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做个人吧
薛庭笙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察觉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下意识就要抬腿把对方踹开。
腿抬起到一半,又停住,薛庭笙歪过头看了看,正好和沈南皎熟睡的脸面对面--她清醒过来了,想起来躺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别人,而是沈南皎。
沈南皎睡得像一头猪,闭着眼睛,长睫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薛庭笙瞥了眼窗外,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她坐起来,捏住沈南皎鼻子一一睡梦中的少年很快眉头紧皱,无意识的张开嘴巴呼吸。
薛庭笙看着沈南皎张开的嘴,皱眉,用另外一只手托着沈南皎的下巴,强行令他将嘴巴也闭上。于是沈南皎很快就被憋醒,睁开眼时眼尾湿漉漉的。薛庭笙见他醒了,收回手:“起开,我要出去。”沈南皎还没醒明白,茫然:“什么……等等。你刚刚掐我鼻子了是不是?”
薛庭笙:“我不该觉得你是狗,你的睡眠明明跟猪一样。”
沈南皎:“?”
沈南皎:“你怎么还骂人!你睡觉的被褥难道不是我晒的吗?!”
睡觉的被褥确实是沈南皎晒的,但薛庭笙觉得这和她骂沈南皎又不冲突。
沈南皎一边叽叽歪歪一边爬起来,给薛庭笙让位。薛庭笙两手支着床铺滑到床沿,半垂眼皮,两脚往踏上乱踩,踩到两只鞋子,没细看就套进去。脚一穿进去就感觉到不对劲一一应当是穿错了。薛庭笙懒得低头看,踢了踢小腿把穿错的鞋子端开,赤着那只脚继续往踏上乱踩。
沈南皎探头找自己的鞋子,便见脚踏上只剩下三只鞋一一其中一只被薛庭笙的右脚好好穿着,余下一只显然是薛庭笙的鞋,他的短靴只剩下一只了。
另外一只则被薛庭笙刚刚那一踢给瑞到了门边。沈南皎:“薛庭笙!你看你!”
薛庭笙半闭的眼睛睁开了,低头往脚踏上一看:“看了,怎么了?”
沈南皎:“我的鞋!”
薛庭笙:“你的鞋子关我什么事?”
说话间,她借着月光,还赤着的左脚准确无误踩进自己鞋子里,站起身。
沈南皎只好先穿了一只鞋,单脚跳下来,愤愤:“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鞋踢走?你好恶毒!”
薛庭笙走到门边,顺脚把沈南皎的鞋子踢到他面前。他终于不用费劲巴啦的金鸡独立了,放下一只脚踩在自己鞋子上,“别以为你把鞋子踢回来还给我我就会原谅你!”
薛庭笙:“我让你太阳下山之后就叫醒我,现在几更了?”
沈南皎”
站在他对面的少女双臂环胸,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十分冷淡疏离的对着他。
屋内没有点灯,唯有开着的窗户照进来一片月光,玉莹莹的一层光蒙在她点墨似的眸子上。
沈南皎被她看得心虚,于是不再踢鞋子的事情,干咳了一声后有些僵硬的转移了话题:“那,那个,煎药一一我中午看你煎了一次,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帮你吧。”大
秦家客院。
屋内一片死气沉沉,和元良坐在主位上闭目打坐,面色微微透出几分灰败。
在他左手边,是沉默的在喝药的燕飞翼。
一行人在蓬莱海上遭到重创,死了五名外门弟子,一名亲传弟子。但他们却连出手的是什么东西都没能看清楚。所幸海底那东西只是略作警告,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在众人各展神通拼命逃出海域时,没有出手阻拦,剩下的人才得以逃出生天。
即使如此,也各自皆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变故突发时燕飞翼与和元良正在前方压阵,所受冲击最大,负伤也最严重,光靠自身打坐根本无法调息,需辅以丹药地宝方能恢复。
这就是燕飞翼手里为什么端着一碗药的原因。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灵药都适合用来炼丹,也有必须要熬煮才能将药效发挥最大的灵药。
燕飞翼喝完药后放下药碗,扭头吐出一口血来。这时和元良结束了打坐,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门口一一燕飞翼意识到他的注视,于是也看向门口。他的亲传弟子令狐柳捧着一个丹药盒子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将两粒常德丹奉到师长面前:“师父,我与师弟连夜炼制,拢共成了两丸,请二位师长先用。”燕飞翼自己吞服了一枚,又将剩下一枚递给和元良。见二位师长都吃下了丸药,令狐柳方才开口:“师父,弟子还有一事要禀一一适才秦少爷来过,言语间的意思,是要我们在半个月之内离开明珠庭。”燕飞翼眉心一跳,气血上涌:“竖子!”
和元良单手压在燕飞翼肩膀上,将欲要起身的燕飞翼生生又压了回去。
令狐柳虽然知道燕飞翼这句话并非在骂自己,但因为燕飞翼平日里积威甚重,令狐柳光是见他生气,便已经吓得面色微白,瑟缩了一下肩膀。
和元良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一一我们随行所带的草药可还足够?”
令狐柳答:“此次出行所带药物不多,先紧着为师长们炼制了常德丹。”
和元良颔首:“不必再为我和飞翼用药,你和其他弟子先顾好自己身上的伤势。药物不够了便向秦家讨要,告诉他们,所用丸药,待我等回到锁星派,十倍还之。”令狐柳应下,离开房间,出门时还不忘将房门掩上。等到令狐柳离开,燕飞翼咬着后槽牙恨恨道:“秦家不过一蝼蚁,也敢这样对我们说话!不过是仗着他们主场,我和你又受了.……
“好了。“和元良松开手,冷淡道:“你也说了,他们不过是蝼蚁,和他们计较什么?有空想这些,不如想一想怎么夺取金羽仙鹤。”
燕飞翼:“……我们还要回去抢金羽仙鹤吗?蓬莱海里那个一一那么强大的力量,说不定真的是一条玄龙。”和元良垂下眼睫,嗤笑:“你怕了?”
燕飞翼倒是坦然:“谁能不怕死?”
和元良:“想想乌宗的下场,你也想和他一样?上次金羽仙鹤被外人夺走,你因为不是主要负责人从而逃过一劫,但若你我重蹈覆辙一”
燕飞翼想起了自己昔日搭档的下场,不禁打了个冷战。那种恐惧,霎时压过了他在蓬莱海上被卷入海中的恐惧;和犯错后落进他们宗主手掌心比起来,死在海里,说不定还算是解脱。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并非是死局。“和元良说着,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光彩。
燕飞翼精神一振:“难道你有办法?”
和元良:“金羽仙鹤对我们来说无比重要,但对其他人而言却没有任何用处,毕竟你我皆知,所谓谪仙人的宝藏根本是不存在的。我们不妨转换思路,先不要将海里那东西当做必须要斗得你死我活的对象。”
燕飞翼闻言,蹙眉思索片刻,没能想出个头绪呢,干脆催促和元良:“你有办法就说,不要搁那打哑谜,我实在猜不明白。”
和元良嘴角往上扬起浅浅的弧度,瞥了燕飞翼一眼,心中暗暗鄙夷:这般有勇无谋,难怪只能是下位长老。他往自己袖中一掏,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枚璀璨夺目的金色羽毛。
羽毛上饱含着至精至纯的灵力,光是被和元良拿在手中便已经使整个房间蓬荜生辉。
燕飞翼惊呼:“这是一一金羽仙鹤的羽毛?!”和元良面带几分自得:“我在出发之前,特意去向宗主求来此物,便是备着若秦家无用,找不到金羽仙鹤确切下落时,便以此物为引,做占卜之用。”
燕飞翼还是有些困惑:“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已经知道金羽仙鹤下落,再用这东西占卜,又有什么用?”“你这外道门生,懂什么?“和元良微微一笑,道:“我自宗主处习得洛书之术,此术精妙无穷,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完他便咬破自己食指尖,以血绘阵于半空。殷红的心头血丝丝缕缕自和元良指尖溢出,最终于半空中形成纵横交叉的方格;那枚流光溢彩的金色羽毛受到指引,缓缓浮起,落入方格之中。
霎时经纬线光芒大绽,数个方格中浮现出古老又朴实的文字。
和元良凝神细看,慢慢解读那些古老的文字。阵法之中浮现的看似只有几个字,但实际上每个字都蕴含着大量的信息,必须只有专门学习过上古文字的人燃烧自身灵力,令精神高度集中,才能解读其中的含义。不一会儿,阵法散去,金色羽毛飘飘然落地一-和元良脱力的后退数步,跌坐下去,额头上已然布满冷汗。燕飞翼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样?”
和元良抬起头,虚弱的脸上浮出一个微笑:“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金羽仙鹤,已经不在蓬莱海中了。”燕飞翼大惊:“不在蓬莱海中?怎么可能?谁这么凶悍,居然能从海里那怪物手上抢东西!”
和元良摇头:“对方并非海底怪物的对手,我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手段夺走金羽仙鹤的。不过……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必费心去对付海底的东西了。”“眼下我已经推算出我们夺回金羽仙鹤的最佳办法,你去把其他弟子叫过来,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启程。”燕飞翼正要点头,但看见和元良苍白的脸色,又有些迟疑,犹豫道:“你伤势未愈……对方能从那怪物手上抢东西,只怕也不是泛泛之辈,我们这样贸然追上去一”和元良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耽误时间?这次若无法一鼓作气夺回金羽仙鹤,待回到宗门,你我皆难逃一死!”
大
沈南皎煎好药,掀开盖子将它倒入药碗。
他只负责用引火符烧锅,熬煮的药材仍旧是薛庭笙来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一沈南皎感觉从味道上来说,晚上的药好像要比白天的药苦了许多。他盯着药碗思索,试图从气味里面分辨出这两次煎药的药材区别。
说实话沈南皎每次看见薛庭笙信誓旦旦的往药炉里扔药材,都很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毒死。
毕竟就算是十全大补的灵草,若是属性相冲,喝下去也不异于穿肠毒药。
薛庭笙倒是对自己很自信,在沈南皎盯着药碗思索时,她已经端起药碗,干脆利落的一锅端一一她仰起细白脖颈,喉咙处那块软骨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几下。
沈南皎原本在看药碗,但因为薛庭笙在咽药,他的目光不自觉也落到薛庭笙脖颈那块软骨上。
薛庭笙咽两下,沈南皎跟着咽一下。
倏忽,薛庭笙喝完药,抹了抹嘴,眼眸正对上沈南皎直勾勾的视线。
她挑了下眉,伸手摸自己脖颈:“观察我弱点?”沈南皎猛地回神,目光飘移开,“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薛庭笙:“你最好是。”
她把药碗放回灶台上,嘴巴里一股苦臭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里。
薛庭笙以前喝药的时候也觉得这药真是见鬼的苦一一但药本来就是苦的,这点无从改变,所以只能一边讨厌这股苦味一边把药喝下去。
不过现在一一
薛庭笙面朝沈南皎,伸出一只手:“糖糕。”沈南皎抱怨:“你当我的芥子囊是你的芥子囊吗?要什么味儿的?”
薛庭笙:“都行。”
沈南皎:“你自己说的都行,那不管拆开什么味儿的都得吃啊!别像中午那样又塞给我!”
说着,沈南皎从芥子囊中掏出一包糖糕,递给薛庭笙。薛庭笙将糖糕外层油纸剥开:这包是桂花栗子糕。她掂起一块咬了口,甜得很,桂花的香气也超级浓;薛庭笙不喜欢这股浓浓的桂花香气,便将拆开的那包糖糕塞给沈南皎。
薛庭笙:“再来一包。”
沈南皎生气:“我说什么来着?你每次都这样!嘴上说着随便,我随便拿给你了你又不爱吃!我又不是你养的狗!你怎么可以每次都把不爱吃的糕点塞给我?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吃!”
他气咻咻说了一大串话,就要把打开的糕点塞回给薛庭笙。
薛庭笙不说话,黑黝黝的眼珠子沉默的望着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是嘴巴抿了起来。
她其实长得很秀气,这样抿着嘴不说话,看起来好似很委屈。
实际上薛庭笙在想好倒霉沈南皎真烦沈南皎是狗我要吃不喜欢的糖糕了一一
都怪沈南皎。
厨房里也没点灯,因为月光足够亮。
可月光毕竞没有灯光那样亮,它像一层流水从沈南皎和薛庭笙中间流淌过去,沈南皎隔着那层流水去看薛庭笙,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被自己一箭射杀的小薛庭笙。小女孩那布满血痕的后背又像梦魇似的攥住了沈南皎心脏。
他咬了下自己舌尖,猛地扭过头去,把原本要塞回薛庭笙怀里的糖糕,又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股甜得要死的桂花味……薛庭笙能不能做个人啊?怎么每次都能精准开盒到最难吃的口味?!沈南皎面无表情嚼着桂花栗子糕,空余的手从自己芥子囊中取出新的糖糕。
薛庭笙歪了歪脑袋,感到些许意外,目光短暂停留在沈南皎脸上;他很明显的还是在生气,一口气往自己嘴巴里塞了好几块桂花栗子糕,把脸颊撑得很鼓。薛庭笙没有去接沈南皎手里的新糕点,而是露出微笑,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又不是你养的狗。你怎么可以每次都把不爱吃的糕点塞给我。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吃。”
沈南皎”
他被嘴巴里的糕点噎住,但是在薛庭笙面前,沈南皎宁愿被噎死也绝不表现出来。
沈南皎觉得薛庭笙上辈子可能真的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