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葱油黄鱼
当婆子过来喊的时候,周巧女正在吃午饭,听清婆子喊的话,差点没拿稳筷子。
其他小厮婢女的眼神便齐刷刷望过来,坐在周巧女旁边的女人推了推她,“赶紧的,快去瞧瞧,饭我给你看着。”“哎,谢了啊,"周巧女急急忙忙起身离开,从吃饭的地方一路到二进院前的门房那,她都在想,这俩孩子到底给她寄了什么来?
刚出来的时候还在走的,到后面就变成了跑,小跑着到了地方。
那婆子指指地上的三个特大包袱,有点艳羡地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刚提了下,老重了。”
周巧女平时总能保持面色如常,毕竞带着孩子总不能一惊一乍的,可这会儿确实把她给惊到了。就算把西塘关的礁石敲下来,再和沙子混在一起装,也不能整出这么三袋东西来啊。
她伸手拽起一个,发现重得要很使劲才能提起来,最后还是请了几个守门的护卫帮忙拿过去的。今日是她换班歇工的时候,倒是不用太担心府上太太找她,周巧女是自己单独一个屋子的,末尾最小的一间。她把门关上,只有一扇小窗透出点光来,她坐在地上,将最顶头的那个包袱拆开。
挨个拿出来,两罐腐乳、一大罐酱菜,周巧女把箬竹壳解了,又把封口的油纸拿下来,看了眼,酱的是宝塔菜。她尝了口,有点咸特别脆,边尝边说:“哪买的,西塘关也没有这玩意卖啊。”
却对着敞了口的罐子看了很久,腿都坐得有些麻,这才吸了吸鼻子,继续看。
另外少不得蛏干、蛤蜊干、淡菜等等,一大袋全是这些,还有小鱼干,海滩捕的泥鱼头,全烘干了,一条条塞得罐子严严实实的,拿出来就能吃。
甚至有增鲜的鲫鱼粉、虾油,香菇肉酱、鱼松、肉松等等,还有一大罐的咸鸭蛋,整个包袱装的全是吃食,怪不得那么大一个,要两个人一起扛。
另一个包袱要小一点,周巧女自己抱回来的,一包豇豆籽,能做豆沙,两包红糖,一袋精糯米,还有一捆粽叶。周巧女哭笑不得,自言自语,“我在这难不成还吃不上粽子。”
但她也知道,毕竟在海浦的四时八节里,除了春节、中秋、冬至以外,就端午最为被看重。
倒是旁的也跟端午有关,一个刻了吉祥如意的符牌,要是周巧女识字的话,大概能看出后面刻的,小梅同海娃共求的。
她把符牌贴在心口,要是这么小梅在她跟前,指定得被她说一嘴,海神庙的符牌多贵啊,怕不是把这段日子赚的钱都花了。
包袱拆完了,人坐在地上哭了好几次,最后她把符牌挂在了身上,把海娃那些给的零碎小海螺贝壳放在床头边上。
剩下的东西一样样藏好,然后带着江盈知写的信出去请相熟的姐妹瞧瞧。
那女子接过,也没拆开看,而是问,“家里人寄东西来了啊?″
“寄了,晚些请你吃点,"周巧女抹抹眼睛,笑着说,“家里几个小孩折腾的,难为她们费那么多心思。”女子说:“在这你是孤家寡人,也算有人惦记着了。”她拆开信,看了遍,念给周巧女听,信上其实没有写太多,只是说寄了点东西,叫周巧女好好过端午,记得多吃饭。
另外说了王三娘到江下街当盐手去了,以及其他几件小事,让她保重身体,早点回来。
女子叹了声,“都盼着你回家呢。”
周巧女抹了把自己的眼睛,把信收好,同她说:“我还得给几个小孩挣点钱好傍身呢,等攒够了,晚些我就回了。”
“明日你那守夜的活让给我呗。”
那女子说:“你真是只顾着钱了,连身子也不顾,让给你让给你,好叫你早点回家去。”
明府石家发生的事,江盈知也并不知晓,她最近在琢磨卤味,毕竞酒楼给她送了那么多香料。
其实卤味的话,只要卤汁好,卤什么都好吃。卤猪肉、牛肉、鸡爪鸭脚、鸡翅鸭脖、豆干、莲藕等等,但是最后江盈知放弃了卤肉,因为夏天肉坏得快。转而买了不少鸡蛋,她还是先做卤蛋吧,又快又容易入味。
为了上色,她用的红卤水,放桂皮、八角、甘草、花椒、丁香、山楂、干姜,酱油、糖、料酒等必不可少。熬出来一锅香气四溢,卤出来的鸡蛋变成褐色,放了两个时辰才吃的。
江盈知捞出来递给了海娃,“快尝尝。”
其实海娃平常很喜欢吃鸡蛋,但对噎人的蛋黄总心生抵触,他接过卤蛋,剥了壳煮的,外表很光滑。他咬了口,外皮是咸香的,海娃说:“好吃,比白煮蛋好吃。”
又嚼到了里头的蛋黄,他顿了下,慢慢地吃,吃完了才高兴地说:“不噎人,蛋黄也好吃。”
小梅吃完了说:“不像吃蛋,像在吃肉。”江盈知自己吃着觉得还差了点,蛋皮应该再韧一点,要是料酒再好点的话会更香。
不过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至少吃过的都说比茶叶蛋还要好吃,最要紧的是入味但不咸。
到了海港,她才刚下船,就有人不顾烈日,飞快地跑过来接她们。
“哥,你不会今天还吃椒盐虾吧?“江盈知一瞧见他,实在忍不住,还是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这人长得很黑,就差跟炭一样了,倒是挺高,一笑就露出口牙,他说自己叫王小楼,但是外号海哥,老是在海里游水。
海哥不是海浦镇的,而是对面山岛的,就是那个生了很多花椒的地方,上次大胖去收花椒,他就是那卖花椒的。一吃到椒盐,当场痛哭,说这辈子自己就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然后天天来吃,从山岛每天划半个时辰的船过来,要是哪天江盈知不出摊,都得提前一天跟他打个招呼,免得人家白跑一趟。
海哥对椒盐是真爱,听到江盈知这问话,连忙点头,“我旁的不要,就吃那一口。”
“上回不是卖了你好几罐椒盐吗,"江盈知很不解。她记得自己卖了海哥足足三个大罐的椒盐粉,光是炒这个都炒了很久,小梅和陈强胜一直在碾粉就没停过。海哥帮她拿桶,听了这话后直接说:“一罐给了我二奶奶一家,还有一罐给了我七舅他小儿子,剩下的那一罐,我、我媳妇孩子、我爷奶、我爹娘,我弟和妹都爱吃,吃什么放点那都相当好吃。”
“就白馒头蘸那个椒盐粉,我能连吃三个不带喘气的。”
江盈知难得有呆滞到说不出来话的时候,她最后干干巴巴来了句,“真厉害,你们全家都厉害。”但她也要说:“今天没有炸虾了,只有椒盐粉。”海哥啊了声,十分失望,高昂的眉头立马垂了下去,他不死心,指着她手里的桶,“那这是啥?”“卤蛋。”
“来两个,“海哥也不挑,刚到摊子上他吃了一个,觉得还行,但少点滋味,又要点了椒盐粉,掰开撒在上头。他吃完了后说:“这味道,拿什么海里来的鱼虾我都不换,妹啊,再卖我几罐呗。”
江盈知真没见过这么爱椒盐的,她数着自己的椒盐粉,同他商量,“卖的话算了,我倒是可以送你几罐。”海哥一脸狐疑,还能有这么好的事情,他可不信。果然江盈知下一句说:“倒是想请海哥你帮个忙。”“啥忙直说吧,"海哥最不喜欢这种客套话。江盈知就指了指旁边的海娃,“这是我弟弟,你也认识,五岁了,我想着让他跟你学游水。”
海娃立马跑过来,仰着脸看人。
“这是海娃,我是海哥,我们俩有缘啊,我游水功夫特别好,几天保管把他给教会,"海哥嘴上说着大话,拍拍海娃的脑袋。
江盈知跟他另约了个日子,把三罐椒盐粉给他,目送他兴高采烈离开。
关于学游泳这件事,江盈知一早跟海娃商量过,这是必须要学的,在海上那是能救命的本事。
虽然她把海娃学游泳的事情托付给了海哥,但是小梅学游泳的话,江盈知会自己教她。
不过这几日潮汛大,不宜下海,她暂时歇了这个打算。把这件事敲定后,江盈知继续卖她的卤蛋,这个倒是比盐水虾受欢迎得多。
大概因为虾不值钱,但是蛋值钱,还补人。路过总得尝一下,最后出乎江盈知意料的,河泊所那么抠的大使居然叫人买下了全部的卤蛋。
陈三明哼哼,大热天的他还刚出海回来,跟江盈知闲聊了几句,“你知道为啥他要买这个蛋吗?”也不等江盈知说话,他接着说:“你说哪来这么死抠门的人啊,今天其他岛的小吏过来一起帮忙查账,好家伙,真是半点东西不愿意出,就想着怎么便宜怎么来。”“他看见大胖手上吃的卤蛋,问哪买的,说买点来,”陈三明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就因为吃这个容易饱,好少吃点饭菜。”
江盈知默默地听完,默默地同情,抠成这样也是够可以的。
她给出了个主意,“买点豆干、豆腐、油豆腐煮了放进去泡,味道也挺好的,肯定能吃饱。”
陈三明谢过她,骂骂咧咧地离开,带着满肚子的火乘船到了花斑岛。
小吏们查这笔账从夜里忙到中午,只有点清汤寡水的粥,其他都是剩菜,还隐隐有股馊味。
大使领着管事上里镇吃去了,留下他们苦哈哈地等着,远远瞧见陈三明的船停靠在岸,也是有气无力的。“不会又是啥菜汤吧,"有个小吏靠在墙上,暗自嘀咕。陈三明说:“不是菜汤,是卤汤,快来吃,等会儿热了就馊了。”
等他和另外两个人把木桶放地上,也没有人起身,陈三明也不管,自己捞出个卤蛋来,他刚在船上就馋了。拿着一个光溜溜的卤蛋,没有咬,而是用了点力气掰开来,露出里头又黄又粉的蛋黄,他把一半的卤蛋塞进嘴里。
外皮口感有点韧,里面的蛋黄是沙沙绵绵的,有点回甜,不是纯粹的咸。
等他把另一半拿在手上,正准备吃的时候,被别人一把抢走,连忙塞嘴里。
陈三明大喊,“你自己不会拿啊!”
等他转身回去,桶边早就聚满了人,一人拿着两个蛋,有的小吏嘴巴里还塞着整个蛋,也不怕被噎到。大家只顾抢,没有人喊,连剩下的卤汤都给分了,什么泡豆干、豆腐,压根等不及。
全部扫荡一空才后知后觉地问,“哪家的东西啊,一个蛋也能做得这么入味。”
陈三明冷哼走开,他才吃了半个蛋,没义务告诉他们。不过就算他没说,江盈知的卤蛋也卖得很红火,跟捞汁小海鲜一样紧俏,每次才刚出摊没半个时辰,后面人再来,她都和对方看着空荡荡的桶和盆面面相觑。然后她会小声说:“要不,后日早点来?”对方就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前儿你就是就这么说的,到了昨日,你说让我今日早点来,今儿我来得够早了!”
“捞汁买不到就算了,卤蛋也买不到,你那个炸虾你也不做了,盐水虾也没了,"对方讲话慢悠悠,控诉着不公,“鱼丸,我都吃十天鱼丸了!连生的没煮都买回去,一天三顿地吃这个。”
“我不走了,我今晚就睡在这了。”
江盈知也实在感觉对不住这大哥,最后把卤汤全送给了人家,告诉他可以泡什么,他才算欢欢喜喜回去了。小梅摸着脑门上出的汗,“这生意做得可真累。”身累,心累,但是腰包鼓鼓,江盈知特别高兴,每天夜里都在和小梅数钱。
一堆又一堆用麻绳串起来的钱,卷好放在罐子里,江盈知看了眼油灯,“把油灯换了,我们也买那种特别大的蜡烛来。”
小梅洗完脸,又点起艾草熏蚊子,她说:“阿姐,明天砖块、瓦片、石料、木料钱得结了。”
“不是前两天才刚给过,"江盈知也颇为肉疼,这造房子她往好了造的,不说给她日后住,至少让小梅和周巧女以后住得舒心。
所以墙要用砖头,但是地面铺那种专门的长条石,只有这种石头能防潮,抵挡暴雨,而且还不怕被腐蚀,唯一的是很费钱。
几乎掏空了这些日子赚来的钱。
江盈知趴在桌子上,她说:“给吧给吧。”钱是赚不完的,这些日子来连轴转太累了,所以她明日不出摊,她要去赶海。
第二天一大早,江盈知把笼裤扎进了棕鞋里,再带上一双木屐到时候可以换。头戴着一顶草帽,腰间挂着一个小竹篓,手里另外还拿了桶,里头装了不少工具。小梅和海娃也差不多的打扮,全部弄好一起出了门,周飞燕在外头等她们,秀秀蹲在旁边看青蛙。周飞燕拿起地上的桶,走在最前面说:“走吧,到那地方可得费不少时候。”
她们今天不在西塘关赶海,而是去周飞燕说的某个小岛前,那里没有人走,有一大片的贝壳,比蛤蜊、扇贝和生蚝都要鲜美。
但要乘船划过几座礁石,绕几个岛一大圈才能到,不过在两座岛屿之间划行很舒服,海风徐徐,并不燥热。等到了那座无名小岛,江盈知先把东西留在船上,自己下了船,滩涂上到处插满了像是褐色刀背一样的贝类。她觉得有点眼熟,立即下了海,滩涂上的海水并不大,只是在不远处缓缓移动。
江盈知蹲下来,先是伸出手拔,陷得很深拔不动,又拿出随身带的小铲子,沿着边缘挖。
此时小梅也走了过来,她把两条辫子往后甩了甩,扎好裤腿一起蹲下来,好奇,“这是什么?我没见过。”江盈知没说话,把那个贝壳挖了出来,它很像牛角,但是比牛角要扁,而且底下有着长长的尖角,比她手都要大。
她挖出来后愣神了很久,连小梅在旁边说话都没注意听,而后立马脸上有了笑容,她笑得很灿烂,举着这个贝壳跟小梅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可是江球柱!”
别怪江盈知愣了好久才想起,因为江跳柱在后世的滩涂上根本挖不到。有野生的都早早被包围起来,不许其他人上岛的,基本是人工养殖的。
但是在这里,居然有野生的江跳柱,江盈知站起来,她看着满片滩涂上遍布的江跳柱,不由得满心欢喜雀跃。要知道江跳柱晒干后的干贝可是上品,鲜味强,肉质细腻,是做大菜的好东西。
她回过头朝着周飞燕说:“小燕姐,这地方你怎么不自己来,这个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
江盈知还真以为是来挖普通贝壳的。
周飞燕摸了摸自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卖,你帮了我那么多,好东西我肯定想着留给你啊。”
“你觉得好就行了,别提卖不卖的事情,我们拿着也没有用。”
她说着拿起丁字耙走过去,“这个壳很利,脚踩上头会被划破,等着我挖了,你们再去采。”
江跳柱的壳大,长得又很靠下,单纯靠手挖肯定不行,要用耙子给把旁边的泥挖掉,整个铲出来,再去捡。一个个特别大,从来没有被人发现的江跳柱,就在耙子下全部被挖了出来,连同泥堆成高高的山。江盈知除了大潮汛赶海的时候,那么感谢大海的馈赠以外,这个时候看着塞满几个桶的江跳柱,她觉得大海十分慷慨。
一个上午都沉浸在捡江跳柱的快乐里,到了日头渐渐偏移,她在海滩上找了几根棍子扎进石头地里,把小铜锅钓起来。
今日她没带炉子啥的,只有口锅和点淡水,还有调料,就想着现煮现吃。
她往底下塞了点干草,打起火石生了火,小梅抱了点木柴来,让火烧得更旺点。
海娃和秀秀手拉手在海滩上跑,周飞燕忙喊:“过来坐下。”
于是一堆人坐在海滩上,围着那口小铜锅,江盈知用刀伸进江跳柱的缝里,撬开壳,露出里头贝肉,橙黄中包裹着一块雪白的肉,那是肉团和肉柱。
她取出来,放在小木板上切成薄片,放在光下一照,光能直接穿透,甚至能印出点指节的纹理。然后水滚后,一片片放下去汆,那薄片被水一烫就迅速蜷缩起来,如果一朵小花的花瓣。
“快来尝一口最鲜的,“江盈知举着筷子,把那贝肉在酱汁里蘸了蘸,递过去给小梅。
要知道这口肉有多小呢,大概就是跟比拇指大一点,咬都不用咬,真的特别特别嫩,而且连酱汁都挡不住这股甘甜。
把海娃和秀秀两个小孩吃得眼睛睁大,老半天还在回味。
当然后面江盈知没有那么费劲,而是洗干净壳,直接上锅煮熟,把江跳柱煮到了壳开肉绽,取出里头的肉团,一大颗,用筷子夹了蘸着酱汁吃。
那一口极致的鲜,江盈知觉得用啥鸡汤鸭汤或者鱼骨、虾油等料吊出来的鲜,都不及这一口。尤其面对蓝天大海,坐在海滩上吃贝壳,大概是夏天里很惬意的事情了。
在她们吃着江跳柱时,在外海的乌船上也正准备吃午饭。
天天在甲板上跑的王良,晒得更黑了,他要时不时去看种下的水白菜,到底能不能吃了。
这是他在行船路程中最大的乐趣,不像之前风平浪静的时候,只能期盼来点海鸟,或者鲨鱼都成。他蹲在那瞧着盆里的水白菜长没长高,旁边打下一道阴影,王良根本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谁。
“老大,你又来晒这盆花了啊,这花,"王良绞尽脑汁想夸点啥,可谁能对着盆里的几根树枝夸出花来啊。他悄悄瞥了眼王逢年手上的花盆,又看一眼自己的水白菜,已经长出了不少绿油油的菜苗,而树枝还是树枝。王良不怕死地发出疑问,“这真能长出花啊,不会是小满忽悠老大你的吧?”
一路上除了遇到风暴时,之后每天只要出了日头,王逢年都雷打不动地抱出来,给它放在甲板阴凉地晒,要是下雨就接水去小心浇在根部,照顾得很仔细。这已经成了乌船上的每日奇观,从一开始惊掉众人下巴,到后面默默地围观。
以至于大家暗地里在赌这到底是枯枝,还是真能开花。王逢年把花盆放在架子上,刚好能被桅杆遮住的光笼罩。
他调整着花盆角度,回了一句,“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满嘴胡吹的吗?”
王良暗自嘀咕,其实小满这盆花送的真好,本来他老大一天到晚就守在后八尺那个小屋里,那是个阴凉阴暗地,在那里待一天,掌一天的舵可不是心烦。这下好了,有了这盆“花”,他老大总算舍得从那个屋子里出来,每天在日头下走一走,至少脾气都好了点。不然刚才就他这个问话,王逢年会说,这么想知道的话,花不开你就别想着下船。
王良看着压根没有山的海面,也没觉得之前那么枯燥到想要跳海,倒是忍不住同王逢年说:“老大,我真想小满阿,”
王逢年偏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真想小满啊,"王良压根没察觉,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她做的东西,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又做了什么,哎,味道肯定差不了,真想吃锅贴、鱼丸、拌面…王逢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海,没有说话,海面波光粼《《,像是前几天捕到的那一网大黄鱼。那天是晴天,光照很好,在网里的大黄鱼涌动着,出海的时候被光一打,金光闪闪的。那么闪。他那时想起了一双同样闪的眼睛。
王良喊他,“老大,开饭了!”
王逢年从海面上回过神,那里没有大黄鱼。每天一到吃饭,是整个乌船最热闹的时候,除了要当时划桨和掌舵的不能先吃外,其他人都拿着筷子饭碗等吃的,脸上全是兴奋。
“今天吃凉拌豆芽,绿豆汤,还有葱油大黄鱼,拌面,"有个船工走出来高兴地说,他都闻到那葱油的香气了,觉得出海的苦都不算苦了。
刚捕捞上来的大黄鱼都还没死透,正是最鲜活的时候,自从老王头掌握了江盈知教的杀鱼方法,可以把鱼处理得很干净。
没有腥气的大黄鱼,淋上早就做好的葱油,再泼上热油,那伙舱里便全是香气。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不说香的,可把老王头也高兴坏了。
就连王逢年都多吃一碗饭。
更别提其他船工了,那真是连鱼骨头都啃得很干净,又多吃了一碗拌面,肚子满足地上工干活了。这时乌船已经离望海很远了,本来是想一路再北上的,王逢年说:“转道吧,从西边那条海路上走。”他看着海面说:“要到端午了。”
王良接话,“可不是要到端午了,哎,真想回去啊。”但他越来越奇怪,转道的那条海路在十几天的航行后离望海更近了。
不过这条海道走的人少,大黄鱼却多,海里全是大黄鱼的叫声,产卵的时候那声音像是水沸。
王逢年能从这满海的叫声里,分出雌黄鱼和雄黄鱼的声音,雌黄鱼叫声低沉,犹如点了油灯时那种吡吡声,而雄黄鱼的声音是夏夜里的蛙鸣。
要是想捕到雌黄鱼,只能王逢年用竹筒探入水面,辨别着方位。
隔日,他终于确定,朝抛网的说:“下网。”那一网捕捞了这一趟最多的大黄鱼,差点爆网,每个船工的脸上都是喜悦的神情,鱼汛好赚得就多。到了夜里,乌船停泊在岸,王良去雇了三艘冰鲜船,要把这批大黄鱼送到海浦去。
王逢年同冰鲜船的船主说了几句。
那船主重复:“那边这一桶是送给渔港,什么四时鲜摊子的是吗?”
“我肯定早点趁着鲜的时候送到,端午啊,没问题,端午前保管送到。”
他嘀咕,这船老大还怪上心的,大老远地加钱送大黄鱼。
又一想,海浦端午要吃五黄,头一个就是大黄鱼,可少不了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