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四十三章
谢南州的提议,卫慈只能应下。
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一切都以大局为重。眼下,谢家正值多事之秋,只有熬过这阵子,才能真正安定平稳。
卫慈已经看透了长宁侯府卫家,对她而言,在谢家这短短的一阵子,才让她真正体会到了人间真情。时令正热,卫慈奔波了一日,自是需要好好泡个澡。谢南州颇有君子风度,让人给她准备了热水,还将卧房让给她沐浴。
卫慈来到雕花黑漆的屏风后面,见樟木镶边的浴桶旁摆放了一只花几,上面一应罗列了棉巾、花露、香膏,另外……洗澡水表面洒了一艳红玫瑰花瓣,香气四溢。卫慈”
这花瓣是谁采来的?
又是谁洒下去的?
她不敢多想。
要知道,谢南州身边没有出现过一个婢女……不过,眼下当真不是矫情的时候,她浑身黏腻是汗,还沾染了不少血腥味,当真需要好好洗一个澡。卫慈解下夜行衣,踏入了浴桶。这才刚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墨发倾泻而下,便听见门扉被人推开,她顿时浑身紧绷。
“夫、夫君……
这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卫慈稍有些不适。谢南州明知卫慈已经入了浴桶,但还是进了屋。他本不该如此。
换做是从前,就算是女子想挨近他的身,都不太可能。可眼下,他却是邪念起,故意挑在了这个时候进屋,也蓄意不让婢女侍奉卫慈。
谢南州知道自己的心思。
可不想承认。
还理直气壮道:“我来给你送衣裳。”
隔着一张屏风,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将卫慈换洗的干净衣物搭在了屏风上方。
察觉到毫无水声,他大概可以猜到,浴桶中的美人此刻正僵着一动也不动。
谢南州那令人陷入魔障的恶趣味冒了上来,站在屏风另一侧,并没有离开,嗓音磁性低沉,问道:“夫人,你手臂上有伤,可一定要仔细,若是需要帮忙,大可唤一声。”卫慈”
谢南州可知道他自己在说甚么?!
她在洗澡,浑身不着寸缕,纵使她需要帮衬,也决然不会唤他的呀!
卫慈以为自己的幻听了,蹙着秀眉,呆住了。她没有嫁来西洲之前,便就听说过谢南州的为人,谢南州“不好女色、不近人情、禁欲凉薄"的性子,早就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
大婚之后的相处,也让她觉得,谢南州便如传闻中一般无二。
可最近一阵子,谢南州却又让她觉得一一
或许传闻不尽可信。
顿了顿,卫慈才在一片安静之中,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多、多谢夫君,我会小心的。”
屏风对面没了声响。
可卫慈依然能看到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
她等了须臾,谢南州没离开,她唯有再度开口:“夫君,我自己能行,若不……你先行出去吧。”这里到底不是她自己的卧房,卫慈没有底气。终于,约莫顿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屏风另一面才传来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既然夫人不需要,那我只好出去了。”
卫慈”
她听着男人的脚步声走远,随后就是打开门扇,又合上门扇的声响。
卫慈陷入一片迷惘。
方才谢南州说了什么?
既然她不需要他,所以他“只好”出去……为何这句话像透着无尽的委屈似的?
原本还打算好好泡个澡的卫慈,这便加快了洗发、擦身的速度,万一谢南州再进来,她当真会无地自容了。庭院中,此刻,男人就坐在亭台下饮茶。
凉透的清茶入口,从喉咙直入腹中,凉意一通贯穿,倒是可以稍稍平复燥热,可片刻后燥热又会反扑上来。谢南州一盏茶接着一盏茶,直到饮了半壶。他耳力过人,只要稍稍屏息,就能听见屋内的一切动静。
她……
洗得很快。
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谢南州凉薄的唇角猛地一抽。
何故如此呢。
她在怕什么?
谢南州猜到了答案。
倏然之间,男人眼底掠过一抹冷沉的光,瞳孔微微缩了缩,又开始给自己倒茶。
还是一杯接着一杯。
大
卫慈从屋内出来时,已换上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她不敢细问,兜衣与亵裤是谁挑选出来的。
无疑,这一套衣裳都是她自己寻常所穿。
可……
她没法想象,衣裳是谢南州从箱笼里取出。卫慈假装不在意,这便用棉巾裹着长发,走向亭台,道:“夫君,我好了,那今晚.……”
谢南州抬眸,似是早就看穿她的小心思,直言道:“无极斋虽有两间耳房,但尚未归置出来,今晚夫人就睡我的榻上吧,我再自行想法子睡旁的地方。”卫慈暗暗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谢南州似是故意为之,又似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其他小心思,眼中暮色沉沉的看着女子:“夫人,这一身衣裳还合身么?是为夫亲自去你屋里寻来的。”卫慈搅头发的动作一滞,面上几乎是瞬间涨红。谢南州对上她一脸吃惊的神色,意味深长的淡淡笑过,从石杌上起身,款步走出庭院,背对着卫慈交代了一句:“夫人先睡,我过会再来。”
卫慈呆若木鸡。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夜风拂面而来,却是半点不能吹散她脸上的燥热。已经夜深人静,没有谢南州的允许,卫慈不敢擅自踏出这座无极斋,免得会误了谢南州的大事。故此,她搅干长发后,又老老实实回了屋子。谢南州的床榻看似简朴,素色帷幔干净得一尘不染,榻上还有一股淡雅沁香,玉枕摆放整齐,薄衾叠成了块状,一切都整齐的不可思议。
卫慈上了榻,小心翼翼躺了上去。
那似有若无的薄荷与冷松香混杂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心神平静。
卫慈不敢睡下,就这么躺在榻上,一点点熬着时光。直到门扇被人推开,她浑身紧绷,隔着素色的薄纱幔帐往外望去,便可见男人立于卧房正中央,似是用了一根绳子拴在了屋子东西两侧的栏柱上,随后,他便直接一跃而上。
竞是直接睡在了绳索上。
卫慈:…"就、就这样?!
其实,这座架子床足可容纳四五名成年人,谢南州若是睡过来,也未尝不可。
但思及两人三年之后会结束这有名无实的姻缘,卫慈就难以开口唤他过来。
卫慈暗暗劝说自己:
便就如此吧。
谢南州绝非是寻常人,别说是睡绳子了,便是让他睡在外面的枝桠上,也可行的吧……
卫慈暗暗的想着。
内室安静到落针可闻,卫慈刚想要翻个身,可稀稀索索的动静,又让她僵住了动作,就连脚趾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在说话,是广寒与江白的声音。
两人虽是窃窃私语,但因着屋内过于安静,可令人听得一清二楚。
“侯爷从前很喜欢睡书房,夫人既然占了床榻,侯爷为何偏又不去书房了?”
“其实吧……正屋两侧的耳房一直空置着,亦可以归置出来。”
“这……你的意思是,侯爷是故意与夫人同处一室?”“嘘,小声点,别叫夫人听了去。侯爷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擅自揣测的?”
屋内,方才还安静的气氛,陡然就僵凝了起来。无疑,谢南州与卫慈皆没有睡下。
谢南州:…“屋外那二人,可以考虑一下扣除这月月银了!
卫慈:“………夫君故意与她共处一室?没有理由啊!从一开始,谢家与谢南州都只是给了她大婚的体面,但实则必然防备着她,尤其是谢南州,在大婚之日的当晚就与她泾渭分明了。
卫慈内心实在过于好奇,她撩开幔帐一角,往外过去,一双大眼晶亮,恰好与躺在绳索上的谢南州对视上了。她手一顿,立刻放下幔帐,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方才…是对视上了么?
光线昏暗,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卫慈揪紧了薄衾,着实又尴尬了,内心诸多困惑。是啊,夫君为何不去书房睡?即便这座无极斋没有别的空置屋子了,可偌大的侯府,还有旁的厢院呐。他总不能…是当真故意想和她居住一室吧。不对!
谢南州不会接受她这个卫家女。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谢南州也僵着没动弹,他幼时为了锻炼定力,才在绳索上睡觉,而今,一旦心中繁杂,便会睡绳索,每次躺在绳索上,他就可以入定。
然而,今晚却是毫无困意。
谢南州:”
大
翌日,天才蒙蒙亮,谢南州就从屋内走出,男人的脸隐在一片浮光光影之下,显得格外深邃迷离。广寒与江白昨夜值守,见侯爷出来,便打着哈欠迎上月」。
大公子死而复生,按理说,谢家阖府上下都应该无比欢喜,尤其是谢南州。
可此刻,谢南州却是冷沉着一张脸,嗓音极轻极缓,却极具有威压:“你二人去校场跑百圈。”一言至此,谢南州觉得不解气,又加了一句:“背上沙包。”
广寒:”
江白…”
他二人年少习武时,倒是这般历练过,如今,侯爷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二人?!
谢南州走出庭院,方才的低喝还不够,又一个凛冽眼神扫射过来,让他二人不得不前往校场接受体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