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蟹黄饼
大捕船行驶在望海上,今日是宽潮,平稳无波,一路顺风。沿途经过几个岛,江盈知回头看了又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出海,兴奋逐渐占据了上风。
哪怕旁边站的是王逢年,她也话语不停,有什么话就直说,“有件事我挺好奇的,庄轻舟有海域,你有吗?
王逢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点微妙,他确实没有海域,因为压根不需要。可这会儿,他说:“很快就有了。
现买,反正不能被庄轻舟比下去。
江盈知看了他一眼,什么叫很快就有了,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她又问,“你之前说青山岛海域不是全包围的,都不让人进去,你怎么知道有上好的白蟹和龙虾?
“其实白蟹多的地方都在青山岛旁,至于巨虾,”王逢年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水操到这边,潜到海底看见过。
江盈知便不再问,后面周巧女在喊她,“小满,快过来看。”她跟王逢年说了一声,走过去看陈强胜掌舵,站得笔直,伤腿也不成阻碍,很有船老大的样子,至少在顺风平浪的海面上,能够顺利过弯,发出正确的指令。
王三娘看了后,不免鼻子一酸,拉住江盈知的手叫了声,“小满。”其他便再也说不出来,大概也不知如何说出口。周巧女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我们到外头看看。”与无边海域相接,顿生出豪迈的感觉。
其实海面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只是站在船上,更为宽阔,觉得茫茫天际
在船边,秀秀被陈大发抱起来,海娃要自己趴在船沿,周巧女给他兜着。这时不远处的海面有鲸鱼,海娃哇哇叫了几声,“是乌耕将军。”喊得那么大声,只不过鲸鱼早已转道,沉入海底看不清了。而船也往另一边驶去,顺利过了两个关口,到了青山岛的时候,庄家的船早就等在那了。
只不过庄轻舟没来。
大捕船进了海域内,随意抛锚在某处,船工开始忙活,拉着网,这网分两种,一种是专门用来捕蟹的,另一种则是织得很密的虾网。除此之外,还要放捕大笼子,
,里面装些鲜肉来捕海底的龙虾,这要找一个近海岸处,最好有礁石或者珊瑚丛,不少龙虾喜欢躲在下面,比从深海里钓龙虾,这种办法要能收获得更多一些。
船上大家都在那忙碌,江盈知问王逢年,“乌船真不捞?”她还以为乌船跟过来,是也准备在青山岛海域大捞一场。王逢年回她
,“不捞,这会儿的蟹不大,而且夏至刚产完籽,乌船要是下去捞,那是赶尽杀绝。
至于他说的,用乌船捞,捞一船卖十船,那也只不过是随口说的。江盈知很赞同,“海洋并不是取之不竭的。”
就像大捕船进行捕捞,也只捞两网就会收手,捕上来的小蟹太小要放回去,让它慢慢长大。
而且这时候的白蟹,捕了再多那都是浪费,眼下的白蟹在海浦人嘴里,有另一个名字,叫作小娘蟹。
这种蟹瞧着挺大,但是里头红膏少,蟹肉多,并没有到白蟹最肥的时候,捞上来后嫌麻烦的,那就只清蒸或是做成葱油来吃。不嫌麻烦的,得从壳到脚都好好拾掇,有的人好鲜,等到白蟹上市,一是
拿来做蟹股,
把壳揭了,蟹黄也取出来,蟹腮蟹胃什么全都扔掉,只留下整蟹,顺着蟹脚剁下来,用盐去腌,腌半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吃。相当于生腌了,那蟹肉犹如凝固的膏,新鲜的蟹腥味并不重,吃的时候是鲜甜的,当然也有很多人无法接受。
二则是蟹扁,这个就是把蟹壳接了,处理好后压扁再腌的,还有专门的蟹扁桶。
当然最多最传统的吃法,是周巧女口中说的蟹酱。她都已经跟江盈知说:“今日捞的头一网,尝鲜肯定够了,那多的给我我和你阿姑给做成蟹酱。
那种蟹酱可跟六月六的时候,拿红钳蟹磨的不一样,用白蟹做蟹酱,得先在石臼子里捣碎,加盐后一遍遍磨,再筛出残渣颗粒。磨好的蟹糊放到桶里,每天要用专门的竹耙去搅拌,不然那蟹酱会变得特别黑,而不是红黄色。
搅个十天半个月,等天凉快下来后就能吃,不过这种蟹酱做出来,大多数人家也是用来蘸芋艿吃的。
江盈知对周巧女的请求也都答应,大家在船上等着陈强胜选好地点,抛网下笼,再等着收网。
但这个过程很漫长,江盈知给大家挨个分了蟹黄饼,这是她自己烤的,外形像是老式点心里的那种酥皮月饼,就是很酥,不用油纸包在外头,酥皮能掉船板。
这个饼掰开,从外到里分别是层层叠叠的酥皮,酥皮里面是蟹黄馅,并不是搅成糊如同豆沙的口感,而是颗粒大,保留了蟹肉、蟹膏,再加上蟹黄。吃到了沾嘴就化的酥皮外,那蟹黄会立马跳出来,香味爆发在嘴里。每个人吃得十分小心翼翼,
,生怕把酥皮撒了出去喂船板,吃的表情都格外生动,海娃的眉头一直在动来动去,顺子则高高扬起头,把袋子里的粉渣全都侄进嘴里,一点不剩。
王三娘说他跟饿鬼投胎一样,不像是她生的,说完还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把嘴皮上沾的碎屑拈下来,放到嘴边舔了舔。
等吃完了蟹黄饼,那边有人喊,“起网喽--”
还在吃的人都连忙跑到船头,看这艘大捕船第一次捕捞上岸,在众人的期待,有人甚至踮起脚扒着船沿,船工喊着号子,慢慢收起网。那网里满满全是伸着钳子的白蟹,大大小小的,老船工扯了网头,那白蟹倒出来,瞬间占满了几个大桶,有几只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十分鲜活。大家全都在那欢呼雀跃,拍手叫好,真心实意地为这次捕捞而高兴,那种兴奋和喜悦几乎传递了在场的每一
个人。
放的笼子也拿出来,换新的笼子下去,那大笼子里是几只大龙虾,坚硬的虾壳,长长的触须,江盈知欢喜非常,这么好的大龙虾,无论煎烤烹炸,都特另好。
她甚至等不到回去,直接在大捕船的伙舱里,直接来了个清蒸大龙虾。那蒸出来的龙虾全身泛红,壳一掰开,那汁水立马跑出来,露出又大又白的虾肉,那肉饱满肥嫩,塞进嘴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吃过大龙虾的,就觉得那肉嫩的是没有刺的鱼,但是又跟鱼肉不相同。反正吃的一群人都摇头晃脑的,刚吃完又怀念起那个味道来。周巧女她们要等船的第二次捕捞和下网,
江盈知则把之前的先运回去,她
坐乌船走的。
乌船掌舵的是王明信,江盈知同他半点不熟,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她和王逢年站在乌船右侧。
站在曾经给乌船庆生的那边,可当时两个人只能说算是朋友,比熟人的关系要好一点。
江盈知抚了抚自己被风撩乱的头发,她笑起来,“日子过得真快。”“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她指了指望海,“是从乌船上下来,只不过没看清脸。
“后面把我认成外来客商,”王逢年接上话。
江盈知感慨,“对啊,那个时候看你站那也不走,就请你吃点东西。”“豌豆糕,很甜,”王逢年回道。
“谁能知道,以为就见一面,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可真没有想到以后,”江盈知脑中闪过回忆,大概人生的境遇总是很难以预料。她又说起后面王逢年过来到摊子上,那时两个人还只是熟人。其实几个月来,从熟人到朋友,再到变成如今这样暧昧而又别扭的关系,也很难想象。
两个人看着望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
江盈知笑了笑,“你之前问我的几个问题,这几日我想了很久,这会儿要同你正式地讲起。
“阴暗不阴暗,就像天上的日头,那都有光和暗两面,而人肯定也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大概没同你说,
,在你去了江下街,帮鱼厂买了盐,我后面同我阿姑又去了那,我听见很多人夸你,当然也是因为你,鱼厂保住以后,我阿姑在那找到了能靠自己为生的活计。
我知道孕智的声意李得柔和起来,她说:“别人怎么说你,我也管不着,但是自己的感情,以来彰显他的喜欢并不虚假。
王逢年没有插话,他没有在江盈知开口的时候,打断她,然后匆忙地诉说他只是任由充沛的情感在自己的躯壳里乱撞。
只是等她说完,王逢年才开口,“那你在意年纪吗?”汀盈知笑着摇了摇头,她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慢慢远处的岛屿,她说:“我怎么会在意年纪呢。
"你知不知道,二十五岁在我那里,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干什么都要被夸一句年轻。
“而且我们很少有在二十五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个年纪,我们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立业。
她又转过头,面朝王逢年,“大概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我要没来这,我大概仍旧当着我的厨子,好些年也不会考虑婚事。“我觉得,人不是一定要成家才会完整的。”"
她又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我刚知道你年纪的时候,以为你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去年我是,”王逢年说,“但今年不是,我有了成家的念头。”江盈知笑笑,她说得很直白,“因为我?”
“是的,因为你,”王逢年看向她,又转向海面,“不过我明白,现在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江盈知说:“我很感谢,也很珍视你的喜欢,这么多日子来,我知道你对我的好。
“可是,并不是两个都很好的人,就适合在一起的。”“我觉得,至少我们两个人是如此,而且我眼下也没有成家的打算。”我们只是朋友的关系。
“多谢你这么多日子来照顾和好意,可也要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希望当然,如果你看见我这个朋友很糟心,“江盈知停顿了下,“那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我肯定不会在你面前乱晃。她前面说得很委婉,后面却又没有留情,从那张嘴里冰冷地吐出这句话来。其实她不会跟喜欢她的人当朋友,因为给不起人家想要的东西,她只会逐渐远离。
哪怕失去这个朋友。
王逢年并没有被打击到,他往前一步说:“小满,我们从来不是朋友。说完后,又再往前走一步,抵近江盈知那边,说的轻声却又强势。"小满,我今日来跟你说,并非要求什么。’
我只是一个男人。
“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你的食客,也不是你不计其数的熟人和朋友,“一个喜欢你的男人。"
“希望下次见面,我在你这里,不是什么年哥,只是王逢年。”不用下次,反正这个傍晚过后,王逢年确实在江盈知这里,从可靠的朋友,变成了喜欢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