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殿下的小名
禁足之后,整座府邸好像安静了许多。
小侍女恹恹地在院子里扫地,被封禁之后,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有些失落。
女帝的迁怒来得太过突然,府中人心未免浮动,惶恐不安。
宋元安来到西苑时,裴今月已经偷偷地跑上阁楼,待在哥哥的身边。
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蓄着泪水,像只小兔子,趴在椅子边上,正和连书晏低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看到宋元安过来,他闭上了嘴巴,乖乖地行了个礼,安静地待在一边。
连书晏已经从床上起来,披着紫色的大衣,坐在摇椅上,隔着雕花窗台,怔怔地看着微风卷动枯叶影子。窗外枯枝败叶,一片萧条,显得狐裘簇拥下的身影更加单薄虚弱。
宋元安惊讶,“你怎么这么快起来了?”
“你昨天还发烧呢,大夫让你好好休养,你这样乱动,伤口再次开裂该怎么办?”
宋元安严肃地警告道,一边上前去摸他的额头。他的额温冰凉,早就退烧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水的眼眸安静地凝视着宋元安,倒映着她的影子。宋元安愣了一下,才续上话:…郎君要爱惜自己呀。”
“殿下,我没有你那么脆弱。“他笑着捂住宋元安的手,他总是习惯性地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宋元安的手,可不,即便他身上有伤,他的手掌还是比宋元安要温暖。
“一点小伤罢了,现在已经不疼了,想必过不久就会恢复,殿下不必为我担心。”
是呀,连书晏和她不一样。
还好,连书晏没有她那么虚弱,就算没有用药,他也能够自己痊愈。
想到自己昨天奔走为他求药的场景,宋元安不由得笑出声,“是呀,我怎么忘了,郎君身体强健,倘若是我受了这三十鞭,只怕现在还是生死未知呢,是我担心过头……他轻轻地捏了一些宋元安的掌心,眨巴着双眼,“听下人们说昨夜殿下一直歇在屋里,方才起来时却没有看见殿下,殿下去了哪里?”
“没什么,"提到这里,宋元安眼神不由得黯淡下来,“…出去做些事情。”
连书晏观察到她的表情,似乎一瞬间猜到她心中的想法。
他轻轻咳了一声,忽然道:“殿下和四殿下的关系很好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连书晏微笑,“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倒是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年纪相仿的姐妹,时常会有所来往罢了。”
想起方才禁卫的话,宋元安目光荡漾。
一直以来,她和宋澜交好,是因为彼此对方都有着一定的价值,所以暂时合作,当出现分歧,她们之间的脆弱联盟很容易土崩瓦解。
这次宋澜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拿了所有好处,让宋元安承受了一切恶果。
虽然对于宋澜的两面三刀宋元安早已有所预料,但没想到宋澜可以做得这样绝,还真是……不厚道。宋元安很快将这个话题带过,“其实,这次真的不怪阿月,是我不小心惹怒了母皇,所以她拿我出气,连累了郎君。”
她探头去看躲在角落的裴今月,“阿月,别哭了好不好,真的和你没关系。”
裴今月眨巴着眼睛,从角落里出来,趴在连书晏的膝弯处,连书晏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殿下在哄你呢,不要再自责了。”
他点点头,擦了一把泪水。
“是因为四殿下府上的事吗?“连书晏抬头看着宋元安,问道,“和那位荀姓的公子有关。”
“算是吧。”
宋元安没有提太多,连书晏知道她不想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午膳是在西苑里用的。
因为府内封禁,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吃食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没有办法挑选菜肴,午饭的菜品比往常的当然没得比。
宋元安清淡惯了,在吃的方面没什么要求,反倒是连书晏和裴今月,要他们也要清汤寡水过一个月,她颇为愧疚地道:“这些日子恐怕要委屈二位了。”连书晏说道:“没关系,我很好养活的,吃什么都可以。”
裴今月也点头,“我也一样。”
宋元安被逗笑,“你们两个怎么说话这么有意思。”禁足的日子跨越了整个年末,除夕也在封禁之中。十二月末,家家户户采买年货,与皇女府一墙之隔的市集热闹非凡,喧闹声隔着院墙传出来,而皇女府却因为禁闭而显得孤寂,冷冷清清的。
宋元安每天没事干,都会来找连书晏。
连书晏的伤好得很快,三两天过后,已经能下楼走动。今年的年画没有办法从外面采买,幸好库房里有红纸,可以拿出来自己裁剪。
十二月末,阳光如水般寒凉,像月色一样,在庭院中铺开,竹叶影子摇摆。
宋元安拿着剪子,喊上慕白和徐有思,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剪窗花。
由于都是第一次做,他们挑选了一些看起来比较简单的图案,对着纸上的花样在红纸上裁剪。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看着很简单,实际上上手却是特别麻烦。
剪了半天,宋元安看着一桌的碎纸,终于放弃,叹气道:"这图案看起来明明挺简单的,为什么怎么也剪不出来呢?”
流风说:“殿下,给点耐心,你看,你的头都剪出来了,身子会比较容易……
宋元安的剪子一歪,把老鼠头“咔擦”一下,直接斩首。流风尴尬地笑了两声,“我看慕公子就剪得很好。”“我看看,“徐有思听了,立刻好奇地探头过去,看慕白剪的年画,“唉,你那两个凸起是什么?老鼠有两个脑袋吗?”
“这是脚。"慕白面无表情地道。
徐有思对着图案看了又看,“不对呀,那老鼠也不至于两只脚呀。”
“这是脚。"慕白倔强地坚持着。
因为有两只脚刚刚不小心被他剪掉了。
宋元安抬眼看着流风,“我就说这不是寻常人能剪出来的吧。”
流风依然在众人中张望着,似乎想要寻找例子反驳宋元安,忽然眼前一亮:“快来看,殿下,郎君已经剪出图案来了。”
埋头和红纸相互折磨的众人乍一听见连书晏剪出来了,纷纷聚拢过来观看。
今年是鼠年,时兴的年画也是老鼠图案,连书晏将新剪的图案铺在桌子上,他已经剪了好多个,每个图案都不一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和被人剪出来歪歪扭扭的不同,他剪的窗花边角整齐,没有多余的刀口。
“好厉害!“徐有思走上来,拿起一张年画,对着阳光看,“郎君这手艺,简直可以到外面去摆摊卖年画了。”小侍女接话道:“要是能出去,我们可就不用在这里剪纸了!”
裴今月也耸动着小脑袋,探头去看连书晏的剪纸。因为年纪太小,大人们不给他碰剪刀,他就在旁边写春联和福字。
这些天,在连书晏强制要求练字下,他的字迹已经方正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歪歪扭扭。
他拿过一张窗花,有些好奇地"咦"了一下。连书晏抬头对宋元安说,阳光将他的面颊打得一片柔和,“殿下,别担心,我会剪。”
宋元安微笑,“之前还以为郎君只是说笑,原来你还真的心灵手巧。”
裴今月在旁边疑惑地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学了这此?”
连书晏说,“以前在皇宫中无聊,学来消遣时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小侍女们打量着窗花,嘻嘻地笑着,将这兄弟二人的短暂交谈压了下去。
宋元安听着笑声,心想,总算是有几分新年的氛围了。她微笑对连书晏道:“那今年府上的窗花,可就要拜托郎君了。”
这天大家散去时,连书晏单独喊住宋元安,“殿下,你有小名吗?”
“小名?”
他解释道:“在我们故乡民间,除夕之夜,我们在木片上刻上自己亲近的同辈或者晚辈们的小名,用红绳悬挂在高处,希望来年他们能够得到庇护”
他摊开掌心,是问侍从们要来的打磨完好,正准备刻字的小木牌,眨巴着眼睛,小心心翼翼地征询着宋元安的意见,“可以吗,殿下?”
“还有这样的习俗?"宋元安感到新奇。
裴今月在旁边补充道:“哥哥说的是真的,的确有,以前每到除夕,母亲就会给我们刻木牌,他不是单纯想骗殿下说出自己的小名。”
话罢,还一脸真诚地道:“是真的。”
“小名而已,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这兄弟俩,还真能打配合,你唱我和的。
宋元安无奈笑笑,从石桌上胡乱扯开一张红纸,提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大字。
一一汀。
“阿沅?”
宋元安凝视着这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不觉间变得悠远,“母皇怀我前,曾与父亲同游沅水,生我之后,他们便想要用′沅′为我起名。”
皇族这一辈的孩子,从字中都带着水,唯有宋元安是个特例……
宋元安继续说道:“但在我百日那天,有个云游的老道为我行谶,说我此生与水相克,名字中最好不要带着和水相关的字样,父亲信了,所以这个字只留作我的小名,小时候亲近之人就是这么称呼我。”
“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喊我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给宋元安算卦的那个老道,确实有两把刷子。
宋元安这一生的确与水相克,名字上的变动,也无法改变她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