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章
虽说最少也要四十分钟，可老爷子还是忍不住的，十分钟就出门瞧一眼。从糕点店到枫香别墅大概有二十公里，那通电话后，老爷子就在心里掐算了时间，沈屹骁把车开到门口的时候，老爷子刚回了院子，有光闪过，他又忙转身。“老许，快，快，看看是不是来了。”
老许是园艺师傅，虽说今年五十多岁，但腿脚特别利索，脚下生风般地跑到门后。“等等一-”老爷子又忙喊住他,“你先别开。”
老许又收回手，看着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怎么了沈老?”“人家小姑娘第一次来，怎么也得我亲自开门才显得有诚意。”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声音--
“这不是还没进去吗?”
“给我!”
“快点!”
“你再躲?
"
一句接着一句，越听越刺耳，听得老爷子暗骂一句:臭小子。“咔哒”一声，门开。
看见从门里侧走出来的老者，夜浓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从沈屹骁的手里挣了出来。沈屹骁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没有预兆地出现，虽有怔愣，但他很快轻笑一声:“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不出来能听见你那些趾高气昂的浑话?
满怀期待的好心情都被他刚刚那几句不懂怜香惜玉的话搅黄了，老爷子压着心头的不满，克制地给了他一记冷眼。
就是这一记眼神，把夜浓提到嗓子眼的一声“爷爷”给镇了回去。然而下一秒，刚刚还清寒的一双眼，突然就涌出了笑意，而且还是直直看向她的。夜浓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她的反应也大大出乎了老爷子的意料。
怎么都不喊他一声"爷爷"呢?
难道说今天这趟过来，非她情愿?
还是说刚刚被这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凶得，心里委屈了?这么一想，老爷子眉眼里的笑一收，视线重新落到了沈屹骁的脸上。"愣门口做什么，还快不把女朋友请进来!"
手里的拐杖随着他起伏的声音一抬一落间，老爷子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礼貌!
虽说他眼神是落在沈屹骁脸上的，可在夜浓看来，这明显是给她一记下马威。虽说夜浓在心里为自己暗捏一把冷汗，但很快她也有了新的对策。眼神和动作行事。
跟在老人身后进了院子，夜浓揪着沈屹骁的袖口布料，压低声音:“等下你看我的沈屹骁心里也正疑惑老爷子刚刚的态度，如今又听夜浓这么说，一向运转迅速的大脑突然就宕慢了几拍。
"什么意思?"他眉心拧着，音量忘了放低。
听到这话，老爷子突然转过身来，幽沉的眸色比这夜色还要凉。夜浓忙拽了拽沈屹骁身后的衣摆。
沈屹骁慢了两拍才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但是没想到会接到老爷子冷漆漆的眼神，他微微一愣:“...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
谁谈女朋友不捧手心里疼着，他可好，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当他这个爷爷的面都能这么不给人家小姑娘面子，可见私下里得恶劣到什么程度。难怪这么多年交不到女朋友呢，就这样的，谁能忍得了他。老爷子压着火气没说话，给了他一记「你自己反省」的眼神。沈屹骁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还以为是自己来晚了，惹得老爷子心有不快。“路上有点堵，”他好言好语地解释:“保证下次不会。”老爷子心里气哼一声，有这功夫给他保证，还不如多说两句贴人心窝的话哄哄女朋友呢。
老爷子看向他身旁的人。
看似平静柔和的脸上，又能细瞧出几分委屈。
老爷子心里不忍，轻叹一口气后，声音软了:“快进来吧，菜都要凉了。”夜浓看得出老人强压的火气，也能从他刚刚那句话里能感受到他的无奈。是啊，当初把他的亲孙子伤得体无完肤，怎能不气，如今又和好，怎能不无奈。夜浓都理解。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用行动来消老人心头的火。
穿过院子，踩上台阶，夜浓落后沈屹骁一步进了客厅。看见门里侧的入户地毯上摆放着一男一女两双拖鞋，夜浓心头被暖了一下。眼看沈屹骁就要脱了脚上的鞋，夜浓忙弯腰将那双男士拖鞋递近他脚尖。沈屹骁右脚动作停了下。
不让他献殷勤，自己反倒先殷勤上了。
还真是想着法的在老爷子面前表现。
所以她刚刚在院子里说的「等下看我眼神和动作行事」，是不是还不止给他拿拖鞋?沈屹骁余光瞥了眼不远处，正盯着他俩一举一动的老爷子。到了他把女朋友领进门，不用想就知道，老人的心里有多高兴。他非常确定及肯定老爷子不知道他和夜浓过去那点事，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若是他‘不知好歹’一点，一定会激起老爷子对他的不满，以及对他家这位的歉意。误会解开后到现在，虽说夜浓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一句怨恨他父亲的话，可沈屹骁知道，她只是不想他对已故父亲心生嫌隙。
而他父亲，他们沈家，始终欠她一声“对不起"。
虽说“子债父尝"这个点子有点损，但若是能消减一点夜浓心头的疙瘩，也值了。算，如今好了，借东风，火烧一把“赤壁”，他沈屹骁就算挨老爷子一拐杖又何妨。这个想法，其实在下午的时候，沈屹骁就想过，只不过当时还没有摸清夜浓的打沈屹骁两只脚一前一后伸进拖鞋后，抬手在夜浓头顶揉了把，“有进步。"
在夜浓微微一怔的表情里，老爷子两眼睁出不可思议。人家姑娘贴心照顾他一下，他不仅没个感谢，还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这是想把他辛辛苦苦盼来的儿媳妇气跑还是怎么着?
还是说，仗着手里有点家业，有几个臭钱，就不把人家姑娘放眼里了?老爷子握紧了拐杖顶端，在沈屹骁走到自己面前时，他冷哼一声:“你现在长本事了啊!"
沈屹骁故作不解:“什么?”
但他好像也就是随口一问，说完，他就扭头看向门口:“愣那干嘛，进来呀!”老爷子绷了绷腮帮子，要不是碍于人家小姑娘在，他真想一拐杖敲他脑门上。夜浓从门口走过来，礼貌地喊了声:“爷爷。”
如愿听到这两个字，老爷子眼角弯出深褶，重重应了声:“诶!”夜浓略有拘谨地抿了抿唇:“想必您应该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就不自我介绍了。”老爷子刚想说不知道，又听她说--
“其实我应该早一点来看望您的，实在是...”她眉眼微垂:“怕您生我的气，所以......”老爷子听得一头雾水，怔怔间，又听她说
--
“不过您放心，"夜浓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郑重:“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一一”赶紧吃饭去。
“行了别说了，”沈屹骁生怕她说出什么破绽来，忙打断她话:“路上不就说饿了吗，他语气说不上好，眉心也微微蹙着，看在眼里，一副不耐烦的架势。老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饿了你就去吃，谁拦着你了?"
说完，他又看向面前这个，礼貌得让他生出不忍的小姑娘:“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些客套的话，咱就不说了。
夜浓心脏微微一紧。
所以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老爷子是觉得她在客套?
也是，几句话而已，哪那么容易就消了老人对她的成见。看来，只能再多表现一点了。
翼翼立到一边。
到了餐厅，夜浓忙快了两步，给老爷子抽出椅子，又接过老爷子手里的拐杖，小心"行了，你也快去坐着吧
。"
余光一瞥，发现沈屹骁还站着。
这是在等女朋友过去一块儿坐呢?
不错不错，终于知道反省了。
结果下一秒就见人高马大的一人，朝身前的椅子抬了个下巴。夜浓当然能读懂他意思，给他抽出椅子时，她嘴角藏着笑，歪头看他。沈屹骁一侧眉梢一挑，像是在说:怎么样，我这配合度还不错吧?但是他那小表情落在老爷子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是得意，是傲慢，是目中无人。
拖鞋让女朋友拿，椅子也得等女朋友抽出来给他坐。
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头。
但凡那小姑娘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老爷子都想帮她教训一下这个逆孙，偏偏人家一句怨言都没有，抽出椅子时，甚至还给了他一记笑。老爷子深吸一口气。
算了，还是忍忍吧，毕竟第一次见面，真发了火，只会弄得场面尴尬，再说，也许这就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相处模式呢?
老爷子压下心头各种不能明说的情绪，喊了声“屹骁”。沈屹骁看过来。
老爷子露出温祥的笑:“是不是该给爷爷介绍一下你的女朋友了?”沈屹骁“哦”了声:“她叫夜浓。”
等了两秒，不见他下文。
老爷子被他的简单扼要无语到了。
第一次把人带回来，就只说名字，就没了
行，今天他就不说什么了。
吃菜。
老爷子朝那位，人长得漂亮，名字也精致特别的小姑娘笑了笑:“夜小姐，吃菜、上午你回来一趟，我有点事要问你。’
话音一落，老爷子嘴角的笑痕就压了一大半下来，他眼尾瞥向右手边的人，"明天这句话，仿佛一道警钟，震在夜浓耳边。
她看过去，这才发现，刚刚对她笑得一脸慈善的老人，如今满脸冷漠。是她做的还远远不够，还是说，如论她做什么，都不会让老人对她有所改观呢?放在腿上的两只手，不由得攥紧了铺在腿上的方巾。
"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见沈屹骁一直不吭声，老爷子声音带出浓浓的不满。
偏偏沈屹骁的注意力全都在夜浓这，她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看在眼里。努力前的期待、努力中的热情，还有努力后的失落。
他没功夫去理老爷子，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覆在夜浓雪白纤细的后颈上。指腹轻轻摩挲间，他腰弯着，侧着脸，视线追着她低垂的眼睫。"还记得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吗?
他的动作、他压低的语气，以及说的这句话，任谁看了听了，都有一种威逼的气势。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老爷子一拐杖砸在了沈屹骁的肩膀:“你个臭小子，你是要上天还是怎么着?”在沈屹骁的一声闷哼里，随之而来的是夜浓的惊呼:“爷爷，你干嘛呀!”看看，这臭小子都这么对她了，她还护着。
老爷子重重叹出一口气之后，撑着桌沿站起身:“夜小姐，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