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四十四章断水
城主府。
“呼……呼乎…
见祈寒酥满脸复杂地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高文跃,少城主王琅笑了一声,倒了杯酒一步步走过来。“实不相瞒,我也知道祈姑娘对高文跃一往情深…”祈寒酥退到门边,差点没绷住:“谁说的?!”“他说的。"王琅道,“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没想到高兄也是性情中人,我只是问了一句,他就将你二人从相遇到相知相许的种种一一诉说给我听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在少城主一脸感动地叙述中,祈寒酥头皮发麻地听到了自己在高文跃的叙述中完全变了个样子。那一日,黄沙滚滚,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救了一个命运多舛的读书人。
那一个月,少女精心调养,日日外出做苦工挣钱,供读书人考科举。
那时候,读书人不懂事,总想着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错怪了少女的心意,为了一身傲骨,毅然退婚,没有注意到她饱经风霜的手,和背过身去时,眼角的泪痕。现在上天为他的人生铺平了仕途,他这才挣脱焦虑,再回首,却见少女已经不在原处等他了。
“听到高兄这么说,我偶尔也在想,空挣了这满城的万紫千红,如何才能得这样一位倾心付出的佳人。”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酥饼实在有点想啰。
她忍着恶心道:“呃,所以少城主的意思是?”“同时做盐官的夫人和盐江城主的夫人,可好?”“告辞。”
酥饼身手矫健地爬上庭院的墙头,迎面就是刷拉拉一排雪亮的刀尖。
她扭头瞪向少城主,后者微微一笑,道:“寒酥姑娘别怕,听说你有几分身手,我也不得不提上几分小心。。”“我不……
“如若姑娘不愿,那我也不强求,只是不知道,镇痴寮一个月无水,那些焦渴病人会不会冲出来吃人。”祈寒酥的动作顿住了,她想起了在门口见到的盐场苦工。
她说盐江城的水窖漏了,所有人都没水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快,城里的水也紧俏起来了。“怎么说?"她冷冷问道。
“傩师说,今年的社火节供奉不足,恐怕不会有淡水了。”
祈寒酥瞪大了眼睛。
淡水是盐江城的命脉,难道是因为他们灭了接仙观里的巫嗣,才会有这样的后果?
“再者,朝廷的人马要回去了,以他们的行程,估计要装上十几车水才能保证回到大夏。城主府也是没办法,只能请大家为了粮食,忍一忍这些朝廷狗官的欺压了。”王琅言罢,靠近浑身僵硬的祈寒酥。
“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王某此番是真心实意,只求一晌之欢,还望姑娘垂爱。”
“什么?我几时叫了她来?”
螺黛啪一声落在桌上,王饮絮听了府上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一时间惊得合不上嘴。
“哥哥怎地这样荒唐,平日里抢的那些女子也就算了,贵客还没走,竞色令智昏,弄出这些事!”王饮絮待祈寒酥,心思有些复杂。
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她是盼祈寒酥有个好前程的。“那现在怎么样了?”
“刚看见少城主带着那姑娘去东厢房的路上。”“那爹爹知道吗?”
“老爷在看顾二夫人呢,对,那镇痴寮的丹若大夫正在给二夫人施药,恐怕还不晓得这事。”
王饮絮心里一阵郁气。王琅打着她的名头把祈寒酥请过去,说不定,最后被追责的还是她。
万一这事传到贵客耳朵里,那她成什么样子了?给荒淫无道的兄长拉皮条的?
越想越坐不住,她草草梳妆完毕,出了门。不多时,王饮絮便来到了客舍前。
“我有事请见丛公子,麻烦通传。”
按以往的经历,这些鼻子在天上的朝廷官员肯定是不带理会的,但今日似有不同。
他们见了她,目光诡异地交换了个神色,毕恭毕敬地躬身一请。
“从公子正在与五殿下议事,还请直入。”王饮絮一愣,只觉对方态度大有不同,疑惑中,踏入了客舍内。
还没进厅堂,就听见里面传来对话。
“证圣学宫乃翰翁证道之地,其中学子,即便不是天纵奇才,也是寒窗十年考进去的,一个来路不明的罪民,哪怕真的击退了骨幻大巫,我又怎么知道殿下当时没有偏帮她?这对其他学子来说不公允!”
另一个严肃的女声传来:“从公子想远了,那丫头可还没答应.……哦?看来有客人来了。”
王饮絮被请了进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旁正拾阶而上的人所吸引引。
墨云似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随着动作轻轻摆动着,扶在栏杆上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像玉石一般。王饮絮没来得及看到对方的面容,但看丛令霄一副余怒未消但又拿对方没办法的样子,她想这应该就是那素未谋面的五殿下了。
“王小姐所为何事?”
王饮絮总不好直接说她哥要迫害祈寒酥,请对方出手,思前想后,改口道:
“我有个好友,就是上次在裁缝铺里遇到的那个,从公子应该知道,她和府上的高先生两情相悦,却又被我哥哥看上带走,能不能请丛公子帮忙劝一劝,救救这对苦命鸳鸯。”
从令霄一皱眉:“你们的家事与我何于……”他回忆之际,文襄又劝道:“虽然不晓得是谁,但王小姐开口了,从公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很好,就这样,既显得人品好,又卖他一份人情。在王饮絮期期艾艾的目光下,从令霄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跟她出去了。
“……没想到从公子也是个性情中人,起先见你不爱说话,还以为不近人情呢。”
“嗯……裁缝铺…“从令霄忽地脸色一沉,“你是说她?”“从公子想起来了,就是镇痴寮的祈寒酥姑娘。”从令霄怎么不知道,只是这几日忙得千头万绪,差点把祈寒酥拿毒针扎他的事儿翻篇儿了。
而且这疯女人,据说被巫祝养大,还跟长赢王不清不楚的,看着就很可疑。
“到了,就在这里,我去敲门。"王饮絮走上前去,正要去敲门,就被丛令霄挡住。
片刻后,屋里传来一句暖昧的话语。
“少城主,待会儿要是动静大了,外面的人不会听到吧。”
“别躲呀,放心,我的美人…我都叫人离开了,告诉他们无论是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来。”
从令需…”
王饮絮“哎呀”一声,满面通红地退开,低声道。“从公子,我是闺中女子,实在是不方便…从令霄:“那你觉得我这闺中男子就方便破门而入了吗?”
他话音一落,下一刻,屋里传来一阵短促的惊叫,紧接着"啪!啪!"两个耳光后,有个冰冷的女声道。“瞪什么?我已经给你下了药,现在是不是浑身瘙痒,高热不止?哼,那就对了,从今天起,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一墙之隔,从令霄的太阳穴上青筋迸出。
“你口中的无辜少女不像是亟待解救的样子啊。”王饮絮也迟疑道:“我也不清楚,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踉跄脚步,她回头一看,只见高文跃一身酒气,慌忙走来,靠近了之后,却露出畏惧的神色。
“高先生。”
“我、我听说,长公子把酥饼带到这儿来了?”“你可能还不清楚我的为人。”
一根银针刺入了满脸惊恐的王琅喉心,虽未见血,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来。
紧接着,祈寒酥就拿下身上的水囊,硬灌了他一口水。“姆姆教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扬他祖坟……不对,这句是爷爷教的。”
王琅呛了一大口水,从喉咙眼里嘶哑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烬雪湖的湖水。”
这当然不是,但不妨碍祈寒酥胡谄。
“喝了这水,你就永远离不开镇痴寮了,满城上下只有我们知道怎么治焦渴病。”
“你……你…”王琅眼睛都红了。“我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你胆敢对我下此毒手!”
祈寒酥:“没办法,我们镇痴寮小本经营,要是事后你掐粮断水的,日子就没办法过了。咱们土生土长的老盐江城人都知道,惹了少城主,就算跪到地底,也难得安宁。”
如果不是得知了今年会断水,她是不会做得这么绝的。但是既然有了这个可能,而她也是接仙观那一夜乱子的亲历者,她就不得不信了三分。
在断水的威胁下,什么后果都要往边上靠。“你今天这么干!就不怕我好了之后卤了你全家吗?”“先过了今天再说吧,反正我还有你别的把柄。“酥饼在他屋里翻来翻去,最后摸到一个东西,“这就是你的手令吧,有了这个就能开窖放水了?”
“你胆敢动水窖!城主府不会放过你的!”“二十年前,姆姆早就说过不要对盐场的苦工吝啬淡水,城主府不听,差点被灭。以现今盐场的苦工数,再断他们的水,只怕比当年更严重,真是记吃不记打。"祈寒酥揣好那令牌,走过去道,“你再写一张公告,说明朝廷的人带走的水不是克扣自苦工们的,今天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这是酥饼自觉能给温槐序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算是平了这些日子欠的人情。
鬼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有人被城主府转移了恨意,直接对上朝廷的人。
“你疯了吧,以为我会听你的?!”
“那少城主怕盐王爷吗?要是让盐王爷知道二夫人肚子里是你的种,被卤的应该是你。”
王琅见她就这么素着一张清纯的脸,口中说的却是残忍的话,看着她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忌惮,恶狠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了高文跃,你要做到这个地步吗?!”祈寒酥一瞬间眼神中带出一抹杀气。
“你少提他行不行?”
“我不知道你这么看重他,宁肯冒着得罪城主府,也要为了那厮守身如玉?!”
他这一声近乎怒吼,直接传出门外偷听的人耳中,下一刻,“嘭”一声破门声传来。
祈寒酥回头一看,高文跃一脸凄苦地扑过来。“酥饼,原来你为了我…”
他话音未落,从令霄身手利落地翻过桌子,大声质问:“说清楚!”
一招擒拿迎面袭来,但落在酥饼眼中,这速度却是极慢,闪身自己塞进丛令霄怀里,然后接着一个铁山靠,一脑袋将他顶在了柜架上,书籍摆件叮呤咣哪砸了他一身。“说清楚什么?你也想吃少城主和二夫人的瓜?”“断水的事!”
祈寒酥听见外面传来护院们密集的脚步声,连忙跳出窗外,身形灵巧地逃了出去,翻上墙头,对着追到窗边的从令霄道:
“替我跟温槐序说一声,不用再想着骗我出去了。盐江城可以没有城主府,但不能没有镇痴寮,我能照顾好自己,叫他死了那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