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郭茂(二)
“--因为这个郭茂在家中根本不受重视!”
“慢些说。”
话,一面头也不抬地指了指面前的位置。
徐鸯一面翻着奏本,看这些人入京究竟去了何处,拜谒了什么人,又与旁人说了什么示意卫崇坐下说。
了声量,只压低了声音同她说:
但卫崇一个跨步,竟径直蹿到她的面前来,撑着那桌案,大抵靠着最后的理智才克制住他把事情都囫囵说了--他是背着他父亲偷偷出临州的!“我起先就觉得那郭茂看着不像俗人,不过没想到只打了一架,就把他打服了,就刚才,--所以这根本不是郭瑀的意思!
原来此人虽是郭璃长子,但因天生异相,又是原配夫人所生,自小不受重视,这才在军营中混迹长大。虽然如今这郭茂练得了一手好拳法,行事也算机敏,但毕竟他所结交的都是行伍之人,在世家门阀中都没甚名气,也就罔谈传至京中了。此番他进京,京中不知情,郭璃也同样是毫不知情。
不仅如此,事实上,按郭茂与卫崇解释的说法来看,汉中一带的大小事务,如今郭璃也大多不知情了。
如今的汉中整郡,竟是其夫人曾氏做主了!
她伙同郭瑀的岳父曾固,及大大小小几个临州的武将一齐,把郭瑀悄无声息地架空了。"既如是,那进京来的使者应当是这位曾氏的人才对。为何又会帮他隐瞒身份?"徐鸯摇摇头,道,"此人是说了,但恐怕也没全说。"
"我明白,所以我也留了个心眼!"卫崇道,"我又找人问了--不是汉中来的人,我问了南郡来的那几人,就差把刀架他们脖子上问了一一说是确有其事!临州世家大多都知晓郭瑀里的那点破事。
徐鸯这才放下奏本。
她抬眼,看向卫崇已经凑得有些近的,带着明媚笑意与些许得意的脸。才进过几次宫?
再一看,下面那些宫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但卫崇笼统不过甚至包括孙节,也板着脸假装看不见他的出格行径了。..她有这么纵着卫崇吗?
此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大抵是她“大病"初愈,这些内侍足足担忧紧张了一旬,今日终于能松一口气,因徐鸯有一瞬的恍惚,才温声应道:
“很好。那此人入京应当是为了......
"为了求助。"卫崇笃定地说。
"如果只是被继母和汉中世家排挤,何必要费这么大周章进京求助呢?"徐鸯沉吟片刻,拍了拍卫崇的手,下了定论,"这样,今日朕先单独召见他...,你也一齐。朕瞧你这一场架确实没白打
“--那可不,伤了好些地方呢!”卫崇忙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徐鸯还没明白话中的言下之意,等到卫崇又凑近来,伸手要扒开衣领,给她瞧那胸前的浅浅淤青,更是眼睛放光地直盯着她....连呼吸也落在她耳鬓的细小绒毛上,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大抵那一夜改变了许多,这样细小的情愫竟能影响她的心绪。这回,孙节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她也回过神来,低声斥道。
.....你也不瞧瞧这是在哪儿!”
“哦对。对!是臣逾矩了。”卫崇忙道,挪开视线,怏怏地把领口又理好。但他正要回撤,却被徐鸯一只手摁住了肩膀。
么定在了原地。
她板着脸,但双眸看来时,似剪秋水,什么话也不必说,便教卫崇丝毫不敢动,就这然后,徐鸯就这么轻巧地,几乎像拎小鸡崽一般地又把他扯近了些。的地方,露出那印有旧伤的脊背。
纤白的手指钻进暗色官袍,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摩挲,不动声色地撑/开他方才不曾扒开确实有不止一道淤青。
至透过衣领落下的阴影,这些已化成青色的痕迹也清晰可见。胸口的还好些,背上的伤痕就深多了。哪怕透过累累旧伤、透过那小麦色的皮肤,甚
*.....确实伤的不轻。”徐鸯冷声道。
愿,这样细细地看过了他的伤处,他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也不知为何,卫崇这番话显然本是说来摇尾乞怜的,但等徐鸯真的伸手过来,如他所看他那样子,不止不敢动,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了。半晌,方道:“其实那人被我打得更......
当然,徐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节吩咐:
她把手中官袍又理好,看也不看他,只转头,卫崇便又自觉地闭上了嘴,只听她对孙“给陈至传个话,让他找些跌打损伤的药,送去车骑将军府上。”卫崇一愣:“陛下!这不一一”
颊--也就是他那原先自作聪明划出的伤口--轻声说,"这回夜里回去要好生擦了。"徐鸯又回头,用那只还未收回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脸“.....可不能又故意不用,对你自己没好处。
"
闻言,卫崇更是倏然抬眼,对上徐鸯看似温柔的眼神,心下大震。他当然不能问徐鸯怎么知道自己先前刻意不擦药的,只好讷讷应了。明明身形高大得像是只座小山,阴影几乎能笼住徐鸯细瘦的身形,但此刻,卫崇站在她面前,也只小心地去瞧她的眼色。
看起来她确实没有生气。
于是他悄悄地伸手,在下面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轻柔地握住徐鸯还没来得及撤回的手腕。但他没敢用力。
尖。
徐鸯抬眼看他一下,便利落地把手抽出,只留下那肌肤细腻的触觉仍停留在卫崇的指卫崇只能作罢,闷闷地应了声“诺”,便转头离去。
因为心绪不宁,他走得几乎称得上匆忙。
直到殿门前,卫崇才又想起来咂摸一遍徐鸯的话,猛地意识到什么--“夜里"。
在他们之间,这两个字,当然有着不止一层含义。
但当他急忙回头,徐鸯已经又埋头在那一堆堆奏表当中了。连眼神也没有分过来。整个殿内,唯有孙节严厉地看来,瞪了他一眼。
他讪笑了一下,又抬脚,心事重重地跨过那门槛,重归阳光之下。当日,徐鸯便召见了郭茂。
此人果然身形高大,方颐折。徐鸯一见,哪怕此前从未见过此人,也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也相当沉得住气。
许是常年在军中的缘故,郭茂身上那股硬朗的气息比卫崇更甚,哪怕是进宫来,面上从进殿,到走过卫崇,在徐鸯面前拜下,他都硬着脸,一丝情绪也不曾外表。而且经此一"役",这郭茂身上脸上都挂了彩,那本就弯曲的鼻子更是被卫崇一拳打得更折了。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出当时二人斗殴如何激烈,教人隐隐感到自己鼻子也疼起来。看来卫崇那句“其实那人被我打得更惨”不是客套。
其实她原本只想单独召见此人的,但经由卫崇之前的那一通解释,反而提醒了她-一力降十会。
打上一架管用。
有时,这样在殿上你来我往地用言语试探,周旋交锋,还比不上这群武将酣畅淋/漓地她要与王琬逢珪商议、推测半天的时间,卫崇已经几乎把此人打服了。来意、身世,她不必问,已然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说到底,还差最后一环。
因此她特意嘱咐了,并不止召见那郭茂一人,要让卫崇一齐来见。以示震慑。
大抵这个想法确实起了作用。
日来报形容的刺头模样?
那郭茂一进殿,看一眼卫崇,便也规规矩矩地拜下行礼,口称“万岁"。瞧着哪里有昨徐鸯没有立时允许他起身,也没有说话,反而从那御座上走了下来。一步,又一步,踩在殿中的地砖上。
能瞧见那郭茂似有所感,把腰弯得越深了。
遮住殿外洒进的日光。
她缓步走到郭茂的身侧,又越过去。如此,那宽大官袍所投出的阴影便能整片整片地郭茂目之所及,已经全被这样的阴影覆盖,一丝光亮也没有了。徐鸯这才开口。
“--听闻你在驿馆与车骑将军打了一架?”
猛地屏气,就这么跪着转过身来,闷声回道:
殿中愈发静了,这声音不轻不响,但就这么像刀一样锋利,直直破开他的胸膛。郭“是。是某一时冲动,还望陛下宽恕。”
“是吗?”徐鸯侧头,看向卫崇。
这回是问卫崇了。
他急忙躬身,附和道:
“--也是臣冒失,出言无状,以至于引得此争斗。臣亦甘愿领罚。”徐鸯的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地扫过。
鸯命他去挑衅的话捅破了,只做恭谨状认错。
好在卫崇还有基本的嗅觉,哪怕不明白徐鸯的意思,但答得还算谨慎。至少没有将果然,话音一落,便见郭茂更是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做小。
大抵是觉察到如卫崇这般嚣张的人物,竟也被小皇帝收得服服帖帖的,于是越发伏而徐鸯还没有允许他起身。
她又慢悠悠地走回郭茂面前,让郭茂只能看见自己的半个脚尖。“是吗?”她又说了一遍。
但这回却明显不是问题,那几近于诘问的话接踵而至,一句连着一句,根本不给郭喘息的时间。
"但朕听闻你在临州时,于行伍中历练十数年,还参与过几场小战事,素来性格是不拘言笑,
一张铁面可止小儿夜啼--为何入了京,倒变得这样浮躁,几句话便能激得你盛怒?--的确如此,在汉中默默无闻、韬光养晦了数十年的人,难道进京几日,便改了性子?郭茂如何敢答,徐鸯又霍然扬声,斥道:
“此事,是徐钦惹怒了你--还是你算计了他!
--答话!
"
话音未落,郭茂“嘭”地一声,以头抢地。
地磕了第二、第三个头。
他的动作太突然,以至于一旁的卫崇也一惊,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拦,便见郭茂又干“嘭!”
“嘭!”
再抬头时,他额间已红了。
加上先前与卫崇打的那一架留下的伤痕,全挂在这样原本冷硬的面容上,看起来比人反而更多了几分凄惨。
道,.....若非此,恐怕不能单独面见陛下,不能如此陈情。“陛下明鉴,某确实是蓄意筹谋,只等着这个机会施展拳脚,引陛下注意。”他哑声片刻沉寂。
徐鸯又走回了御座之上,好一会,似乎又坐得舒服了,才俯视着他,开口。“说罢。你要陈什么‘情"。”
郭茂立刻向她转来。
“臣的继母曾氏与其父合谋,为祸汉中。”他说了徐鸯知道的,又顿了顿,方道,“.....因此设计将引出临州--他们得了机会,已谋害了臣父郭璃,只密不发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