活受到干涉。她憋到情绪迅速上涌,喉头涩痛,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以前她自认“受制于人”这四个字,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现如今,她终于明白软肋存在的真正意义了。意料之内的安静。
盛怀宁又坐了会儿,率先起身下了楼,盛銮敬已经倚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看见她下来就立刻灭了烟。唇瓣嗫嚅,一个词儿没吐出来,看着她乖乖将卡册塞入包中,很是畅快地干笑了两声。
她愤恨地瞪了一眼,换好的高跟鞋踩得非常有节奏,头也不回地跑离了这“是非之地”。
从紫澜山庄到明隽,夜色已悄然来临。
盛怀宁让荣叔直接将车停在了楼下,脑子里依旧乱糟糟一团,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抵在眉心,“荣叔,这几天你不用跟着我了,明天我去4S店取我自己的车。”“好的,小姐。”
她不动声色吁了口气,下车后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的人急道:“小姐,您有东西落下了。”
“什么?"盛怀宁疑惑地眨眨眼,顺带着还将包提溜到两人之间。
荣叔伏身下去,从中排的座椅之间拿出摊开的卡册,递到了盛怀宁的面前。
她心里本就憋着火,这会儿更是怒火中烧,一拿回就想随手丢入垃圾桶。
右手刚抬起,荣叔就连续“欺"了好几声。盛怀宁勉为其难收了回来,边往侯梯厅的方向去,边把卡册刻意举过头顶展示给站在车旁的人看。临进电梯,搁在提包夹层里的手机倏地响起。她往后撤了几步,寻了处安静的地方,贴耳接听。“Dita。“温婉悦耳的女声传递过来。盛怀宁诧异,“老师?”
实在有些太突然,她脱口而出中文,又急忙换成了英文,“早上好,老师。”
Elodie先是一笑,沉声简要地叙述了此通电话的来意。情绪从惊喜到茫然再到措手不及,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盛怀宁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却还是小声咕哝着乖顺应了下来。
没多久,Elodie告知约了琴行的老板谈事情,就匆匆结束了电话。
静默片刻,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往常Elodie很少会主动联系她,几乎全身心都扑在了家庭。
可这次,竞因为自己的先生要过五十岁生日,询问她是否有空参加。
盛怀宁晃了晃脑袋,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都快让她崩溃了。
她薄唇一抿,索性不再想了,巴巴望了会电梯才抬脚迈进去。
饭点和下班高峰期都过了,电梯毫无阻碍直升到了十四层。
梯门敞开,盛怀宁一抬头,懵着"啊"了一声,心情骤然变得欢喜了不少。
一张粉紫色丝绒软包长凳,男人屈膝坐着,手肘支在膝上,埋头下去的样子,颇有些狼狈,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她走出去,紧挨着坐了下来,问:“不是录了你的指纹,怎么不进去等着?”
贺尘晔偏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吃饭了没?”“没,我好饿啊。”
“怎么回家一趟,居然不管饭?”
盛怀宁很淡地弯了弯唇,含糊着回:“气都气饱了。”“什么?”
她起身解锁入户门,讪笑着扯开话题,“我现在回来啦,那你管饭吗?”
贺尘晔点头,目光落在脚边的编织篮上,数十种食材分类整齐摆放在里面。
两个人进了屋,盛怀宁不甚在意地把卡册丢到茶几上,转头就去了衣帽间,贺尘晔则拎着篮子进了厨房。洗手间内水声响起时,厨房这边恰好也忙活了起来。再出来,盛怀宁包着头发,穿了件蕾丝拼接睡裙,是半抹胸的款式,饰在上面的泡泡串珠,灵动又不失俏皮。丝缎软底拖鞋迈出哒哒的清脆声响,她径自坐在了贺尘晔的对面,掌心托着下巴,双颊微微鼓起,“我这后半年的巡回演奏会终于结束了,过几天我要去趟纽约。”“具体什么时候?"贺尘晔盛了碗汤搁她面前。她用汤匙习惯性捣碎了碗底的豆腐,“应该下周一。老师邀请我去参加她先生的五十岁生日party。”贺尘晔敛眸,神情是一贯的沉稳,动作时却沾染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嗨瑟劲儿,接二连三往她的餐盘里添菜。盛怀宁不理解,扫了眼盘中被摞成的小山,“我要走,你怎么兴奋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男人勾起半边唇,兀自生起了闷气,再扒了口饭就扔下筷子回了卧室。
贺尘晔难得顿住,将所有餐盘收到厨房的加热餐板上,转而去了客厅,打算接杯温水再去哄人。手刚探向茶几上的杯架,入眼的是一本状似文件夹的册子,是方才进门后盛怀宁放在这里的,随着惯性摊开了一页。
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一看清那上面的内容,眼底原本蕴含的笑意刹那间烟消云散,隐约有难以言喻的情绪侵扰着他的心脏,闷痛不已。
扪心自问,这段感情开始之时,他怎会猜不到结局,所以才告诉对方,到了不得不分开时别委屈自己。那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不代表他心里就毫无波动。贺尘晔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纵使真到了那一刻也会坦然自若接受,可这会儿真看见了,才发觉他还是过于高估自己了。
他呆怔几秒,摸出手机打算回复傍晚收到的那封邮件。【Levi,抱歉,最近公司事多,期待下次见面。)指尖停滞在屏幕半寸之上,又一封新邮件自顶端弹了出来。
【贺,我们经理刚刚邀请部门的所有人参加生日party,听说他太太的学生也要来,就是国内那个风头正盛的大提琴演奏家,Dita。不少人都感兴趣,我多要了一张邀请函,到时候你来了可以一起去,期待你的回复。】贺尘晔又看了一遍,删掉原本的内容,重新编辑发送了出去。
他用力仰头喘出一口气,两指捏着水晶杯,朝着泄出一丝暖光的卧室走去。
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着,还停留在回复邮件的界面。
只几个字,言简意赅。
(Levi,期待和你的这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