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酒店死亡案件(七)
一幢老式住宅楼内,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台阶上落满灰尘,只有中间经常走路的地方稍微干净一点儿。
201门上挂着辟邪的镜子、干枯的艾草,房间传来阵阵咳嗽的声音,那声音撕心裂肺一样,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阮睛抬手敲了敲铁门,里面的木门打开,一双苍老的眼睛露出来,隔着铁门的栏杆看他们,“你们找谁?”她的声音很苍老,仿佛从地底传出来一样。“您是胡永升的母亲吗?”阮晴拿出证件,“我们是警察。”胡母打量她,眼神里露出不善,“我儿子死了十几年了,骨头渣子都烂没了,要找他去地底下。”她要关门,一双大手隔着铁栏杆撑住了门,萧景赫压着眉头,道:“我们就是为了您子的事情来的。”
阮晴接着道:“是啊,我们怀疑胡永升的死有蹊跷。”
胡母浑浊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你们什么意思?"
屋内又传出剧烈的咳嗽声,胡父趿拉着拖鞋出来,他穿着灰色的秋衣秋裤,十分的瘦,脸部都已经凹了进去,头发上残留稀疏的白发,“让他们进来,我活着就是为了今天。”胡母打开铁门,放阮晴和萧景赫进来。客厅里收拾的很干净,却给人一种颓败的感觉。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含笑看着镜头,他留着短发,穿蓝色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衣,看起来特别精神。照片上的人,就是胡永升。胡母搀着胡父坐下,“你们也坐。”
沙发很老旧了,勉强能坐下两个人。阮晴二人没有动,她问道:“胡永升去世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
胡母:“他说不想干了,新的车间主任总是针对他,我跟他爸就劝他,这么好的工作不好找,工资又高,让他忍忍。或者是跟他们厂长说说换个地方,可他说不想换地方,要换也是车间主任换,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他在厂里干的时候那个新的车间主任还没有来。”“他有没有说车间主任叫什么?”
胡母摇头,“时间这么久了,我早已经忘记了。”
胡父突然道:“姓徐,双人徐。”他特意打听过。
胡母叹了口气,胡父喘息了一会儿,道:“永升死后,我们去厂里闹,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再说我家永升身体好好的,平常连感冒发烧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得心脏病。可那个厂长说医生检查过了,就是猝死,还给出了报告。厂长说人是在他的厂子没的,他认,赔了我们五十万。"
那钱到现在还在银行里躺着,这是儿子的买命钱,老两口都舍不得花。阮晴:“你们当时见到车间主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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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没有露面,不过我找过他。”
胡母突然诧异地看过去,"你什么时候找过他?!"
胡父咳嗽了几声,道:“要到赔偿款的第二天,我堵在他下班路过的地方,我问他,永升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胡母顿时紧张起来,“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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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没有,可我不信,那段时间永升的情绪很不正常,总说姓徐的为难他,他每天都很不安,像要发生什么事。我跟踪了姓徐的一段时间,可惜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胡父叹了口气,"可我就是觉得永升的死没有那简单,我还到派出所咨询过,派出所说如果我觉得有问题,可以验尸。我又犹豫了,我不想让永升死后还要被开膛破肚。”胡母落下泪来,永升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儿子死了,两个老人的生活也就没了希望。阮晴暗暗叹息,可惜了,如果当时验了尸,找到了端倪,后面的人说不定就不用死了。胡父接着道:“我一直关注着药厂,后来听说又死了两个,都跟永升一样是心脏病,我就后悔了。我跑到派出所报警,他们说时间隔了这么久,尸体都烂了,即使是有什么原因导致的死亡,也没有办法查了。
都怪我,我当初为什么就不同意解剖呢,最起码永什不会白死。"
胡父沉默了一会儿,至今仍在后悔,“我去找过死掉的两个人工人的家属,想和他们一起报警,可他们不信,尤其在拿了赔偿款后。"
“李正元的妻子也拿到赔偿款了?”阮晴诧异,谢维松没有说啊。“她说厂长给了她五万块钱,姓徐的经常去她家帮忙,买米买面什么的,有的时候还会帮忙接送孩子。所以我跟她说李正元的死跟可能姓徐的有关,她不相信,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由于说了太多的话,胡父又喘息起来,他歪过头,不停地咳嗽。胡母给他顺着背,满脸担忧。
阮晴问:“大叔得了什么病?”
“肺癌。”
"为什么不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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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天好活了,就不花那钱了。"胡父止了咳嗽,满脸通红,"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给永升一个交代,如果你们能查明真相,我就可以安心去见永升了。”胡母抹眼泪,自永升死后,这个家就不像个家了。
胡父对胡母说:“把你整理出来的永升的东西给两位警官,万一有用的上的。”胡母起身,颤巍巍走到次卧,搬了个箱子出来,箱子是密封的,上面擦的干干净净。萧景赫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
阮晴问:“胡永升生前有要好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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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升有个发小,他什么话都跟他讲。”
“叫什么?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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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桂,原来也住在这幢楼,后来买了新房子搬走了,他有的时候会来看我们,我这边有他的电话。”胡父拿出老式手机,翻出杨庆桂的电话号码。阮晴记好后,和萧景赫一起告辞出来。
到了车上,阮晴给杨庆桂打电话,对方那边很嘈杂,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会儿,安静下来,对方问什么事。
阮晴表明身份,又说是为了胡永升的事情,对方立刻说了地址,让他们过来,似乎很上心。
杨庆桂开了家公司,卖打印机等办公耗材,公司在一处写字楼的一楼,有办公室带仓库。
阮晴他们到的时候,杨庆桂已经在公司门口等着了,迎他们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有几分急切,“你们是为了永升的事?”
阮晴点头,“我们怀疑他的死有蹊跷。”
杨庆桂立刻道:“永升的身体很好,不可能会有心脏病,我当时跟叔叔说过,让他报警,可他不想解剖,他怕万一解剖了,真的是心脏病,死后见到永升没有办法交代。”本来阮晴觉得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可她死后穿书了,再也不敢这样想了。也许这个世界,本就存在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萧景赫扫了阮晴一眼,眉心微蹙,他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阮晴,她到底是谁,他没有细想过,也不想想。
阮晴:“胡永升在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有一次他休息过来找我,说干不下去了,可他爸妈不让他辞职,他很烦。他说徐承财故意针对他,订单搞错又不是他的原因,却推到他身上。他那天的心情特别差,他说他要整一整徐承财,厂子又不是他的。”“怎么整?”
"永升没有说,我劝他算了,不行就换份工作,我帮他找。他说他不走,要走也是徐承财走。他走后的第三天,我正在上班,接到了叔叔的电话,他跟我说永升没了,我当时的脑子都是懵的。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去的,永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阿姨都哭的晕过去了。"“你去的时候都有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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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升的两个同事,我不认识,是他们送永升去的医院,也是他们打电话叫来的叔叔阿姨。”
“除了他们,厂子里就再也没有人去看过了?”
杨庆桂苦笑摇头,“叔叔阿姨如果不到厂子里闹,厂长就当没这事了,那五十万他给的十分艰难。叔叔阿姨就永升一个儿子,哪怕五百万也买不回来啊,那可是一条人命。”可以看出来,杨庆桂是真的拿胡永升当朋友,这么多年依然惦记着。他说,如果胡永升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抓到凶手后一定要告诉他,他要到永升的坟前祭奠。为了找到胡永升的两个同事,阮晴和萧景赫又跑了一趟胡永升的父母那,两位老人都摇头,当时就只顾着儿子了,根本没有注意那么多。
胡永升下葬那天,他们好像也来了,但是两位老人无心应付,至今不记得他们的样子。看来还是得找谢维松,阮晴联系他,谢维松让他们去药厂,员工档案都在人事那。由于时间太久,都快二十年了,厂子不但重新建过,人事经理也换了好几个,员工档案并不好找。
人事经理找了许久,最后无奈地告诉他们,没有找到。谢维松也没有办法,他是厂长,事情多,对于手底下的员工不是很熟悉。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你去找老郝,老郝做了很多年的车间主任,每个员工的情况都知道。”“老郝还健在?”阮晴以为过去了二十年,这位车间主任已经不在了。“身体好着呢,天天去跳广场舞,我给你们地址,家里要是找不到,就去附近的小广场,他一准在。”
接连跑了好几个地方,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为了查清楚案子,两人还是决定去找老郝。老郝住在新居里,儿子出息,给买了新房,老伴去世了,平常就他一个人住。敲了敲门,没人在,阮晴和萧景赫去找附近的小广场。他们俩也不知道具体地方,就沿着小区外的主干路走。阮晴走在内侧,萧景赫在外侧。萧景赫问她,"饿了吗?"
“有点。”跑了一天,午饭就随便对付了几口,这会儿早饿了。萧景赫:“先找地方吃饭吧,这案子都拖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儿的。”附近有一家面馆,两人走了进去。
店里生意很好,只有一张空桌。两人挨着坐了,老板过来问道:“两位吃什么?”阮晴看了菜单,要了一份打卤面,萧景赫跟她要了一样的。老板四十岁左右,笑呵呵的说了声稍等,很快就好。
店里收拾的很干净,墙面刷了大白,贴着打卤面、炸酱面等照片,照片拍的很诱人。老板的儿子在靠近柜台的地方写作业,看起来读初中了。老板在后厨忙活,不一会儿端出来两碗面,“两位慢用。”阮晴拿筷子拌面,问道:“老板,你们这里哪里有跳广场舞的?”“出了我家的门往右手边走,看到红绿灯左拐,再往前走,挨着小河边有块凹下去的小广场,那边就有跳广场舞的,有好几拨呢。”
“谢谢啊。”
现在没有客人进来,老板坐在儿子旁边,看他写作业,有客人付完钱,跟老板招呼一声便走了。
阮晴突然想起萧景赫赞助的那家面馆,就跟老板聊起来,"您这面馆开了多久了?"“十几年了。”
"您一直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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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也干过别的,做的不如意就不干了,想着自己开个店,够养活一家子就行了,也不想发大财。"老板说完有一刻失神。
阮晴顺着他的话茬,“也是,给人打工,不如自己当老板。"老板扯了下嘴角,摸了摸儿子的头,他儿子突然停下笔,说:“爸,我哥暑假回来吗?老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别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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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哥了。"老板儿子委屈地扁了扁嘴。
"他不听话!”
“他就是想学医。”
“学什么医,当医生有什么好,竟干昧良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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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不都是坏的,以后哥就个好医生。”老板儿子不服气。“你才多大,知道什么!他们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我不能让你哥将来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阮晴和萧景赫对看一眼,这父亲的想法太偏激了,怎么能一棍子打死一堆人呢。老板儿子生气地丢下笔,“每次一说这个你就生气,我哥为了考上医科大,每天学习到凌晨,你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他能不生气吗,他都两年没有回来了!”他抹去掉下来的眼泪,“要是妈还在,一定不忍心看我哥这样。”
妻子是老板的软肋,他深深地看着儿子,语气深长,"当年要不是医生的一句话,他就不会冤死了。”
“一说哥你就说他,你都念叨了多少年了,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了他,连哥的理想你都反对!他!他!他!他到底是谁啊?!"老板儿子气鼓鼓的,他正值叛逆的年纪,想不通事就跟大人对着干。
老板瞪着儿子,几次翕动嘴唇都没有说出口。
店里的客人看着他们吵架,也没人上去劝。
阮晴突然放下筷子走了过去,“老板,您认识胡永升吗?”老板的身子震了下,他抬头看她,脸上是愕然和惊讶,"你是谁?怎么知道永升?”阮晴掏出证件,“我是警察,正在查他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