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信物
谢尘安手臂紧绷,只要略一用力,便可轻易划开她的喉咙。江辞宁浑身僵硬,试探着喊:“谢先生。”
谢尘安冷意森森的目光微微一变,他迅速收回手,迟疑问:“辞宁?"
兰妃听到这边动静,起身查看:“辞宁,谢大人醒了吗?”江辞宁怕压到谢尘安的伤口,束手束脚,再起身已经来不及了。两人跌作一团的画面映入兰妃眸中。
她没忍住翘着唇笑了下,道:“方才我不小心将水弄在了衣裳上,我去更衣。”屋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被衾之上的冷香,谢尘安身上的药味混合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江辞宁。她耳尖薄红,小心翼翼挣扎着起身:“方才似乎压到了谢先生的伤口,没事吧?”谢尘安察觉到伤口已经崩裂,但他微笑着摇头:“无碍。”江辞宁却觉得他的面色更白了。
江辞宁猜到定是伤口崩裂了,对谢尘安说:“你的伤要紧,我去找太医。”谢尘安却抓住她的手:“殿下,不要走。”
江辞宁一怔。
似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神透着迷离,此时仰头看着她,像是笼着薄雾的湖面。江辞宁心中一软:“好,我不走。”
“谢先生伤到的了哪里?现在疼不疼?”
对方是趁他熟睡,以匕首相刺。
若非当时他醒得够快,恐怕那一刀正中心脏。
种种惊险,谢尘安略过不提,只说:“被匕首擦破了些皮肉,无碍。”只是擦过皮肉,怎么可能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生,喝点水吧。
江辞宁知道他没说真话,但此时也不想逼问他,只心疼地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谢先他就着江辞宁的手喝下一口水,苍白的唇缀着浅浅水光。江辞宁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眼圈都泛起红。
谢尘安哑着声音说:“辞宁,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她问:“刺客身份查明了吗?”
她才说完,又意识到谢尘安自昨夜遇险便一直在昏迷,又如何得知刺客身份。她关心则乱了。
不料谢尘安道:
“我有所猜测。”
伤累得你担心。
只是他不愿多说,而是握住江辞宁的手:
“是我疏忽了,昨夜应该回宫,否则也不会受
江辞宁更深刻的意识到,此前谢尘安所言非虚。
宫中的确是最安全的,敌人潜伏在暗处,四面八方,防不胜防。皇宫虽然像牢笼,却也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江辞宁强忍哭音:“谢先生,我不离开皇宫了,会好好呆在这里。”谢尘安眉眼染了笑:“叫殿下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离宫,这次就算是受伤也值得了。江辞宁嗔道:“哪有你这样的。”
合适,晚些我偷偷来看你。
她不敢耽搁太久,生怕谢尘安的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会变严重,匆匆说:“现在时间不“先让太医给你处理伤口吧。”
谢尘安重复了一遍:“晚些时候,殿下会来看我?”
江辞宁点头:“会的,不急于这一时。"
他含笑道:“好。”
江辞宁起身。
谢尘安再次抬手抓她的袖子。
两人对视片刻,江辞宁咬了下唇,飞快俯身在他额头轻挨了下。柔软与坚硬相触,两人都是一愣。
江辞宁飞快起身,脸颊薄红一片:“我走了!”
她转身仓皇离去。
谢尘安维持着一个姿势,愣了许久。
直到太医推门而入,方垂眸笑了下。
太医重新处理好伤口之后,谢尘安唤来了归寒。
方才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谢尘安神色冰冷道:
“刺客可都抓到了?”
一个我们用了些手段,现在还算清醒。"
归寒抱拳:“一共五个刺客,其中两个当场毙命,两个身上藏了毒,自尽在牢里,还有“只是此人一直在寻找机会自尽,不肯松口透露身份。”谢尘安道:“去看看。”
牢中灯火幽暗,森冷入骨。
谢尘安远远便听到有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刺客四肢被缚,嘴里也被塞了东西,此时痛苦得疯狂挣扎。直到一道颀长的影子落在他面前。
刺客缓缓抬起头来。
看着他。
面前的青年肩上压着雪白的大氅,肤色冷白如玉,一双眸黑的过分,此时正一动不动刺客想扯唇笑,但嘴里塞了东西,最后做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谢尘安淡淡道:
“让他说话。”
有人走上前,撤掉他嘴里的东西。
刺客当即呸了一口,血沫落在暗卫身上。
他一脸愤恨盯着谢尘安:“谢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谢尘安慢悠悠走近一步,音色犹如残雪清寒:“你是孙家人,还是左家人。”刺客面色大变,旋即又死咬道:“休想诈我!你是大齐派来的奸细!残害忠良,意图窃国,罪该万死!"
他眼眸中浮现着幽暗的火光:“谢贼,你不得好死!”
只听得咯噔一声,他脸颊抽搐,嘴角流出一股暗色的血,很快没了声息。谢尘安立在原地,重复了一遍:“残害忠良,意图窃国?"
他笑了下:“曹家暗中培植的势力,还当真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归寒道:“属下已命人加大追查力度,一旦拿到证据,便可对孙家左家动手。”谢尘安抬了抬手:“不必。”
地牢光线昏暗,谢尘安的脸颊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
“朝中对我不满之人甚多,赶尽杀绝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只需加以警示即可。”他的目光落在刺客身上,"把此人的头颅送去左家。”
归寒道:“那孙家那边......"
谢尘安眼眸微深:“大难临头之际,盟友更容易便为仇敌。”"是。"
谢尘安又道:“明日请兰妃的父亲到宫里来坐坐。”
若无人在背后以利相诱,孙家和左家,又为何会甘愿铤而走险?可惜了,萧晟的外家偏偏这般拎不清。
当天夜里,有人将刺客的头颅挂到了左大人的床榻前。左夫人起夜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贯穿了整个左府。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左大人便已经顶着黑青的眼底候在嘉德殿外。雪下个不停,谢尘安起身的时候,左大人头上已经覆了一层白。谢尘安听闻宫人禀报,连忙让人将他迎进来,惊讶道:“左大人今日可是有要事相商?话音未落,左大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谢大人,老夫受奸人指示,鬼迷心窍啊!
谢尘安似笑非笑看着地上的左大人:“哦?何人指使,左大人不若说来与我听听。”左大人眼眸一转,哭天喊地道:“是兰妃的父亲,韩大人......临近午时,又有人来报:“孙大人求见。
"
谢尘安正在换药,闻言道:“告诉他今日我约了韩大人见面,改日再来。”宫人回话完毕,孙大人的冷汗霎时就落下来了。
他一早得知昨夜左家的事情,便知道事情败露了。
那姓左的动作倒是快,一早就来了宫里,也不知和谢大人谈了些什么,中午竟全须全尾地离开了。
孙大人这下哪还坐得住,忙不迭地赶进宫来了。
没想到才到宫里,便听说谢尘安约了韩大人见面。
那不意味着谢尘安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
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孙大人又腆着脸:“能否帮忙再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禀报。”宫人面无表情:“孙大人请回吧。”
孙大人无可奈何,只能候在嘉德殿外。
好在他并没有等上太久。
韩大人才刚刚一出现,孙大人便慢冲了过去。
韩大人如今亦是后背冒汗,一看见他,躲都来不及。
大人的,如今事情败露,您可不能把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哪知孙大人见他不搭理自己,当即高声嚷道:“韩大人,当初是你指使我和左家刺杀谢韩大人身子一僵,胡须都倒竖起来:“休要胡说!”
话音落,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爹爹?”
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兰妃抱着萧晟立在不远处,脸色煞白。她重复了一遍:“背后指使刺杀谢大人的,是爹爹?”
江辞宁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晚膳。
饶是她也微微一惊:“兰妃的爹爹?”
风荷颔首:“是韩大人,孙大人这么一嚷嚷,不少人都听见了。”“兰妃娘娘也没有替韩大人求情,只说让谢大人好好查清楚事情原委。”江辞宁将玉箸搁下,道:“我要去一趟嘉德殿。”
兰妃的母家韩家根基不算深厚,当初算是曹家的附属。后来曹家倒台,韩家或许是因为兰妃和萧晟的原因,倒是没受太多影响。这一次为何会那么突兀安排人刺杀谢先生?
江辞宁疑惑重重来到了嘉德殿。
谢尘安正坐在桌案前,手中执着一封密信。
信中言明,曹含章笼络的幕僚尽数被人杀害,时间就在曹含章死去的第二日。再结合韩廷所说,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韩廷自称一个曹家人暗中找上门来,告诉他自己手中有一件可以起复一个家族的宝贝。这宝贝乃是曹太后当年秘密托付给曹含章的,后来曹含章落难,又将此物暗中转移给了他。
或许是利欲熏心,也或许是曹家的狗当久了,韩廷被说动。曹家人又说:“谢尘安为人狠辣,不仅杀了曹含章,还将他的幕僚也都尽数杀了个干净。"
“你曾是曹家的人,谢尘安定然已经对你怀恨在心,现在不动你,不代表将来不动你。忍一个大齐人挟天子以令众臣吗?
“曹家已经倒台,我也无力重振曹家,但你是萧晟的外祖父,将来新君即位,你还能容“我愿以这件宝贝作投名状,我助你韩家起复,他日你许我富贵荣华。”如此荒诞,可偏偏韩廷被说动了。
因此才有了后续一连串事情。
谢尘安原本只当是韩廷上了当,直到他支支吾吾说:“那人说,这宝贝和羌昊王有关。谢尘安眼神一凛。
顾老曾经说过,萧翊胎中所中之毒便与羌昊王有关。
当年是曹太后给萧翊母亲下的毒,这件宝贝又与羌昊王有关.如此看来,竟是说得通的。
谢尘安当即命人去抓那曹家人。
好在韩廷也不算蠢,留了个心眼暗中监视着那曹家人,谢尘安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人抓来了。
谢尘安放下密信,拿起那枚半月形状的玉佩,只觉莫名有些眼熟。此物便是曹家人口中的宝贝。
那曹家人在自尽之前破口大骂,恶毒地诅咒他不得好死。“这玉佩根本没用!根本没用哈哈哈哈哈一一”
旋即又癫狂大笑,骂韩廷太蠢:
“谢贼,你害我曹家满门覆灭,我就是连死了也不放过你!”韩廷直至此时才知道,自己是上当了。
也是,若是这玉佩当真那么神奇,曹家人又为何会找上一个外人?正思索着,门外忽然传来通传声:“长宁殿下到。”
谢尘安脑海中灵光一现,猛然抬眸。
这玉佩,和辞宁身上那块竟有些相似。
江辞宁进了屋,见谢尘安目光灼灼看着她,不由一愣:“谢先生?”谢尘安眸光微动,对她说:“辞宁,你过来看看这个。”江辞宁疑惑,上前几步。
待到看清桌案上那块玉佩之后,江辞宁瞳孔一缩。
得来的?
她疾步走上前,将玉佩拿起来细细端详,抬眸看谢尘安:“谢先生,这玉佩.....你是哪谢尘安问他:“是不是你托燕帝找的那一块。”
江辞宁并不觉得奇怪。
当时她同燕帝禀明此事之后,燕帝曾找人来拓印自己手中的玉令。因此谢尘安看到这块玉佩会想起她手中的玉令,也并不奇怪。在一起。
两人如今的关系不同往日,江辞宁也不想遮遮掩掩,直接拿出自己的玉令,与玉佩放两块玉能合起来。
合上之后,是一个双月的形状。
她盯着手心的双月玉佩,眼睫微颤。
她最初来大燕,就是为了寻找这块玉佩的下落,如今经历过许多事,再看到这块玉佩,心中竟不知作何感想。
谢尘安注意到她漫长的沉默,他主动伸手,将她微凉双手笼在掌心。他没有开口问江辞宁为何要寻找这块玉佩,只是轻声说:“这块玉佩,和羌昊王有关。他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
江辞宁有些讶异。
羌昊王她也听说过,羌昊王的领地乃在大齐西南方向,独立为王。据说此地百姓擅长制毒,性情古怪,向来不喜与外人接触。此前大齐多次派出使臣前往,却都无功而返。
总之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
可是爹爹怎么会和羌昊王有所交集?这块玉佩又有什么作用?谢尘安看出她的疑惑,道:“我已经安排人前往洵南查探。”他猜测这块玉佩或许是个信物。
曹家手中只有半块,因此没用,如今两块玉佩合二为一,萧翊的毒或许能解。他将这些猜测尽数隐去,并未提萧翊的毒。
只是江辞宁太过聪明,她问:“这玉佩是不是信物?”
谢尘安停顿片刻,微笑道:“我猜测是。”
地界,为何会与羌昊王有所交集?
江辞宁更是不解,她主动告知了谢尘安玉佩的由来,又说:“我爹爹应当从未去过洵南“谢先生,我将这块玉令给你,若是信物,待到你的人见到羌昊王之后,也要问个清楚。”
谢尘安眼角微动,"这毕竟是你爹爹的遗物,还是放在你这里为好。”他将另一块玉佩也递给她。
这样也免得不慎遗落,被有心之人利用。
江辞宁没有接:“既然这玉佩关乎一个秘密,依辞宁看,不若谢先生与我各自执一半,如此也好。
谢尘安收回玉佩:“你放心,一旦我这边有消息,边来通知你。”江辞宁弯了下眼角:“嗯,谢先生办事一向妥帖。”
谢尘安笑着看她:
“这么晚了,殿下来找我定是有事。”
江辞宁收敛神色:“我是想问一问,谢先生准备如何处理兰妃的爹爹?”幽暗灯火落在谢尘安眼眸中,他半垂眼帘:“辞宁想为韩大人求情?”谢先生能留下他一条命。
江辞宁沉默片刻:"此人不能再留在朝中,但他到底是兰妃的爹爹,若是可以,我希望谢尘安笑了下。
“我当殿下为何会对兰妃青眼有加。”
他倒了一盏茶递给江辞宁:“下午兰妃和你的说辞几乎一致。”"萧晟的外祖父虽然糊涂,但母妃却是个拎得清的。”
他道:“你放心,谢某亦不想让萧小小年纪,便失去外祖一家。”江辞宁莫名想起梦中他牵着幼帝的画面。
她没忍住弯唇,她比所有人都先看到了萧晟的长相。
谢尘安问:“殿下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