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8
18.
段淮岸慢条斯理地说完,最先有所反应的,是手机那头的迟径庭。
迟径庭默了三秒,一句接一句,怒火滔天的谩骂一一“当个人行吗?但凡你把′懒得炫耀'换成'懒得说′呢?”“还,这种小事。”
“我看别人结婚发请帖都没你这么高调。”“非得强调你俩两年同桌是要怎样?”
“同桌两年到底有什么可说的?你他妈要知道,高二分班之前,我和你,你全世界最要好的哥们迟径庭一一我他妈和你从小学到高一,十年同桌!你和谁炫耀过这件事吗?请问呢?”
等迟径庭说完,段淮岸往怀念的方向看了眼,“迟径庭有话对你说。”
迟径庭:“?”
怀念:“?”
但段淮岸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怀念半疑半惑地,接过段淮岸的手机,放置耳边,轻声:“喂?迟径庭,你找我啊。”
听筒里霎时换了个人声,迟径庭尤为憋屈,内心里骂了段淮岸一万句脏话,嘴上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和怀念交流:“怀念啊,我的女朋友呢?”
怀念下意识问:“什么女朋友?”
迟径庭大声嚷嚷:“那个什么月的!”
怀念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和迟径庭说林疏月的事儿。想着这事儿涉及到隐私,怀念给了商景泽和段淮岸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而后拿着手机匆匆离开教室。出了教室门,她松了一口气。
周五的教学楼分外安静,四周无人,怀念站在走廊尽头,把林疏月和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迟径庭。转述完毕,迟径庭没忍住,又骂了句脏话。“我操。”
“这女的挺带劲啊。”
怀念捉摸不清迟径庭的态度,好像是反对,但“带劲”,好像是在夸林疏月。
“所以你,打算等她吗?”
“当然不。“迟径庭哼笑了声,“让我等她分手?这不就是备胎的意思吗,我身边又不缺女的,我长得帅人又幽默还有钱,至于上赶着当人备胎吗?”
怀念:“也是。”
教室里,怀念离开后,段淮岸也欲离开。
走之前,他瞥见她落在课桌上的书包,伸手拿过。手刚碰到书包,蓦地,多了只手掐住他的手腕。段淮岸眼梢稍抬,对上商景泽清爽干净的脸。商景泽笑:“方便回答一个问题吗?”
段淮岸:“不方便。”
商景泽笑容僵住。
段淮岸示意他:“松手。”
语气很淡,却极具压迫感。
商景泽身体先于大脑行动,手心失了力度,缓慢松开。段淮岸抽回手,拎着怀念的书包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被商景泽叫住。他眉眼带天然的冷感,此刻眼尾曳出凌厉寒意,语气不善:“还有事?”
“你和怀念,到底是什么关系?"商景泽盯着段淮岸手里的女款书包,面前的人,倘若换成迟径庭,商景泽不会产生任何遐想,毕竟迟径庭是圈内出名的浪荡公子哥。但这是段淮岸。
有过女朋友,身边更没有女性朋友。
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从肢体到眼神,都散发着一股傲慢。却因他寡言少语的性格,让人觉得他就是应该这般高姿态的,他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被人仰望。因此,热于助人,善良,好心,这种词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段淮岸更不可能帮一个,仅仅是同桌的女生,拎她的包。
商景泽深吸一口气,盯着段淮岸,一字一句地问:“怀念是你的女朋友?”
段淮岸的脸半逆着光,眼神淡然,拉直的唇线透着凌厉的嚣张。
“不是我女朋友,难道是你女朋友?”
停顿一秒。
“都说了懒得炫耀。”
说完,段淮岸转身走出教室,视线回笼的一刹,他似乎在教室门旁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眨眼的功夫。
跑没影了。
怀念匆忙无措地跑走了。
快到宿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段淮岸的手机。
而她把书包落在教室了。
怀念纠结着要不要回去拿书包,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怀念没有点开,然而手机屏幕自动显示出消息的内容。
第一条消息。
【跑那么快干什么?】
接踵而至第二条。
【我现在有事,晚上把书包送你宿舍去。】冬天的太阳没有一丝温度,周遭冰雪消融,迎面而来的寒风带着渗入骨髓的冷。怀念没有回段淮岸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这么快就借来一部手机。她现在很乱。
满脑子都是段淮岸的那句,
一一“不是我女朋友,难道是你女朋友?”可他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啊。
他们才没有在交往。
怀念吐了口气,面前浮现一团白茫茫的雾气。她像是被困进迷雾里,眼前有层出不穷的迷障。好难。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门打开,室内热融融的暖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是三张床的床帘齐刷刷地被拉开,露出三张如出一辙的八卦脸。
“商景泽送你回宿舍的吗?”
“你俩到底什么个情况?”
“看样子情况不咋滴,如果你对他感兴趣,你俩现在应该在外面甜蜜约会,而不是你独自一人寂寞孤独地回到宿舍。”
怀念有点儿茫然,一句句追问声里,她大脑跟生锈了似的,缓慢运转。
而后,她张了张嘴。
“阿嚏一一”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气氛滞了一瞬。
怀念似是终于回过神来:“谁?商景泽?”“我和他没情况。”
怀念脱掉身上的外套,爬回床上,语气温吞地说:“我好累,我想睡一觉。”
三人对视了眼,直觉她有异样,但是没多问,异口同声道:“我们会安静的,你睡吧。”
怀念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几乎沾床就睡。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直到晚上六点半,她才醒。醒来的时候宿舍空荡荡的。
她头晕沉沉地,鼻子也有些堵,她倒了杯热水,边喝水边垂眼解锁手机。
宿舍群消息半小时前有更新内容。
一一【性感寡妇在线裸聊】
六点的时候,景悦发了条消息:【我先回家了嗷宝贝们,我妹妹今天过生日,我得回去给小祖宗庆祝生日。你们三个在宿舍要好好的。】
许芙紧跟其后:【我和男朋友出去玩了,今晚不回宿舍,你们两个在宿舍要好好的。】
然后是朱雨彤:【我去师大找我闺蜜玩了,今晚也不回来。你…怀念你一个人在宿舍要好好的,记得锁门哈。】怀念回了个【收到),继而便将手机搁置一旁。桌上还有一只手机,怀念盯着那只手机看了几秒,思索着要不要给段淮岸发消息,让他别来宿舍找他。转念一想,他不来,自己去找他,势必得过夜。索性作罢。等他到宿舍楼下后,找个阴暗的没人看的到的地方和他以物换物算了。
这天冷的,宿舍楼下已经没有恩爱缠绵的小情侣了。也不知道段淮岸什么时候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间里,怀念吃了两片吐司,冲泡了一袋感冒灵颗粒。喝完之后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脑袋昏沉。她记得许芙有体温计,于是发消息给许芙。许芙估计在忙,迟迟没回复。
怀念正纠结要不要去买退烧药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段淮岸的手机。
未知号码。
怀念想起今天段淮岸也是拿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于是按下接通按钮。
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她并没有说话,但是喉咙发痒,没忍住。
“一一阿嚏。”
“感冒了?“听筒里传来段淮岸的声音,伴随猎猎风声,沾染几分金属质地的低沉质感。
“好像是。“怀念鼻音很重。
“你下来,我带你去医院。”
最近的医院离学校有五公里,怀念闲折腾,不想去。她边往身上套衣服,边说:“我刚喝了一袋感冒灵颗粒,待会儿睡一觉估计就好了。没必要去医院。”都已经重感冒到这份上了,怀念还不忘悉心叮嘱段淮岸:“你别像上次一样站在宿舍大门。”
段淮岸:“上次我没站在你宿舍大门口,我站在马路对面。”
怀念把门关上,瓮声瓮气道:“那你这次别站马路对面了。”
段淮岸答应得很干脆:“行。”
怀念一眼拆穿他:“我不想在宿舍大门口见到你。”段淮岸笑了:“宝宝,你生病了,脑子好像更好使了。”
怀念到了宿舍大门,没看见段淮岸的身影。“这里。”
顺着声音望去。
离她七八米的地方,停了辆黑色的车,段淮岸从车里下来。他手里拿着条围巾,走到怀念面前后,作势要帮她系围巾。怀念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段淮岸的眼唰地冷了下来,语气很重,像是压着火:“躲什么?”
怀念:“…在外面。”
段淮岸说:“周围哪儿有人?”
怀念左右瞟,兴许是天太冷了,夜里又下起了雪,大家都在室内待着,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影。段淮岸迈了两步,给她系围巾的动作强势霸道。深灰色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系好,之后,他没有收回手,而是用手背贴了贴怀念的额头。
寒风掠过,他的手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凉,反倒是温热的,被他触碰的那几秒,怀念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股贪恋的情绪。
“好像发烧了。“段淮岸神色凝重,“你拿体温计量过没?”
怀念摇头。
“宿舍除了感冒灵颗粒,还有别的药吗?”怀念还是摇头。
段淮岸没再说话了,垂眸盯着她好几秒,眼里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情绪。
莫名地,怀念垂下头,像是做错事的人,不敢吱声。风声呼啸,同时带来他凉飕飕的嗓音:“一句话,是你自己主动上车跟我去医院,还是我把你扛上车,带你去医院。”
怀念半张脸被围巾裹着,露出来的一双眼雾蒙蒙的,表情茫然又委屈。
“这不是多选题。”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做选择。“段淮岸轻嗤了声。说完话后,下一秒,他牵起怀念的手,往车停的方向走去。
怀念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没几步,她闷着嗓喊他:“段淮岸。”
“你走慢一点。”
“我头晕。”
段淮岸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蹙起眉,脚步和语气一同放缓:“知道了。”
上车后,怀念整个人缩在副驾驶上,阖着眼,面色苍白。
段淮岸再度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一一出奇的烫。收回手,没有任何迟疑,他转动方向盘,驱车前往离学校最近的医院。
到医院后,怀念被段淮岸半搂在怀里,她面颊是毫无血色的白,鬓发处隐约冒冷汗,整个人显露出一丝易碎感。医生给怀念简单的做了个检查。
检查结果。
三十九度七,高烧。
之后,护士领着怀念和段淮岸去输液大厅输液。怀念左手手背扎针输液,右手连同人被段淮岸带入怀里。她脸颊贴在他胸口,长睫低垂,遮住那双灵动漂亮的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输液厅没什么人,过于安静的环境里,段淮岸无所事事,双眼放空,似是在走神。
恍惚间,他想起今天和商景泽的对话。
一一“不是我女朋友,难道是你女朋友?”女朋友。
男女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一一
让段淮岸想起,那年成人礼后,他和怀念在教室里的对话。
他藏在平静与疏离之下的小心心翼翼的试探,试探地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安静了约有半分钟。
黄昏照的她双颊浮起斑斓红晕,似在她脸上抹了天然的胭脂,漂亮一词在她的脸上被具象化。她语速飞快地说:“我喜欢温柔的、对我好的、有耐心的,吵架了之后会主动来哄我的男生。”
之后,她直直地盯着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强调的口吻,说:“我不喜欢话少的男生。”他扯了扯嘴角:“要求还挺多。”
下一刻,廊道里有人喊她,她仓促应着,“来了来了。”
然后,便从段淮岸的视野里消失了,也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段淮岸盯着她方才站着的位置,面无表情的脸,嘴角弯起的弧度,是浓浓的自嘲,“我和你理想男友的标准,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窗外的晚霞随时间流散,夜幕漆黑,无风无月的暗夜。画面像是一触即破的虚幻。
他眼睫渐渐地垂了下来,整个人颓废的,像只丧家之犬。
却还苟延残喘着,声音里似有了颤音,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说:“我改了的话,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