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番外5
四年,整整四年的时间,即使她已嫁人生子,朱仪君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可是当他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时,她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他,她那颗已沉寂了许久的心脏,还是会如同初见时那样,像少女遇见她心爱的情郎一样羞涩紧张得砰砰直跳。
早在许多年以前,在他还是孝懿皇后坤宁宫中那个寡言少语的孤僻少年时,她便对他暗暗恋慕。
每每随着母妃和父王入宫,她的目光总在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只那时她年纪尚小,并不懂情爱,直到他离开京都城去往朔方参军入伍,一去便是四年。
等他再回京都城中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时至今日,再想起那一日见到他的场景,朱仪君仍旧会一阵晕眩,痴痴许久回不过神来一一
那是一个绝早的清晨,因前两日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中透着露水的湿意与泥土的芬芳。
马车咕噜噜地驶过一排整齐的青砖地,巍峨肃穆的红墙由远及近,她却无心欣赏,将脸趴在乳娘的怀中补眠。
她的马车受惊,是谢瞻救了她。
在宫门被阳光拉长的重影之中,他□口那匹名为白蹄乌的骏马踏着脚下的光影朝她的马车疾驰而来。
那张英武冷峻的脸上,剑眉星目,发如墨色,好似天神降临一般来到她的面前,便是不做任何的表情,只一眼便夺去了她所有的目光。真是奇怪,这样危急的时刻,马车里是如此的颠簸,朱仪君却仿佛感觉不到害怕一般呆滞了,甚至她还瞪大了双眼,扒着车窗直愣愣地看着这个从马车后急速追来的青年。
他策马追至马车的一侧,俯身伸臂,将缰绳在臂上一甩,紧紧缠绕几圈后用力一扯。
只听马儿嘶鸣长啸,等她终于反应过来之时,马车已急速停了下来,而她也因为急停产生的巨大冲力仰头摔倒在了车厢之中。乳娘要来扶她,她连忙不顾疼痛急忙爬起来掀开帏帘,向着窗外看去。那道一人一马的背影却已走远。
在朱仪君记忆的最深处,始终都是谢瞻如天神一般降临到她的面前救她的那一幕。
少年时他是坤宁宫中孤僻寡言的少年,青年时他是孤傲英勇的天之骄子。四年过去,再重逢时,他却彻底地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他清瘦了许多,脸庞更加得棱角分明,眼神却也变得愈发坚毅从容,眉眼之间属于少年与青年时期的戾气与倨傲已尽数褪去,有了岁月的积淀镌刻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男人身上才有的稳重气度。这样的一个优秀完美的男人,怎能不令朱仪君不痴迷动心?她甚至会在夜里无数次的悔恨,辗转反侧,如果当初那个陪着他在辽东受苦的女人是她而不是沈棠宁,是不是如今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也会变成她?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做出这等越轨之举,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迫不及待地、紧紧搂住了他坚实高大的身躯,想要将这四年间对他的思念一一倾诉而出。可是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人强行扯开。
谢瞻快速后退几步。
“公主请自重。"他声音无一丝情感地道。朱仪君柔声说:“谢郎,原来你还记得我!”忍不住上前几步,梨花带雨地就流泪道:“谢郎,你可知你离开的这四年里,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到你的身边去陪伴着你,我不想嫁人,我心里只有你!可是我的父王将我关在房中,是他强行将我许配给了别人,虽然我嫁了人,我的心里却无时无刻地不再为你担忧,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绝不会苟活。”
“谢郎,这四年来,你真受苦了,也清减了许多……”她泪光盈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举步轻轻往前。沈棠宁有些头疼,躲到殿外的廊下吹风。
充满凉意的冷风吹拂到两人,醉意醒了大半,但脑袋仍旧很疼。锦书走过来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说是姑爷离开已有两刻钟,人还没出现,询问她要不要出找找。
沈棠宁先是不解,一个大活人还能在这宫禁森严的皇城中丢了不成?旋即便看见说这话时,锦书满脸的不放心。她心里也不由一紧,却犹豫着并未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望着满天的夜色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谢瞻会不会如别的男人,像表妹温双双口中说的那样辜负她。她突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忽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她扭过身去,待看清眼前的女子的脸与装扮,一怔。
“跟我去个地方。"那人说道。
说罢不由分说便拉着她走了。
殿内的地龙烧得旺旺的,也将朱仪君的一张芙蓉美人面映衬的红如霞光。“谢郎,我知道你的妻子曾陪着你流放吃苦,你不愿薄待她,我也不求与你一生一世,便是露水情缘我也情愿。"她柔声细语地乞求。虽是已经成婚的妇人,但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她仍是感到十分地羞涩与忐忑不安。
尤其是当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开始打量的时候,她更是口干舌燥,心口更加速地跳动了起来。
仿佛能被他选中,与他缠绵睡觉,是她的荣幸一般。至于她那个父王千挑万选出来的窝囊驸马,她除了厌恶之外便什么都不剩了,尤其是在生下为了满足她父王的意愿的外孙之后,她更是不愿意再回那个所谓的公主府。
“谢良郎……
她柔情似水地唤着,将她身子慢慢倚靠了过去。谢瞻却攥住了她的手腕。
朱仪君被他捏得有些疼,疑惑地抬起头。
“谢郎,你捏疼我了。”
谢瞻并没有看她,而是攥得越来越用力,力道越来越重。朱仪君终于慢慢变了脸色,忍不住痛到失声叫了出来,挣扎着使劲去抽自己的手腕。
谢瞻手一震,朱仪君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惊恐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向后缩去。
“原来公主所谓的喜欢,如此廉价。”
接着,接着头顶明亮的烛光,她清楚地看见了他嘴角那一抹不屑的嗤笑,脸一时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得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洞钻进去。谢瞻随手往她身上丢了一件衣榻上挂的衣服,本来他是想直接离开的,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又顿住。
察觉到他的停顿,朱仪君身子立即吓得往后缩了缩。“臣今日再最后告诉公主一遍,你不妨举起镜子来照照你自己的脸,从头到脚,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日后也不必再来自取其辱了,你只会令我感到恶心。”
他用最平静自然的语气,说出最刻薄诛心的话。谢瞻,自然还是那个谢瞻。
只不过和从前相比,对待不喜欢的人和事,他的处理方式更冷静,也更加冷酷无情。
“日后你不必再回京都城了。”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以后都不用再回京都了?”谢瞻没有和她解释原因,说完这些话,他便掸掸身上的灰尘,面不改色地离开了更衣室。
而被心上人指着鼻子刻薄了一番的朱仪君自尊心显然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谢瞻还没走出门,她在背后就忍不住伤心欲绝地大哭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仪容,朱仪君离开了更衣室,她的眼睛还没有消肿,宴会也没有结束,她不想回到宴会的人群之中。
刚走出殿门,晚风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望着远处他越来越远的冰冷背影,眼中的泪水再次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叶公好龙的故事,公主想必应是听过的吧?”身后忽传来一道似讥似讽的笑声。
朱仪君慌忙擦于自己面上的泪,听出是常令瑶的声音,她立即冷下脸,转身就走。
常令瑶却快步绕到了她的面前,笑着眯起眼睛打量她。“啧啧,公主殿下这脸色瞧着可不好看。”“我的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常令瑶说道:“怎么,你堂堂靖安公主,陛下的亲侄女,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便是背地里偷偷养两三个面首,你父王看见了也未曾说过你什么,怎的见到谢临远就这般饥渴,连颜面都不要了地扑上去?”
“你,你浑说什么,给我住口!”
朱仪君勃然大怒,越想越气,常令瑶敢这么指着她的鼻子骂,不过是看着她的皇帝伯父立马就要让位给太子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任男人三妻四妾拈花惹草,凭什么我就不能另寻新欢!常令瑶,你又好到哪里去!”朱仪君鄙夷地看着常令瑶这一身道姑似素净到发白的打扮,自从薛文廷死了之后,常令瑶就回了常家,整日在常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明明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却穿得心如枯槁,仿佛个死人一般。“堂堂县主,当初你不也是为了他要死要活不肯嫁,如今男人死了,不又为了他终生不嫁守活寡,你以为你不嫁,他就会多高看你一眼?我至少敢亲口问问他愿不愿意,你连问都不敢问出口!”
“我为何不嫁,与你无干。”
常令瑶淡淡说道:“人至少得要点脸面,你也不见得就多么情深意重,却口口声声给自己找所谓人之常情的借口,不然当初他是天之骄子,你一心倾慕于他,后来他一无所有之时,你朱仪君又在何处?你转头就嫁了旁人,如今他再度起复,获太子殿下信重,是因他背后有着另一个女人的不离不弃,与你朱仪君没有半分的干系,你凭白就想着摘果子,凭什么呢,凭你一张抹了蜜似的嘴吗?”“你,你……你再敢给我胡说八道!”
朱仪君彻底恼羞成怒。
她不想再跟常令瑶再争执下去,那会令她更加颜面无存,恨恨瞪了常令瑶一眼便灰溜溜地走了。
“县主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赶走了朱仪君,清馥殿另一侧的暖殿中,常令瑶走了回来。沈棠宁问常令瑶。
常令瑶看着她说道:“因为我心里对你有愧。”沈棠宁讶然。
常令瑶苦笑一声。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重峦叠嶂。
“沈棠宁,说实话,当年我确实恨你夺走了阿瞻。我一直以为是你勾引了他,你全家人都逼着他娶你,为了谢氏的名誉他才不得不妥协娶了你。为了你,在圆姐儿的取名宴上他也对我丝毫不念旧情,将我直接从镇国公府赶了出去,那时候我心里对你愈发怨恨,所以后来在平凉遇见你的时候,我会忍不住上前挑衅,我想看着你痛苦,即便我不能再夺回阿瞻,我也不想要你快活。”“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念之差,阿瞻也不会险些葬身火海。被他从平凉赶走之时,我心里仍旧满是怨恨,可当得知他竞愿意为你冲入火海,重伤昏迷的那一刻起,我才恍然明白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当年他娶你,其实并非完全因为你叔母的胁迫,而是因那时他已经察觉到了陛下的猜忌,顺势而为与我退婚罢了,可笑那时我却看不明白。为了不爱我的他,我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你身上,也因此永远地失去了深爱我的丈夫。”常令瑶闭目,泪水顺着她的脸侧簌簌滑落。片刻,有人在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
她睁眼。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她也做好了沈棠宁会嘲笑奚落她的准备,今次这一番剖析,只是她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但她万没想到,这个曾经被她视之为情敌的女人,此时此刻的眼眸中却满是心疼与歉意,再无其它。
她忽地泪如泉涌,扑进她的怀里,哽咽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再去见阿瞻……
沈棠宁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县主,我和阿瞻早就忘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你还很年轻,你的人生也很长,如果薛公子泉下有知,他定然也希望你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真的还能再开始吗?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的梦里再无年少时的执念,只有薛文廷幽冷孤寂的背影与眼神。
四年,整整过去四年了她依旧不能够忘怀。或许吧……
回去的路上,谢瞻闭着眼,吹着冷风醒酒。沈棠宁不喜欢他吃酒,总嫌弃他一身酒气熏人。但这段时间他心情不爽快,见她又一直不回来,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私自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了,等半天她终于回来,又低着头不理他,心里就很是郁闷,在宴席上忍不住闷头多吃了几杯。
到了屋里,奶娘牵着圆姐儿朝他走过来,圆姐儿这会儿正是爱黏着爹娘的时候,快一天没见了,身为贴心的小棉袄,自然是上来就给了爹爹一个大大的拥抱,跳进爹爹怀里,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一会儿问他宫中的宴席是什么样子,一会儿他身上是个什么奇怪的味道,又缠着要爹爹将她抱在空中转圈儿。
谢瞻眼睛一面瞟一旁的沈棠宁,一面耐心回答女儿提出的疑问,微笑着履行了他身为父亲的职责。
“好了,时辰不早了,圆儿去睡吧。”
谢瞻那一身酒气,沈棠宁怕圆儿闻多了熏着,牵着女儿的手,将恋恋不舍的女儿牵离了房间。
谢瞻揉了揉眉心,简单洗漱了下,去睡了厢房。许是真喝了不少,他一沾着床就着了,衣服都懒得没去脱。昏昏沉沉间感觉有双手抚摸他的身体,轻轻地脱去他身上的衣服与鞋袜。谢瞻蓦地抓住了那双细腻的柔美,将那人一扯摁倒在了床上。睁开眼,四目相对。
他的妻子正恼红了脸瞪着他,一只小手被他扭曲着攥住了腕子。他一哂,刚想趁着醉意一亲芳泽,干些别的以前不能干的,沈棠宁就推开了他,坐起身来,整整被他弄乱的衣衫,准备起身离开。后背忽地撞着贴上一具男人滚烫坚实的身躯,带着熏人的酒气密不透风地紧紧搂住了她,惹得她惊呼一声。
“你醉了,阿瞻,快放开我!”
沈棠宁低声说,去扯他的手。
“你今日去哪儿了,为什么又不理我?”
他的手怎么也扯不开,反倒是她的耳根越来越烫。“……你先放手,你醉了,别说胡说!”
“是,我醉了……
他不放,哑声唤着,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之间,蹭了两下,突然轻轻含吻住了她小巧如玉的耳垂。
察觉到她呼吸瞬间的紊乱,他再接再厉,悄然将手探入了她的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