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三十六章陷危
第三十六章陷危
接仙观前。
文襄背着两口武器站在了这座盐江城中唯一的庙观前,不同于白日里的香火鼎盛,夜间的接仙观,枯枝蔓生,鬼影重重,时不时传来一些古怪的动静。
她没有贸然进入,从地上捡了颗石子丢过墙头,这石子抛得极高,过了墙,却没有落地的声音。“啧,我看看……”文襄不耐烦地掏出一册写着"灭玄司”云云的小册子,“让我看看辞官后这几年都更新了什么……地字叁十贰,吞影墙,无论何物从墙头翻越过去,都会出现在地底十丈下的土地里。麻烦……看来只能找门了。”思前想后,她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去了后门。这后门大开着,门前没有把守,只有一站青布幔子的灯在风中微微摇曳着。
她把手按在背后的重剑上,刚踏上台阶,就有一只鞋子从门里被甩出来,沿着台阶落到她脚边。“帮我…捡鞋子,好么?”
文襄没动,侧眼望向一侧,只见一个书生样的人趴在接仙观的墙头,注视过去的这片刻间,青灯里的火光突然亮了起来,照见的那书生……皮肤居然是蓝色的。“求你了,帮我,捡鞋子。”
文襄把目光从相隔两丈远的墙头收回来,盯向书生从门里伸出来的脚。
脑袋在墙头,脚在门边,敢情人是斜成一根面条的吗?文襄的眼神有点麻木,手刚要拔剑,却发现自己不自觉地伸向了落在脚边的鞋子。
“快帮我!"书生越来越兴奋,甚至流出了口水,一抹密集的尖牙出现在嘴唇间。
就在他的脑袋要缩回去时,忽然,“嗖"地一声,一阵弓弦响动,蓝皮书生一阵短促的叫声后,整个人化作一团飞灰消失。
“玄字廿九,蓝皮书生,只要碰到他的鞋子,就会被他装进去,装不进去的部分会被他活吃。”夜幕中,从令霄扛着一把手-弩走了出来。“哟,文襄大人,不是说去守卫'五殿下'吗?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文襄将重剑按回鞘中,一步跨过门槛走入接仙观内:“还没入仕的小孩子别出来添乱。”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添乱的,我找人不行?“从令霄也跟了进来,紧了紧自己的眼罩,道,“再说了,大人手上的灭玄司诡异录′应该还是去年的旧版吧,今年可要厚上两倍呢,我背得清清楚楚的。”
“比如?”
“比如我知道这接仙观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玄字地字的土鸡瓦狗,而是天字拾贰号的承烛圣女,关于她的资料被人篡改过,你手上的是错的,这事甚至连巫嗣都不知情。”
“哦?怎么说?”
“五个月前,无疆侯踏平的某个小国中查到血祀生祠分坛供养着这样的圣女,押送回大夏的途中,将随行军士全数变成小孩逃走。于是军士就近求助长嬴陵卫,借来一缕长生烛火,试图用这万金油消灭这种巫。”“你猜怎么着,结果,承烛圣女不止没有被烧死,还异变为了巫祝,杀光了当时的所有人,直到灭玄司烧了一座山,才将其灭掉。”
文襄停住步子,捏紧了手里的“灭玄司诡异录”。“你是说,当时负责善后的灭玄司中,有人故意记错了承烛圣女的资料?”
从令霄打了个响指,道:“要是′五殿下'拿着您手上的这本手录,对着承烛圣女用起他那无往不利的长生烛火,呵,不过也没必要太紧张,只有一个圣女的话……文襄陡然加快了脚步。
“这可是烬雪湖畔,怎么可能只养出一个圣女!”“女儿呀一十八,穿红衣呀嫁给袍,无喜酒来无牵挂,坐上神轿忘了家…
喃喃的念诵声中,白纸后的圣女停了声音,尖而长的指尖戳破纸页,乌黑的眼睛通过孔洞看向圣女苑中间大鼎的方向。
确切地说,是手中拿着一团长生烛火的祈寒酥。“是她吗?““是她吧。”“她手里的是什么?”“好温暖…”无声的低语在这些被蚀欢铁屑吓过的圣女们口中响起,她们不约而同地直起腰肢,喉咙鼓动着,好似有些渴望。
这地方怎么突然冷下来了?
祈寒酥无端端觉得寒毛竖起,但她归咎于眼前这着这团飘忽自称“绪长生"的人影,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
而面对他的质疑,巫昧率先开口。
“大巫死后大部分长生烛火被长嬴贼子夺走,余下的由诸位巫祝瓜分,绝不可能作假,这就是姥姥啊。”“哦?“绪长生道,“我远在大夏,音讯不便,无法辨认真假。但……我知道,我们的巫祝少了一个。”他的声音不同于迄今为止见过的那些疯疯癫癫的巫嗣,显得异常冷静。
“我要知道,你掌管的虚陵地宫里发生了什么?若不然,我会让你知道巫的后裔料理人牲的手段。”在祈寒酥短暂的沉默中,巫昧的脸色变了,盯着祈寒酥的背影,拿起地上用来砍肉的刀,就在他握紧刀柄,眼睛里逐渐浮出凶光时,祈寒酥开口了。
“我不能说。”
“我?为什么?”
“有叛徒。”
叛徒这两个字一出,祈寒酥明显感觉到对方一时哑然,想起走之前温槐序的交待,遂模仿着他的口吻道一一“若不然,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夹杂着三分对温槐序的怨气,落在巫嗣们耳朵里,反倒是让他们气势退了几分。
绪长生道:“虚陵大计的确是出了些变故。大巫死而不僵,只要巫嗣还在这世上,袍便能从信仰中重生。按理说,寻常凡人早就成了大巫神降的躯壳,可惜当年的弑神者为长嬴王。”
他默默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上一次盗取锁魂匣,是以长生为饵,策反了他一些守陵弟子。在其苏生之刻,投入火山下活活烧死,意在借焚躯之苦此抹灭他的意志,最后仍是被他重生,使我们折损不少。”
祈寒酥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
看来温槐序不是第一次从骨灰盒的模样复生了,甚至…之前还被烧死过。
她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听绪长生继续道。“而这一次,更是耗费数十年打造了一处和长赢王陵一模一样的虚陵地宫,希望他醒来时误以为自己就是巫…这地宫一直在唤婴姥姥手中,如今被朝廷摧毁,也难怪你怀疑我们之中出了如祈镜巫祝一般的叛徒。”“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在朝中的内应绝不会做出背叛之事。而相对地,你也要证明你手上的长生烛火不是什么鬼域伎俩。”
他说着,从铜鼎里喷出一簇火苗,这火苗径直烧向一侧的白纸,眨眼间,白纸爆燃开,背后的红衣圣女仿佛被解开了束缚,也如同一张纸一样轻轻飘落了过来。“烧了她,如果是真正的长生烛火,她一定会灰飞烟灭。”
说话间,那红衣圣女已经缓缓飘到了祈寒酥面前,透过披在祈寒酥头上如新嫁娘盖头一般的百衲红纱,她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迷茫。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祈寒酥心里一沉,握紧了手里的白焰,孰料这一下默念枕仙儿,对方却毫无回应。
“你知道三大巫祝之一的骨瘟巫祝,到底擅长什么吗?”
“什么?”
“曾经全盛时的骨瘟巫祝,操纵着巫朝的大军,一切死在战场上的尸骸,都可如傀儡般驭使,因其食人,若不摧毁脊骨,哪怕千山万水,也能行动自如,世人便称它们为永食人形。”
被白狸拧杀的那些尸体,在温槐序和兔头进来之后,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浑身骨节一阵怪响,赫然又变成了一具具永食人形。
“他嬷嬷的!"兔头看着一侧温槐序推着轮椅慢慢离开,发出了一句本地唾骂,“为什么他们只来啃我?!”“人形人形,当年和这些东西打得你死我活时,就发现它们啃食的是人形,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坐着。”“呸!我才不信!"兔头大怒,一个跟头翻上墙去,紧接着身后那些永食人形也都跟了过去。
“我说的是真的。”
温槐序看那些怪物都被兔头引走,这才来到正堂,捡起脚边的一张羊头面具,随手一抛,向香案桌下砸去。下一刻,傩师连滚带爬地从香案下膝行而出,连连叩拜。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温槐序靠过去,丝毫不客气地一抬手,傩师整个人就被摄入他掌心里。
他捏着对方的脖颈,在烛光下,明显看到一个刺配的符号。
“血是热的,你不是巫嗣,前身是无疆侯的配军?”“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温槐序神色不变,慢慢收紧了手指,很快,对方便脸色紫涨。
“是我在问你。”
“我说、我说…“傩师被扔在地上,重重喘息中,道,“我是无疆侯的死囚,当年……当年因大夏境内数个郡县被巫嗣投入诅泉,制造了大量焦渴症人,镇国帝姬便誓要出征围剿盐江城这一诅泉发源地。”
“我们鏖战数月,毁掉了七个诅泉水道,让数百万边关百姓免遭焦渴病侵扰。原本……帝姬许诺我等,待班师回朝,她登基之口,死囚营都能得到赦免,重新成为良籍。”傩师眼里出现了一丝痛意,但很快又被狰狞取代。“可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回到大夏,他们把大军的粮水换成了诅泉!然后…那些原本是大夏军士的人,都变成了食人的行尸走肉!”
“为了不让这几万行尸走肉回压大夏,帝姬带着残部将他们往大漠深处引…最终,我们被困在风石天堑,我为了活命,独自投奔了烬雪湖的接仙观,把他们的行踪告诉了当时巫嗣的话事人,祈镜巫祝。”
温槐序听到这里,轻轻叩击扶手的手指停顿了下来,映着烛火的眼眸不辨喜怒。
“所以…祈镜巫祝没有回到巫嗣的阵营,他把这位帝姬救走了,是吗?”
他言罢,傩师没有说话,像是已经默认了。温槐序正要继续追问,一个细小的求救声从指间腾起的白焰中传来,打断了他的行动。
“枕仙儿,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