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续前缘
进了寒潭。
晏宁一回辰阳山,直奔后山秘境,号称闭关不许人跟来,卸了所有法术,脱了法衣,跳黎潇曾经说过,情人魇再厉害,不过是一只蛊虫,所有蛊虫都畏寒。晏宁毫不挣扎,任凭自己下坠。
不清,只能隐约看见轮廓。
刺骨的寒凉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渗入她的肌骨,她看什么都隔着一层冰冷的潭水,模糊像是游荡在世界的幽灵一般,轻盈惨白,和万物隔绝,丧失了真实感。那些困扰晏宁的悲伤困惑也消失不见,她觉得自己的识海格外平静,像是毫无生机的冰原,这本就是她最熟悉的思考方式。
晏宁从头捋了一遍和将羽认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恍然发现,罗浮洲的日子其实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而白秋水知道。
相处三个月,将羽的样貌,身世来历,修为功法,每日与谁来往做些什么,晏宁都不知道,哪有什么爱呢,晏宁只不过是将羽的一只笼中雀罢了,每日在行宫里等着他归来逗弄。连学堂也只不过是将羽和白秋水哄着晏宁玩的把戏,夫子的名头,只有晏宁当了真。学堂里的小孩愿意挨白秋水的骂,也不愿意接受晏宁的笑。实在可笑至极。
孽,然后让他偿还。
晏宁泡在寒潭里想着,她当初就应该干脆利落把将羽绑了带回仙门审问,查清他的罪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犯人和审讯者,而不是同床共枕到同床异梦。她应该纠正这个错误。
晏宁漂浮在水里,把将羽的名字从脑海里赶出去。
不要再想了,忘掉错误的过去。
些划痕。
晏宁把思维扯出来,放在四周的石壁上,晶蓝色的石头发着幽幽萤光,上面似乎还有也有人来过这里吗?和她一样沉入寒潭?
晏宁正要去细看,听见外面隐约有人在叫“神女”两个字。清脆悦耳的少年嗓音,朝气蓬勃,如同碎玉声响。
晏宁恍然想起来,应该是风朔,她唯一的故人了。
无论是从三界局势还是个人私交上,风朔才是晏宁应该交好的人。他脾性也好,听话懂事,知错就改。
比某个恶劣的大妖好上千万倍。
晏宁浮上去,穿好衣服,头发湿漉漉披散着,并不打算弄干,丝丝缕缕的寒凉水汽正好压在脖颈上,盖着情人魇。
"怎么了?"晏宁走出去,朝着风朔温柔一笑。
“我......”风朔张着嘴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愣看着晏宁。白衣神女迎风而立,柳眉舒展,凤眼含笑,长发上滚下的水珠都裹着春光美好得失了真实。
轮温柔月亮。
明明是晴朗春日,风朔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像是置身于黑夜,只能瞧见晏宁这药。
手中的瓷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风朔才回过神来,慌乱蹲在地上收拾着散落的丹吃食,单拿出来都算不错的礼物,偏偏滚在一起成了送不出手的。他刚刚捡起两颗,袖子里滚出一堆玩意,空地上一片狼藉:鲜花混着香粉,钗环挨着虚弱,就去找了些丹药,顺手买了些小玩意想让你开心一些。’风朔不由得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丢尽了,声如蚊呐给自己找补:“我,我见神女身体风朔没再说下去,他知道晏宁在为谁难过。
不提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说神女先前的偏心是因为季长清天资过人品行高洁,那现在神女的伤心难过闭口风朔不愿意去细想,更不会提。
"多谢你的心意。"晏宁走过来和他一起收拾,也不提罗浮洲,更不提那个人,"你整日在我这里,不用处理妖域事宜吗?"
风朔埋头捡东西,没仔细想就回答:“我只擅武,不管事,文官杂事有长老们和白龙。晏宁继续问:“那为什么推举你做妖王?
"
妖王也没什么稀罕的,就是一个听着威风的虚名,王宫其实也没什么事。风朔非常自然地回答:“妖界以武为尊,他们都打不过我,就推举我当王了。不过这个宫满是敬意。
晏宁没有质疑,却清楚记得当初九幽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妖王宫,而且言语之间对妖王狸花猫就是从九幽口中听说暗市的存在,想着带晏宁去见世面的。吗?"晏宁直直看着风朔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你曾对我说黑将军只是普通犬妖,翅膀是安上去的,能告诉我,是怎么安上去的风朔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脸颊染上一层绯红,把知道的都交代了,"那翅膀是穷奇的翅膀,杀不死也封不住,但黑将军咬着它它不敢动,长老们就想法子把它炼化了,给黑将军用。"
“怎么炼化的?"晏宁声音愈发温柔,让风朔找不着东南西北,晕乎乎的。老们每次都是去密室,不准我们看。”
他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也没有心思去辨别这些话该不该说,"具体术法我不知道,长没等晏宁问,风朔已经拍着胸脯保证“要是神女想看,你来妖域玩,我带你溜进去。”“好啊。"晏宁蹲在风朔面前,笑着问他“现在可以吗?”微风吹起晏宁的长发,打着旋拂过风朔的脸。
他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不敢直视晏宁,瞧着地上青草,仿佛里面长出一个花苞,在这个春日绽放。
辰阳山弟子要跟着去,晏宁回绝了。
妖域太危险了,多一个人跟着,多一个人送命。
入臻境不准出山。
晏宁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年轻稚嫩的脸,依然不松口,干脆下了一个封印,他们没到到如此地步,弟子们游历也是正常的。
弟子们满脸不解,风朔也觉得晏宁太过偏激,跟在她后面小声劝她:“神女,你何必做晏宁回头看了风朔一眼,他闭上嘴巴,眨了眨眼。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晏宁语气依然温和。
但风朔还是迅速摇头,改口回答:“神女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们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安心修炼当然是好的,半吊子水平在外面指不定就丢了小命,神女这番苦心,必然是极好的。
"
晏宁笑了笑,也不说风朔油嘴滑舌。
他歪打正着说对了晏宁的心思。
不要再有人死去了,外面的世界凶险诡谲,她一个人去赴死就够了。何必赔上其他人的命。
"继续赶路吧。"
晏宁坐在风朔身边,和他一起乘云舟去往妖域。
风朔低着头,看着晏宁的衣袖和自己的衣摆叠着,咬着唇,在袖子里摸索了许久,拿出一根小羽毛递给晏宁,“这个,是我新长出的尾羽,神女拿着吧,危急时刻,它可以挡住击,可以救你。"
弄丢了。
晏宁接过来,摸索着柔软的羽毛,笑着和他道了谢,"好,这次我一定好好保管,不会风朔闷闷应了一声,好似神女揉搓的不是羽毛而是他的脸,整个人红透了。更好,你去哪里,我都能护着你,九州四海,我都陪你去。""神女。"风朔挪了挪身体,挨着晏宁,她没躲,风朔胆子更大了些,"其实,你带着我耳边风声呼啸,风朔心如擂鼓。
他听见晏宁爽快说了一句“嗯,好。”
"真,真的啊?
风朔险些从云舟上坠落,扶着栏杆,觉得双腿发软眼前发虚,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悉感,我还以为我欠了你一段因果。
晏宁的笑一如既往,温和平静,"嗯,真的。风朔,其实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熟风朔的心砰砰直跳。
神明不沾因果。
神女有这种感觉,可见他们前尘颇深!
谁人不知谢长安和白霜的因果纠缠。
他就知道!他和神女一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长老们也这么说!
来得及。
风朔喜笑颜开,压着嘴角强装镇定:“我初次见神女也有这种感觉,现在再续前缘,也还只是一个孩童,哪有什么前缘。”
晏宁温柔地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我们只是五百年前见过一面,那时你刚刚出生,我也“啊?”风朔感觉自己一颗心从云上坠落,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可是,我们,不是都有那种感觉吗。"
朔嘴角一点点弯下去,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像是丢失了至宝一般委屈。“凤凰是神兽,我也是神族,想来,只不过是一点微薄的神力的共鸣。"晏宁说完,风不过他也不吵闹,只是低头坐着,自己一个人失落。
连伤心也很懂事,比将羽懂事多了。
辈那样。
晏宁抿唇笑了笑,觉得风朔越是相处越是可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长辈抚摸小即便只是这样,他也已经满足,欢喜地眨着眼睛,羞涩地看向晏宁,"即便微弱,那也是一种联系,说明我和神女有一段缘分,那便很好。”"那你记得三百年前的事情吗?"晏宁越发对风朔满意,如果这是他的真性情。会在脑海里浮现一些很久远的画面,我以为是我脑袋出了毛病。风朔抿着唇摇了摇头,有些失落,"我出生就在妖域了,只有这三百年的记忆,有时候晏宁细细问了一遍,结果失落地发现,那只是五百年前的一些碎片。么错,没了记忆,修为也不像凤凰一族的功法。
凤凰涅磐,每一次新生都会带着之前的记忆从婴儿开始长大,风朔大概是中间出了什里,该怎么办。
只不过这是凤凰一族的秘术,晏宁也不知道详细的过程,也没法找出风朔问题出在哪晏宁扶着栏杆,侧头注视了风朔许久,试图辨别他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在说谎。“风朔。"晏宁凑近了,暗自运起真言术,眼眸里泛起一阵淡淡的光,盯着风朔,锁住他的灵魂,"你真的不记得你是怎么来到妖域的吗?"
风朔对晏宁不设任何防备,目光虚浮起来,木着声音回答“嗯。"晏宁还想问,云层里传来一阵龙吟。
“神女来访!我等有失远迎!
"
怪我打扰了你和风朔的喜事?
晏宁术法中断,侧头看去,白龙领着一堆飞鸟站在半空,笑着摇着扇子,"神女该不会晏宁蓦地抓紧了栏杆,脸上也没了笑意,"白龙。”
女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
白龙游到云舟附近,化成人形跳了进来,站在晏宁身侧,轻声说了句:“许久不见,神“你们要去哪里?"白龙走了两步,扇子敲在风朔肩上,让他回魂。风朔猝然听到这问话,还沉浸在真言术中,脱口而出“要去见长老,溜进密室。”白龙笑了笑,晏宁心里叹了口气。
完蛋了。
经死了,这回可没人来救你了,神女这是做了有来无回的打算?""神女没了仙骨,神魂也残缺,怎么胆子还这么大。"白龙给晏宁传了一道密音,"他已"你知道我没了仙骨?"晏宁紧紧望着白龙。
白龙摇了摇扇子,笑得坦荡,承认地干脆,"知道啊,神女三百年前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想做什么?”晏宁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完全想不出有白龙的存在。云舟落了地,白龙率先走出去,晏宁紧随其后。
在风朔跳下来的瞬间,白龙侧过头,看向晏宁,“神女,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