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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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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23-26

魏令嘉与云吉同龄,都曾在白鹤书院待过数年,二人可以说算老熟人。

也不知云吉六年来经历了什么,又黑又瘦,太阳穴附近还多了一道疤,头发绞的长一块短一块的,乱成一团稻皁。

他要见太太魏氏还有大小姐林施微。

冷彤踹他一脚:“什么身份啊你,懂不懂避嫌,林姑娘是嘉少爷的未婚妻。”

云吉愕然失色,跌坐地上,继而怒目圆睁,从他的眼神不难读出:卑鄙小人,趁人之危之类的。你多大了,大小姐才多大,一把年纪诱骗姑娘家,老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云吉脖子通红,怒意冲的经脉浮起,若非冷彤又踹了他一脚,他险些又要冒犯魏令嘉。“你这什么眼神?"魏令嘉牵着嘴角冷笑。魏令嘉的眼型十分特殊,介于凤眼与桃花眼之间,既有凤目不怒自威亦有桃花优美弧度,含情脉脉,极大地化解了他充满攻击性的俊美,缓和了他的凌厉。然他现在眼眸微眯,杀意森森,一股无形地压迫感就出来了。

冷彤连忙上前,再次一脚拨开云吉,按下魏令嘉执刀的手腕:“林大人的案子更要紧,没必要跟这小子浪费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再说他现在有个好歹你也不好同林姑娘交代不是?”

魏令嘉冷哼一声,算是妥协。

冷彤见状,连忙将药端给云吉:“不想死就快喝。”云吉捧起碗,垂着眼小口喝药,心里厌恶这个凶巴巴地姑娘家,不禁好奇地打量她几瞥。

冷彤皱眉瞪他,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爹吗?魏令嘉招了招手,有随从进来布置笔墨纸砚。“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写清楚,我可不是施娘,没那么多耐心,想必你也十分清楚,除了我,再无人能帮得了你。”

云吉一顿,眼眶渐渐濡湿,攥着笔管的指节发白,老爷根基到底浅薄,淌不出京师这摊浑水,以前尚有谢先生照拂一二,如今谢先生避世,且师生之情也因魏令嘉早生嫌隙……

况且老爷临行前再三交代绝不可擅自上报朝廷,其实即便可以上报,他也无门。

云吉不属于这里,只认识大小姐和魏令嘉。他张了张嘴又化成一片沉默,最终倔强的嘴角也没刚开始那么紧绷,再三打量木着一张脸的魏令嘉,他终于拿起笔疾书。

六年前,林知川赴任乾州,一路闷闷不乐,藏着满腹心事。圣上重用魏令嘉之父工部尚书魏承嗣,那时魏令嘉虽将将状元及第,却早就隐于魏承嗣身后出谋划策,父子二人挟势弄权,于京师字画案养蛊媚上,敛财无数。小小年纪一身才华,还未兼济天下,已然在奸佞之路找到了方向。林知川失望至极,直谏恩师数条关于魏令嘉罪状,非但未得到支持,反被警告不得再掺和字画案。林知川不服,恩师不管那就让圣上管。

圣上没说不管却也不动声色将他明升暗贬乾州。为什么?林知1川信仰几近坍塌,气怒之下掌掴魏令嘉,他是他的师兄,打他一巴掌如何也不为过。却没想到那个教学生明事理济天下的恩师反手替魏令嘉还了一耳光,命林知川跪在舍馆前思过。那是林知川人生至暗时刻,自此正式与魏令嘉决裂。为挽回帝心,他将重心放在育婴堂案上,瞒着恩师独自调查,并于其中发现骇人的秘密,也因此得罪背后的大人物。

云吉说那大人物手眼通天,行事狠辣不亚于当年的添丁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令嘉打断云吉:“此等重案,林师兄暗自调查只为重获帝心,置大理寺刑部如同无物,看起来也没那般磊落。”

云吉冷笑:比你磊落就行。

魏令嘉笑着示意他继续写。

老爷发现育婴堂暗地里在做采生折割的买卖。冷彤倒吸一口冷气,连满面讥讽的魏令嘉也不禁严肃起来。

当年若无国公府收留,林施微多半也沦落育婴堂,后果不堪设想。

育婴堂乃母仪天下的先皇后为流离失所孩童设立的慈善之所,各地皆有一到两处,提供衣食,授其技艺,孩子们自给自足并习得一技之长。

一无所有的孩子们定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令人感兴趣,不,是令畜生感兴趣。

在场之人,没有比自小流离失所的云吉更能感知其中的伤痛。

除了采生折割,还为有特殊癖好者提供不同年龄段的孤儿,有十岁也有十八岁,有男的也有女的,如同炼狱,天理难容。

林知川偶然发现的孩子将满十五,本该卧着双目的地方只剩两颗黑洞,神志接近痴傻,不久之后死于高烧。赶往乾州的路上,林知川凭借短暂一瞥,画出了面具人大致体貌,正是此人生食人眼。

做为唯一目击证人,他妙手丹青留下证据。云吉陷入深深的回忆,犹记那日风和日丽,大家离开最后一道驿站,沉思多日的林知川终于开始后悔瞒着恩师擅自查案,便修书一封连同画像交给云吉,命他返回驿站交由驿丞寄予谢春山。

云吉快马加鞭回到驿站,只见尸横遍野,火势蔓延了半座山头,急中生智,他将画像书信藏于樟木匣子妥善安置,同时心生不安,总觉得要出事,立刻马不停蹄折返,果然老爷等人横遭不测,也开启了他长达两年逃亡之路,于第三年被一名自称乌鸦的女人抓进地宫,受尽折磨。面具人怀疑林知川留下了不利证据,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自己的画像,只能严刑逼供云吉,危急时刻,乌鸦发现他的心脏不同旁人,面具人浑身一震,继而哈哈哈大笑,竟放下了屠刀。

地宫所有人突然之间都不再为难他,甚至开始好吃好喝地喂养,每隔几日还有个独眼老头来为他诊脉。如此又耗了一年多,画像上的面具人再次出现。每回他出现,都会挑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带走,这次挑中了云吉。面具人将他招至地宫外欣赏,问乌鸦这颗心脏多久能用。

乌鸦说不确定。他就忽然发疯,要亲自取心,剖开看看。

许是命不该绝,云吉并非中原人,身怀秘术,故意令面具人砍松一小截牛皮绳,终于逃出生天。迎接他的也将是更加疯狂地追杀,江湖高手层出不尽。整整一年暗无天日,当他不再抱有生的希望,杀回地宫打算同归于尽,赫然发现所有人一夜之间蒸发。几经打听方才得知这里三天前已被魏令嘉带人围剿。这让云吉重燃希望。

先不论魏令嘉是不是好东西,既然他出手了必然与自己殊途同归。再加上自己内伤严重,寿元将尽,万一哪天无声无息的死了,世上便再也没人知晓老爷发现的秘密,两相权衡,云吉不得不再次冒险现身。

想到四海之大,到头来可托付的竟只有老爷最痛恨的魏令嘉,云吉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更可悲的是魏令嘉还成了大小姐的未婚夫。无耻至极!

倘若老爷在世,定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冷彤盘坐窗子边,吃松子糕,余光瞥见一动不动的云吉开始抽泣:“小哑巴,嘉少爷走啦,你要不要来点?”叫谁小哑巴呢,黄毛丫头!云吉恶狠狠瞪向她。“怪不得嘉少爷想揍你,姑奶奶我都要忍不住了。“冷彤抓起一块松子糕砸他脸上,“看你是同乡我才多次帮你解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云吉愕然,你也是暗月部落的吗?

苗疆暗月部落十几年前就灭族了。

“对呀,你谁家的孩子?”

他在纸上写阿娜家的。

“我说身手怎么这么好。”

他问你又是谁家的黄毛丫头?

“我是你祖宗啊。"冷彤目如寒霜,阴森森眦牙道,“我是那个杀了族长并八个长老的典祭祀。”暗月部落死于她手之人可不少。

云吉浑身一震,缩在墙角,心底呢喃:“不可能,典祭祀不可能是黄毛小丫头。”

“傻缺。“冷彤狠狠咬了一口松子糕,跃入夜色里。案情涉及父亲,林施微越想探听便越按兵不动,因她相当清楚魏令嘉的习性,一旦处理公务立时就变了个人,极其严苛,断然不允非涉案之人从旁干预。所以她得私下里找机会问云吉。

极速飙马的后果除了心理上的阴影,身体上的也无法忽略,疼,特别疼。

她身体僵硬,不会压浪,尽管魏令嘉一再教她如何控制,疾驰马背上的她也学不进去,只敢侧坐依附他,一路下来颠的骨架生生散个七零八落。

饶是她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来自魏令嘉的恶意。他故意的。

明明她饱受委屈与不公,为何还要被针对?当这个恶意满满的人再次出现,林施微费了好大力气,方才止住冲过去捶他一拳的冲动。

“您……先走吧,我再歇会儿坐马车回去。“林施微勉强支棱着腰,尽力维持端庄。

魏令嘉将灯笼贴近她脸颊,照了照:“你怎么在哭呢?”

你,你有病吧,既然看出在哭又何必揭穿!她恼羞成怒。

母亲的婢女往这边瞄了几眼,轻手轻脚离开。“一起坐马车回吧。“他伸手扶她被推开,再伸过去又被推开,来回数次,原来端庄娴雅的林施微在生他的气。魏令嘉边走边问:“怎么了这是,给谁脸色看呢?”林施微不想接他的话,咬牙坚持辞别母亲,最后一瘸一拐爬上马车。

魏令嘉将软枕垫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为何哭呢?“他明知故问。

“我都说了害怕,不会骑马,您还非要强迫我!该不会真以为我无知无觉,感受不到您的恶意吧!"她终于红着眼圈开始控诉他,脾气还不小。

“我能有什么恶意啊……“他低低道。

她倔强地昂起下巴,直视他,愤然作出结论:“渊清玉絜的小魏大人被人撞破好事恼羞成怒呗,有辱斯文,斯文败类。”

魏令嘉看着她,默然片刻,冷笑道:“是呢,谁让你撞破了我的好事。”

她愣住。

“所以下回反应再快些,千万别被我发现,扰了我的大好兴致。”

“您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呀。”她不由钦佩。“还行。"他谦虚地回。

“所以,您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把我扔马上折磨?"林施微隐隐作痛,心中无限郁郁。

“这怎么能算小事,我最讨厌这种时候被打扰。”这不是她认识的魏令嘉。林施微点点头:“好好好,算我对不住您。麻烦您老下回再有兴致的时候,换个地方吧,免得连累无辜!”

她真的比窦娥还冤。

魏令嘉偏头看她,眉目间带着一丝挑衅:“我想在哪里便在哪里,管得着吗你?”

“你……

她张了张嘴,奈何形势比人强,便打算息事宁人,不与他论长短,却没想到魏令嘉得理不饶人。“还没拜堂呢,就开始插手我的事,国公府未来的嫡长孙媳好大的派头。”

“我何时派头大了,不都是你在咄咄逼人吗?”“你闭嘴!“魏令嘉呵斥完,自己先愣了一下,目光扫向她,又忿忿别开脸。

………“合着这是没跟谢姑娘闹够,拿她撒了一天气呢!林施微终于反应过来,勘破了他所有的莫名其妙、阴阳怪气、咄咄逼人,不由气到冷笑。

“你,笑什么?“他不解地问。

一个时辰后,林施微觉得自己把魏令嘉狠狠得罪了,前路坎坷。

冷彤也吓一跳,幸亏离得远完全有机会藏身。她眼疾手快拽住一脸懵懂的小宁,掉头就跑。

“彤姐姐,这是做什么啊?"身为普通人,小宁耳目远远不及冷彤,完全不清楚前方发生何事,只知道前面花木疏影掩映着观鱼台,穿过观鱼台便可回芍苑,小姐在等她们回去呢。

“避避风头,等会再回去。”

观鱼台廊上挂着几盏灯笼,墨影铺地,烛光幽幽,魏令嘉的侧脸越发晦暗不明。

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可以想象得出此时脸色有多不善。他已经维持这个侧脸向她的姿势好一会,若非那轮廓分明的喉结微微滚动,都让人怀疑时间是不是凝固了。之所以侧脸朝向是因为吃了一记耳光,被打偏的。林施微感觉方才打他的那只手暗暗发麻,隐隐作痛。马车上他让她闭嘴,行,她闭,结果他脸色更难看。马车一停,她立时下去,片刻也不想同他多待。魏令嘉不回碧水云居,竟铁青着脸一路随她来到了芍苑附近。

她气急泪珠滚落:“书房是谢姑娘弄乱的,你们那个…我也没偷看,还贴心地留了时间整理,凭什么你要把在她那儿受的气撒我头上!”

“我没有。瞧瞧你现在,可比我凶多了。“他连忙去擦她眼泪,不出意外,再次被推开。

没成想真的将她惹恼。魏令嘉连忙拥她入怀:“你牙尖嘴利的不遑相让,口头上可一点没输呢。”“别碰手我……”

“算我错了成吗,这不是说不过你,情急之下才大声了一句,谁让你说话那么难听的。”

她骂他骂的真难听。

可她是一团柔软的香云,拢不住,也不能用力,此刻在他身前胡乱挣扎,弄得他口干舌燥,又寻不到源头,不知怎地脑子一热顺势堵住了那张一直在叫嚣的嘴巴。原来解渴之源藏于此处,甘甜至极,他便不客气了,得寸进尺地探索,而她的抗拒也越来越微弱,几乎瘫倒在他怀中。

定亲前没有人敢拿魏令嘉与林施微的痣说嘴,定亲后才渐渐有人点破这再明显不过的玄妙。

魏令嘉有一管高挺的微驼峰的鼻子,鼻梁一粒小痣,位置同林施微的一模一样,这也是大夫人第一次见她时目光久久停留其间的缘由。

现在,这颗痣近在她眼前。

他的气息温暖又清新,令她感到无比地紧张与不甘,也隐隐地害怕,怕违背女训,更怕内心深处真实的感受,沦陷于他时而温柔时而蛮横的嬉戏。

他真坏啊。

可他的呼吸好闻得要命,令她失魂落魄。

仅剩的一点挣扎,在他怀里宛若欲拒还迎。仿佛吃定了她不会反抗似的,他竟开始教唆她如何做才能更好的取悦彼此。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竞这般轻贱,林施微瞬间清醒。原来她很喜欢他呀,并不排斥他的触碰,魏令嘉心生暗喜,脸颊当即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

震惊恼怒之余,他眼底还蓄着一池未来得及消退的欲念,复杂之色几度变幻使他看起来既冷酷又危险。缓缓抚着脸颊的巴掌印,喉结几番滚动,魏令嘉终于开口:“你,别后悔。”

她目光愤愤,他甩袖阔步离开。

魏令嘉挨了一记大耳刮,看起来狼狈又好笑,这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看得一清二楚,那还了得。冷彤幸灾乐祸之余,倒也老老实实地在外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携着小宁回芍苑。

“云吉现在被安排在外院,同雨吉住一起。"小宁对林施微说道。

冷彤补充:“这孩子身体亏损严重。”

“我这里也有一些积蓄的,他还能恢复从前的底子吗?″林施微蹙眉。

“八成吧,得费不少功夫,嘉少爷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哪能让你破费,这事就交给我吧!"冷彤十分爽快。“有劳彤姐姐。"林施微感激道。

感受到林施微低落的情绪,冷彤也不敢再挑拨离间,尽管她真的很想说一句:打得好,魏令嘉活该。梵云庵之行,她就猜出魏令嘉有意为之,梁嬷嬷怕也是得了他的暗示才说了那番话,果不其然,林施微听完就上当。

傻孩子,被人钓了吧。

明明是他自己想达到的目的,却还让你求着他。答应我,下回他再碰你,继续打。冷彤在心里嘀咕。林姑娘虽看着娇娇弱弱,实则很有上进心,自打跟她学习防身术,从未抱怨过半句辛苦,除此之外还坚持每天早晚八段锦,弱柳扶风的身板儿肉眼可见的强韧起来。起初,冷彤仅是遵照魏令嘉的吩咐教林施微玩玩,学不学在她自己,谁也没想到她能坚持下去,风雨无阻的。即便没有明说,冷彤也能明显察觉林施微对自己的态度,以师礼待之。

有点意思。

以前是魏令嘉命她教,现在是她自己想教了。冷彤决定教她一点更实用的东西。

譬如怎么揍魏令嘉一顿?她开始认真的思考。而魏令嘉也没给林施微继续打他的机会。

云吉的出现,翻出育婴堂旧案,引起不小震动,魏令嘉整口忙于公务,已经去了平荔,接连半个月没回府。连封信也未捎给林施微,想来这回真把他气得不轻。冷彤问林施微该咋办?

还能怎么办,亲都定了,凑合过吧。

纵然林施微从未经历过成熟的年纪,可也绝非普通十六岁姑娘的心智,认真算起来,灵魂比魏令嘉还大两岁,又尝过爱恨生死,早于男女之情上看得比旁人凉薄,岂会因一点点冷落方寸大乱?

况且,他不搭理她,她可以去搭理他呀。

谁说主动的人一定输?

被动的才会任人拿捏呢。

她每日照常侍奉大夫人左右,偶尔也会与谢姑娘打个照面,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魏令嘉。

直到那口大夫人提前午休,两人在花厅狭路相逢,林施微颔首,准备先行一步,经过谢楚嫣时,听见了她极其小声的一句“对不起”。

谢楚嫣说:“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令你与容善产生困扰。那天提前看清你离府我才过去的,不曾想你又中途折返。”

“我和嘉郎之间,倘若有困扰,究其根本也不在你,你们之间无论发生何事,未累及无辜的话倒也不必致歉。”林施微低首浅笑。

谢楚嫣垂眸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心心微蹙:“你介不介意我以后还去找他?”

“看情况,若我遭受苛待,必当百倍还之。“林施微探手自精美的冰碗里挑了只最大最新鲜的荔枝,“这个甚好,是我的,还剩下这么多,谢姑娘不挑一个尝尝吗?难不成更喜欢我手里这颗?"说罢,轻轻挑眉,似调侃又似威胁。谢楚嫣读懂了其中的警告:“我不喜欢荔枝更不会抢你的,剩下的也都是你的,我只想陪着买荔枝的人。”林施微满意地笑了。

冷彤百无聊赖的围观魏令嘉的女人们,冷不防手心一凉,多了三颗荔枝,林姑娘给她的。

她怎么看出自己想吃的?冷彤心里偷乐,身为暗卫,自然不缺买荔枝的银子,可荔枝贵的离谱,哪个脑子好的买这玩意,不如省下买续命的东西。

谢楚嫣将林施微与冷彤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有些羡慕,容善怎么舍得把冷彤送出去……

她自嘲一笑:“其实在他心心里我也没多么重要,上回大闹书房,他便要将我送去天净庵。”

“这么惨。"林施微诧异。

“虽没去成,不过再闹一次的话,真的会被送进去。”“只要不粘人,不耽误他忙自己的事,容善对我还是极有耐心的。”

“那还挺好…”

谢楚嫣点了点头,眸光暗淡:“是挺好的。”“你很喜欢他?”

“嗯。”

“那……祝你如愿吧。”

“谢谢…“谢楚嫣小声道。

这是目前为止林施微与谢楚嫣聊得最长的一次天,彼此都认可对方是个光明磊落的“情敌",达成了各忙各的,互不干扰的默契。

有时候谢楚嫣还会主动送她一盆花,每回品种都不同,这姑娘喜欢种花养花。

基于礼尚往来,林施微也回赠了她插花或丝帕。谢楚嫣轻抚丝帕的绣花,失落道:“我总是学不会这些,到现在也没送过他亲手做的香包。”

七夕临近,哪个女孩子不想送情郎一只亲手做的。“其实也没那么难,普通针法加简单的图案也能做个平整的,你可以往配色上用点心。”

“真的吗?”

“嗯。”

“如若请你教我,咱们这样是不是很诡异?”“有一点。”

谢楚嫣只好请教自己的嬷嬷。

“不是吧,你俩咋还好上了?"回去的路上冷彤忍不住碎嘴,早就做好战斗准备的小宁也不解。

“也没有很好,我们只是所求不同,各忙各的而已。”“啊?啥意思……

“她只想要嘉郎的宠爱和陪伴,我嘛更想要……“想到冷彤这个双面细作,林施微佯装嗔怪瞪她一眼,“不告诉你。”谢楚嫣本性善良还带着一点天真,自小没吃过苦,祖父谢秋河,伯祖父谢春山,遇到的第一个相爱之人乃魏令嘉,即便现在失去双亲,金银之于她来说也不过俗物。简单来说,这是个不缺物质与地位的纯情少女,一心追求情爱,而林施微恰恰与她相反。

二人所求皆为对方最不屑的,怎会为敌?

周帝英明睿智,驭下如流,恩仁四夷,大周太子也以仁孝著称,据说东宫的仆婢十年之间无一伤亡,太子驭下恩威并施,众人既敬畏且信服,这也是他资质普通却稳稳做了十年太子的真正原因。

大周国运昌隆,天下所归,如此太平盛世,未来君主不一定需要能征善战,才高八斗,但一定得是个仁善豁达、礼贤下士的守成之君。

太子奉命监修《孝贤录》,此录收集了古往今来大孝大贤者的思想以及事迹,乃大周教化民众,普及儒家思想的重要典籍之一。

身为今年的新科探花,翰林编修,魏令则毫无意外地领命辅佐太子,成为参与《孝贤录》编修文官之一。那日,翰林学士们前往东宫拜见太子,这位先皇后留下的嫡长子,也是大周能臣方宏敏的亲外甥。太子殿下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高大威猛,做为一名二十五岁的成年男子,身量甚至与高大不沾边,勉强算中等,比十六岁的魏令则还要矮半个头,皮肤却白里透红,看起来十分健康。

即便殿下仁爱豁达,但与生俱来的那股身居高位的威仪也令众人有着天然的敬畏,于是在座之人无不恭谨勤勉,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俞良奉满意的扫过大周一众清贵的学士,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隽秀身影,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位是……?“他侧首问心腹。

心腹立即小声回禀太子殿下:“这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魏令则,魏编修,忠国公府四房的大少爷。”俞良奉爽朗而笑:“原来是一门二进士的忠国公府,魏家男儿果然各个才貌双绝。”

魏令则闻言起身施礼,长长一揖:“殿下谬赞,臣惶恐。”

“哪里哪里。"俞良奉极其随和,摆摆手示意魏令则坐下,“孤久慕魏家风采,平常难得见小魏大人一面,不想以后倒是能天天见到魏编修了,想来魏编修之才定不会令孤失望。”

“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魏令则垂眸。俞良奉大悦。

他是真的很开心,以至于回到内殿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心腹眼疾手快抱住他,将他扶坐榻上吃了药丸方才缓解。

“阿诺,看见了没,他的眼睛好特别。"他紧紧抓着阿诺的手。

清瘦绮秀的少年,一双让人心生怜爱的美目,淡淡的忧郁!

“奴婢看见了。”

“孤,想要他的眼睛。”

魏令嘉的双手,魏令屿的心脏,如今再加上魏令则的眼睛,哈哈哈哈哈。

阿诺轻轻拍着他后背:“殿下,您的万年基业还需要很多很多臣子能人,他们身上的东西动不得。喜欢好看的眼睛还不简单吗,天下多得是呢。”

“为何孤不能像父皇那样高大英俊,偏偏资质平庸,病入膏肓……“他哀声呢喃。

疯狂地热爱着一切有生命力的美丽东西,不惜以形补形。

“殿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阿诺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乌鸦说有五成的把握实施换心术,待她成功,离十成还远吗?倘若十成也成功,以后还有什么是殿下不能拥有的?”

“我要魏令则的眼睛。"他冷冷道。

“您已经有双顶好的。"阿诺叹息。

五年前太子秋猎受伤,等他痊愈再次现身,双目黑白分明,清澈见底,旁人难有机会直视殿下,自是不易察觉,圣上日理万机,也未曾有疑惑。

俞良奉缓缓覆盖自己双目,确实是双美丽的眼眸,可是魏令则更年轻不是吗?

而林知川已经老了。

太子嗜才如命,格外钟意魏令则辞藻犀利、行云流水的文章,时常单独召见。魏令则立志做纯臣,仅效忠天子一人,无心与东宫来往过密,此事魏令嘉早已提点过,他便渐渐以公务繁忙谢绝东宫好意。

直到遇见一个人,魏令则周身血液都在沸腾,立时改了主意。

准确的说不是因为人,而是那人腰间所坠的玉佩,花纹怪异,乌鸦衔花,鸦目与花上有着美玉天然的赤色,妖异诡谲。

那个从天而降的劫匪,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宛如碾死一只蝼蚁,杀了他与施娘。

悬着乌鸦玉佩的年轻女子,穿赤色衣裙外罩飘逸的黑纱长衫,眉如远山,眼下一粒风情万种的泪痣,嘴唇妖艳的红,她早已敏锐地察觉来自外界的目光。似她这般引人注目之人,一旦现身自来少不了各种窥视,却没想到这次的目光来自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

阿诺一把将她拽进门里,隔绝了殿外魏令则炽热的目光。

“收收身上的骚劲,你能不能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到处乱走,这里有很多因公办差的人,方才那个便是新来的翰林编修。"说完又不得不多提醒一句,“殿下最近心情不好,你可不要由着他胡来。”

“阉狗。"乌鸦鄙夷的甩开阿诺。

被她骂作阉狗的阿诺也不恼,一笑置之。

她在东宫养伤,不久之前大理寺的人顺着线人提供的地址一层层排查,发现了她,七天七夜地追杀,差一点儿就要全身而退,却不幸被闻风赶来的魏令嘉重伤。若非太子的暗卫接应及时,她几乎要被那把唐横刀拦腰切断。如今腹部还留下一道又细又长的丑陋伤疤。阿诺问她疼吗?

“你自己切一刀试试。”

“我不。"阿诺取来药膏,仔细的为她涂抹,如同擦拭一尊价值万金的琉璃花瓶。

“臭阉狗,离我远一点。"乌鸦抬脚将阿诺踢出数米。他疼地蜷在地上,却呵呵的笑。

这一日魏令则下了衙拒绝同僚邀约,骑马一路飞奔回府。

唯恐忘记任一处细节,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书房,得益于此生拳脚师父的苦心栽培,健步如飞,脚下生风,几乎是闪进的门,提笔描绘乌鸦衔花玉佩。

前世细雪纷扬,骑马飞奔的他听见施娘惨叫。一名魁梧的劫匪正姮着她头发,甩了她一耳光,喝问云吉在哪儿,给没给过她什么?她被打懵圈,听不清劫匪的话,回答稍慢一步,那人便提剑欲下杀手。魏令则只在护卫那里习得简单强身健体的拳脚,本质还是个读书为重的书生,根本不是穷凶极恶匪徒的对手,只能飞扑过去替她接住两剑。

“跑啊!"他吼道。

她根本跑不掉,干脆掉头跑向他。

利剑狠狠贯穿她单薄的身体,血花四溅,洒了他一脸。她真难哄。

总是令他有操不完的心。

到死也不听他的话,怎么反着跑了?

魏令则的笔尖缓缓顿住,一颗岑寂的泪珠旋即滴落宣纸,瞬间渗透。

关于父亲遇害一案的细节,没想到不是云吉不愿意透露,而是冷彤不允许他透露。

林施微还是头一回见识彤姐姐的强硬。

“这不单是林大人一个人的案子,还牵扯了一桩旧案,此案影响甚广,一旦泄露容易造成不可控的舆情,所以嘉少爷不让你打听,也答应你一旦水落石出必定给你交代。"冷彤严肃的说,想了想又补充,“当初云吉只是露个面还未与你说上话,便有两个顶尖刺客欲取你性命,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感觉幕后之人的通天手腕吧。”那人甚至屠戮一整个村子,只因身负重伤的云吉路过讨了一碗水喝,此后云吉再不敢轻易接触旁人,若非命不久矣,他亦不会在此出现。

这些年,他活得不人不鬼。

当然,还有更多残酷真相,皆不适合讲给深闺的娇小小姐听。

林施微并非胡搅蛮缠之人,相反玲珑心窍,闻言便垂了眼睫不再追问,却不料云吉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追上她,当着冷彤的面用力拉着她长袖,右手不停比划。“你有话要跟我说是吗?"她问。

果然大小姐还没忘!云吉知道林施微能看懂简单的手语。这可就难为冷彤了,她不知道面前两个人在比划什么。云吉有一堆话要同林施微说,尤其是关于魏令嘉的坏话,以及当年老爷在京师地百般挣扎与苦痛,可他拉着小姐上等绸缎做的衣袖,望着小姐娇养的脸颊白里透红,再想到晋泰胡同里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太太,心,茫然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在想什么呢?说出魏令嘉的真面目,迫使小姐悔婚吗?先不论小姐有没有悔婚的资格,单说就算魏令嘉同意了,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他来养吗?怎么养?他都快死了!

难不成就为那点骨气眼睁睁看老爷的遗孀遗孤流落京师街头,被躲在暗处的鬼魅分食?

云吉摇了摇头,缓缓松开了林施微的衣袖。“怎么了云吉?“林施微对他笑。

云吉用手比划:好好活着。

林施微点头:“你也是。”

云吉又比划:不要把真心全交出去,倘若魏令嘉辜负你,我便带你走!我们离开京师!

尽管不知还能否活到那天,他眼里的心疼与坚定,还是打动了林施微,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心疼她,却又完全未掺杂欲念的男子。

他心疼她仅仅因为她是林知川川的女儿。

云吉有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林施微轻轻道:“好。”

她信他,所以请一定先把身体养好。

云吉用力地点头。

养伤多口的云吉逐渐恢复人样,冷彤着实佩服当初将他认出的林施微。

现在的他还是又黑又瘦,好在剃光头发顺眼许多。为何非得剃光呢?因为又脏又臭,洗又洗不干净,熏得来为他医治的冷彤忍无可忍,当着他的面吐了一地。云吉捂住鼻子。

冷彤骂道:“傻缺,老娘被你熏吐还没说理,你倒有脸先嫌弃上我了。”

于是她让雨吉打水磨刀,三下五除二刮了云吉的头发,打量光秃秃的黑猴子,冷彤满意地点点头。颠沛流离多年,云吉早就习惯了各种挫折,这次却不知为何,满心酸胀,有抑制不住的苦涩自下而上涌出嗓子眼,倘若给这种感受一个词,应该叫屈辱。身心;早已麻木的他,几番遭受这个没教养又暴躁的小小丫头拳脚,如今又被强制剃发,一种叫屈辱的感受犹如火山喷发,随着他的眼泪汩汩而落。

可他是个哑巴,只能趴在那里无声的哭泣。其实她也不算小丫头,自从知晓了她是典祭祀便也知晓了她的年纪。

一个比他整整大了十四岁的老女人。

老女人让雨吉拿来皂粉,他有些惊慌,以为她要给自己洗头,只见她用丝帕捂住口鼻,抄起一盆水泼他脸上,又将皂粉涂了他半张脸。

他被打怕了,不敢反抗,只能怒目圆睁,抿紧倔强的嘴角,任由她将自己同样凌乱的胡须收拾了,剃刀几番经过喉咙,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二十岁以上的青年男子长期不刮,也能攒一丛乱蓬蓬的短毛胡子。

摸了摸他刮得发青的下巴,冷彤点点头:“你现在看起来真干净,若是把眉毛再剃了就变成一颗卤蛋,哈哈。”她的笑单纯就是发出哈哈的声音,表情没有一丝笑意。典祭祀不会哭也不会笑,严格来说她都不算一个正常的人。

他只是发了一会呆,便又挨了一巴掌。

“小死玩意儿,看谁呢色嗖嗖的,姑奶奶我都可以当你娘了。“冷彤讥讽道,打量他的目光仿佛打量一团秽污。云吉将脸理起,羞愤落泪。

他可真爱哭啊。冷彤在心里想。

林施微并不知云吉遭受了冷彤多少奚落以及拳脚,自看见他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肉眼可见地恢复康健,便将重心重新放在了大夫人吕氏身上。

吕氏出身齐州侯门豪族,当年嫁妆名震京师,长房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对于门第也没那么讲究,所以长媳人选落在林施微头上既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有德有貌,温柔恭顺,玲珑心肠,虽家世落魄,父亲却曾做到五品官,且乃谢春山学生之一,可谓清流人家的小姐。

这样一个女子将来与魏令嘉结合,所诞下的孩子容貌品性必然也是一流,至于她的嫁妆,长房根本不在意,甚至倒贴。

林施微憋着一口气将苦涩药汁一饮而尽,小宁立刻递上香茶,伺候她漱囗。

女人生孩子不亚于一脚踏进鬼门关,吕氏找了大周最好的女医提前为她调理身体,以期林施微将来至少为长房添两个男丁,两个之后愿不愿再生便是她自己的事,而要不要添几个庶出的孩子则是容善的事。

吕氏示意婢女将一盘剥好的西域葡萄端过去:“吃些葡萄压一压苦涩。当年我生老三难产,孩子没保住,自己的身子也废了,只能给老爷留下一双儿女。老爷又醉心仕途,无暇顾及后院,咱们长房的孩子尤为稀薄,如今就全靠你了。”

身为长房女主人,魏令嘉的生母,吕氏希望林施微成为一个勇敢大度的妻子。绵延子嗣的同时,也帮丈夫照顾一下后院,若能多一两个庶子庶女总归是好的。“大舅母安心,施娘会努力的。“林施微温声而应,两颊淡淡红潮。

同未出阁的姑娘家讲这种体己话,难免羞煞她,吕氏理解,也知她懂事,点点头:“你也不必介怀,以容善的性情,多半同你大舅父差不多,并非贪花好色之人,若无你帮衬,说不定连去后院的时间也没有。”

魏令嘉只是看起来不贪花好色吧,一身的摘花弄叶本领,也不知在哪儿藏了女人练就的,反正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未经人事。当然这些话林施微只敢放在心里,万不敢说出去打脸大夫人。

听完吕氏的安慰,她羞涩浅笑,附和道:“嘉表哥人品端方,如月皎洁的君-……”

吕氏与有荣焉而笑。

这位如月皎洁的君子初三回到了府中,从平荔到京师,两天的路程一天走完,直把大夫人心疼坏了。“什么差事要你这般拼命?"她打量着脸色略微憔悴的魏令嘉。

此番容善离府多少口,吕氏便心疼难安多少日。犹记得离府去平荔那天,他还因风疹脸上覆了黑巾,也不知过去之后有没有受罪?走得匆忙,做为母亲她甚至没来得及看看那风疹之处究竟有多严重。

躲在吕氏身后的林施微心虚不已,听见诸如“风疹”,“覆黑巾"之类的字眼,心,悄然提到了嗓子眼,也明显地察觉到魏令嘉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自己头顶。幸而他并不屑借母亲之手报复她。

魏令嘉上前搀扶吕氏,边走边道:“只是没睡好罢了,歇一晚便无大碍,您看,我衣衫与从前一样合身,一块肉也没少。”

吕氏含泪打量他,确定没少肉,这才破涕为笑。趁着长房众人围着那母子二人说说笑笑,林施微不动声色地溜了。

魏令嘉收回余光,继续哄母亲开心。

听闻嘉堂兄回府,魏令则点点头,将马鞭扔给随从,匆匆回到书房,从暗格夹层里摸出乌鸦衔花的玉佩画作,再三端详。

太子府重兵把持,守卫森严,得以畅行其间的必然为府中之人,而文韬殿公差人员往来不绝,太子的女眷断然不会踏入此地,观她装束又绝非仆婢,如今仔细回想,隐隐觉得不太像中原女子,怪异之极。

不动声色地观察半月,神秘女子恍若人间蒸发,当他渐渐放弃希望之时,于昨日竞又重遇。不同上回,这次的她红衣黑纱之外再无一丝多余的点缀,更不见那枚乌鸦衔花玉佩。

魏令则翻阅大量古书典籍,耗时多日,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模一样的图案,苗疆赤花部落崇尚金乌,部落贵族多以乌鸦衔花玉饰装点。

异族蛮夷几十年前早已归顺大周。没听说过赤花,想必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根据此族内讧不止的特点,小部落的命运最终都将为更大一些的吞并,再加上与大周的数年纷争,如今所剩无几,早已化零为整,统称异族苗疆。

翌日,差人前去长房打听,确认嘉堂兄还在府中,魏令则立即前往碧水云居。

关于这位四房的堂弟,魏令嘉并不陌生,从前在明敬堂,如今在翰林院,时不时地遇上,性格内向,有点文弱,不如屿堂弟活泼开朗,也没有礼堂弟圆滑世故,谁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一鸣惊人,进士及第,新科探花。魏令嘉欣赏内敛且有才华之人,是以对这位堂弟颇有几分期许,面对叩问,常常加以指点,同时,他对魏令则也有着一道不为人知地探究。

这份潜藏心底的执念,此时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嘉堂兄,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魏令则恭恭敬敬地呈上画作。

乌鸦衔花。魏令嘉看看画作又看看魏令则:“何事?”“年初在梧桐院伏诛的刺客是否格外高大魁梧,左手使剑,额头有道二寸刀疤,浓眉豹眼。”

他当时身在白鹤书院,听闻此事顿觉蹊跷,直到看见相同的玉佩不禁茅塞顿开,有没有可能不是普通劫杀而是一场有预谋且针对的杀戮……

天生敏锐的直觉促使他忽然对今生的刺客产生兴趣。答案就在刺客的长相上。

倘若刺客就是前世的劫匪,他感到不寒而栗。“你认识常剑?“魏令嘉迟疑地看他。

是同一人!魏令则倏然攥紧手心:“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嘉堂兄,刺客身上是否还佩有一枚此副画作的玉佩?”

魏令嘉摇了摇头:“没有。”

行刺国公府的人身上怎会携带标记,尤其还是这样明显的玉佩。

魏令则想起了前世遇害之地,人迹罕至的杜鹃湖畔。戴没戴玉佩不打紧,重要的是他已证实同一人。魏令嘉来了兴趣:“你常年待在白鹤书院,等同避世,如何与刺客排行榜前五之人结仇?”

魏令则不敢敷衍,也不愿细说,只能折中回答:“他杀了我的一位故人。”

又是故人。魏令嘉眉峰微挑:“上回不是说故人已经得偿所愿,怎么又死了?”

“我有两位故人,一位早早夭折,一位得偿所愿。“魏令则轻轻道,青山般灵秀的眉目恍然暗淡。“故人得偿所愿……看起来你也没多高兴,不再来往了吗?”

魏令则闷闷地"嗯”一声。

“那挺可惜。"他端详着魏令则复杂的神色。魏令则垂眸,牵了牵嘴角,哂笑:“她平安顺遂,再无人敢随意欺辱,我一身所学卖与帝王家,换锦绣前程,我们各自安好。”

他与她不必相守。

他一个人就可以守着与她的前尘旧梦,所有相爱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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