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蝴蝶兰
程秋来回了句“知道了”后挂了电话。
程湛馨怔了片刻,起身给醒花桶续水位顺便加了醒花剂。做完这一切后,她走到程秋来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是他戴着氧气罩,没有一丝力气。
程秋来久久未回过神,明明上午还躺在病床上注视着她,她能看出他有话想对她说,可父女二人的最后一面,未免有些太仓促了。
叶心怡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仅通知了她葬礼地点和时间,别的再没说什么。然而程秋来还是选择跟着程湛馨,一同提早来到了葬礼会场,帮忙布置灵堂。程湛馨经验丰富,程秋来却也不弱,师徒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甚至不需程湛馨开口,程秋来就知道她下一枝需要用到什么花。
除了她们两个花艺师和搬花材打杂的助手,现场还有很多正在忙碌的人,有的彩排葬礼流程,有的清理场地安排吊唁者的站位,一排排花圈被搬进来堆到会场两侧,程秋来抬头,到叶曙华的巨幅黑白照被挂在正中央,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色西装容光焕发相貌英俊,笑容自信又张扬。
程秋来认为他的死亡是宣告了一个家族的终结的,毕竟正统继承人只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叶心怡,属实有够糟糕。
程湛馨察觉到她的落寞,淡声道:“见到你父亲最后一面了吗?”插进花泥固定。
"见到了。"程秋来从花桶中挑出一只白菊递给她,程湛馨接过,调整长短后深深将其“这么久没见,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程秋来呼吸沉重,顿了顿道:“什么都没说,他戴着氧气面罩,情况很糟糕。”或许他想说的话,都写在了那个意义不明的眼神里。
"是吗,那真可惜。"程湛馨轻声叹息,转而问道:"那你呢,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程秋来:“得不到回应,说了也没意义。”
"需要回应的话,那就是想问问题了。"布置完一角,程湛馨调整了几枝花的位置,随口道:“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告你。"
程秋来勉为其难扯了下嘴角:“算了.....你应该不会知道。”程湛馨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
葬礼当天来了许多人,有叶曙华生前的远房亲眷,知交好友,还有许多穿着黑衣服,戴着墨镜或者口罩遮掩真容的女人。
情地站在那,甚至一滴眼泪也没掉,麻木地同每个前来吊唁的人握手。叶心怡母女理所当然地站在亲属位,不同于她假装拭泪的母亲,叶心怡就那么面无表轮到程秋来时,她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程秋来没有加入亲眷的队列,选择跟程湛馨站在一起,听着台上主持人娓娓讲述着叶曙华生前的种种,陌生的与她全然无关。
遇见你,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老师,谢谢你。"她忽然低声对程湛馨道谢,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低声道:"要不是程湛馨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束光,代替了母亲的身份给予她阳光和爱,授予她世间最美好最治愈的花艺,让她在病态窒息的家庭环境中依旧能维持一个平稳的心态,直到逃离。
“不用谢我,这世上,没有值得你谢的人。”
程秋来不解其意,转头,看到年过半百的程湛馨,红了眼眶。是她找到我,让我去当你的花艺老师。
"你一定很想知道你母亲的事。"程湛馨低诉道:"事实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当年也程秋来瞳孔蓦地僵住,心脏在那一瞬间剧烈跳动,手心也渗出冷汗,“我母亲.....她在哪?"
程湛馨缄默良久,低沉的语气似乎带有几分怜悯:“她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去世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孩子陪在她身边,她....很幸福。”程秋来呼吸渐重,不可置信地笑道:“你说她很幸福?那我算什么....."."我曾无数次劝她打掉你,她不听。"程湛馨蓦地笑了,"她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让叶曙华永远记得,对她的亏欠。"
程湛馨没有说更多的话,仅是这两句,已经令程秋来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所不能承受的。
她隐约猜到程湛馨不愿透露更多的原因,那就是完整的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酷,是她我吗?
“所以,我只是她用来报复男人的工具吗?”程秋来喃喃道,“老.....我的母亲,她爱过“.....或许吧
"
程湛馨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目视前方轻声道:“她去你店里买过花。”程秋来眼中再次写满震惊,“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那么完美,与其说找不到你,不如说,根本不想找你。“一个母亲想找到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会找到的。"程湛馨道:"何况你消失的并不原来她自作多情消失的十余年,根本就是无人在意。
怪不得程湛馨在见到她时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激动或惊讶,也从未询问她的去向目前的营生,因为她根本心知肚明。
这些年踏进过森也的客户太多了,形形色色,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喜怒哀乐。给她留下,她根本就是多余来到这世上的。
她无从察觉茫茫人海中那束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因为她的母亲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她仰头看着掉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泪水顺着脸颊潸然落下。幸福的光芒。
她忽然想到言亭小时候在谈及自己生母时,献宝似地举着银手镯给她看,眼中迸发出[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亲妈!]
[戴着吧,很好看。][你妈妈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一个不值钱的银手镯当时并没有带给她太多情绪,直到现在,她才由衷羡慕起言亭。接过花束,离开森也的那一刻,她是否有回头看她一眼。是心疼她的劳累,还是庆幸她的平庸,不会威胁到她的幸福生活。静地道:“很好奇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是吗?
葬礼结束后,程湛馨伸手帮她把鬓间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端着她清瘦落寞的脸庞,平程秋来怔怔看着她不说话。
上,"余生还长,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然然,你不必太善良。"程湛馨临走时,将手中最后一枝白色蝴蝶兰别到了她衣襟礼堂中,宾客已陆续离场。
叶心怡正跟几个下属交待事情,语气尖戾,又是接近发疯的状态。她听到人们有说有笑地从她面前走过,她看到白色花瓣被黑色皮鞋碾的粉碎,不远处目光一转,她看到了江驿。
对方站在人流的另一端,同样也在看着她,眼中的哀恸不知是因为这场宏大的葬礼,还是物是人非后绝望的重逢。
最后看一眼挂在墙上的叶曙华,程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现在去过的那栋医院大楼前。
叶心怡知道她不会走远,在处理完其它琐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很快,程秋来如约二人一言不发走进电梯,叶心怡难得沉默了一路。
想到她这些天的忙碌,程秋来对她说:“辛苦了。”
叶心怡听到这话笑了:“这不叫辛苦,这叫解脱!这叫苦尽甘来!”程秋来淡淡地问:“你为什么恨他,他对你还不够好吗?”“好啊,还有谁能比他对我更好?从小到大,无论哪方面他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就算他死了,留给我的钱也是最多的!但是啊......他死的好啊!王八蛋!畜生!"叶心怡情绪逐渐激动,在电梯里歇斯底里地大笑,忽然又抱住程秋来痛哭:“你没看见啊姐....你没看见......我小时候玩捉迷藏躲到卧室的衣柜里,我看见他......我看见他拿鞭子把我妈打的连哭带喊,身上是血道子......然后他们,然后他们还.......锥心的痛苦令叶心怡喘不过气,双腿发软,直到程秋来揽住她的肩膀她才得以站稳,"怎么有这样的事啊?为什么要让我看见!我晚上做梦都会到那个画面......"
叶心怡说着,忽然扶住厢壁开始呕吐,可惜她一直没顾上吃什么东西,只吐了一地胆汁。
程秋来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忽然想到小时候总是能在半夜听见叶心怡发疯又绝望地哭喊。
她多想把这件事说给所有人听,但她是叶曙华的女儿,只能独自默默承受。地笑,"走,姐,分钱去。
"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我们都该是这样的。"叶心怡直起身擦了擦嘴,露出一抹嘲讽当着所有人的面,程秋来签了放弃继承信托账户资产的承诺书,并将其全部转赠给了叶心怡。
叶心怡看着账户上的数字兴奋地两眼冒光,“好.....好.......这就对了,就该这样......离开医院,叶心怡又忽然良心发现,讨好似地凑到程秋来身边,巴巴地道:“姐,要不我给你分个零头吧,也够你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程秋来一口回绝:“不用可怜我,我有手艺,饿不死。”邻的两栋楼房和一辆车,再往后数一一言亭就读私立中学昂贵的学费。况且她在小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平时根本花不到钱,这些年最大的支出就是买下了相叶心怡眯起眼最后问她:“你就没什么想要的吗?或者有什么心愿?”程秋来:“你遵守承诺,以后别再联系我就好。”
走了十来米,忽然听到叶心怡的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那个孩子呢,需不需要我帮你关照一下?”
见程秋来驻足回头,她得意一笑,等着她同意,或者一口回绝。程秋来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也释然地笑了,“随你便,我无所谓的。”言亭早已不再是个单纯懵懂的小男孩。
他是个大人了。
既然选择脱离她的掌控,那就让他自己去飞好了。
料的是,江驿对此也毫不关心,仅是冷漠道:"是吗?"程秋来走后,叶心怡回到家中,对正捧着画本认真设计图案的江驿说了此事,出乎意"是啊,言亭不是对她很重要吗?"叶心怡走到他身边,伸手触碰他的脸颊,"你不是很讨厌言亭吗,想怎么教训他?"
必要为了报复程秋来而伤害无辜的人。
“倒也没必要跟个孩子计较。"江驿笔尖一顿,"何况,程秋来已经不在乎他了,我们没叶心怡挑了挑眉:“那你告诉我,言亭对程秋来而言,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似乎是个陷阱。
尤其出题者还是精神不稳定的躁郁症患者,这意味着他的回答可能会对言亭造成至关重要的影响。
思忖良久后,他道:“家人。”
怕,以后孤独终老没人给她送终?真没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叶心怡揉着乱蓬蓬的头发,神情复杂:“竟然是当儿子养的吗?她是江驿微笑着接了她的话:“可惜,是个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