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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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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绿萼的话并不客气,但她姿态柔和谦逊,反倒更叫那番话深深刺进高夫人心中,刺激得她面色青白不定。

范阳卢氏的主母是个表面光的草包,那范阳卢氏数百年来的清流名声,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高夫人铁青着脸:“你这个贱——”

翁绿萼站在原地,腰背挺直如青竹,面对高夫人的怒火,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高夫人,也算是家学渊源。”

那副礼貌微笑中偏又能看出淡淡讽刺的模样看得高夫人头脑发胀,她嚯地站起身,拍开黄嬷嬷想要拦下她的手臂,正想上前给翁绿萼一些教训,却不料被屋外走进来的一位高挑妇人擒住了手腕。

来人身形高挑,模样生得很是英气,又不失女子的秀丽妩媚。

翁绿萼看着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又英俊迫人的侧颜,心里边儿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萧持的胞姐萧皎。

萧皎似笑非笑地看向高夫人:“夫人来我萧府做客,就是这般主客不分,颠倒规矩的吗?翁氏乃是我萧府女眷,若有什么过失,自有我阿娘管教。何时轮得到您操心?”说完,萧皎松开了高夫人的手,上前挽住瑾夫人的手臂,笑吟吟道,“阿娘与我真是心有灵犀,知道我这一路坐在马车里枯燥,一回来就能在您这儿看这么一出好戏,可真是解乏又提神。”

瑾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又看向气得脸色难看到人怀疑她下一瞬就会撅过去的高夫人,客气道:“瞧这事儿闹得……”

萧皎那些话听着刺耳,却也算给她了个台阶,高夫人口不对心地跟着客套几句,很快便告辞了。

即将与翁绿萼擦肩而过之前,高夫人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今日是我小瞧你了,也是,一个能舍弃脸面,将萧持如何在男人堆里收下你做妾的桃色故事传得人尽皆知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言语轻鄙,犹如寒针刺入肌体,翁绿萼掩住惊愕,记下此事,略略欠身,行了一个福礼,纤腰曼妙,极为好看。

高夫人没等到她的回击,呵了一声,带着黄嬷嬷她们疾步出了万合堂。

直至人走了,一对儿锦衣姐弟才从抄手长廊那边儿走了过来,徐琛行急得蹿进门来,边跑边嚷嚷着:“渴死我了!”

“你这泼猴,慌什么,先来给你舅母请安。”萧皎拽着衣领子将人拎了过来,徐琛行今年九岁,满府上只有他和徐愫真两个孩子,脾气不算跋扈,只是有几分令人头疼的天真。

翁绿萼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见她这样说,连忙摇了摇头:“姑奶奶客气,妾并非……”

她的话被徐琛行口中突然喷出的茶水给打断。

“舅母?”徐琛行在亲娘和姐姐嫌弃的眼神中跳了起来,“舅舅什么时候娶了这么一个天仙大美人?!”

瑾夫人忍不住瞪他一眼。

这死孩子,这话说得怎么好似是奉谦高攀了翁氏女一般!

瑾夫人方才因为翁绿萼言辞得体,没给高夫人借机发挥的机会而升起的欣赏在此刻淡了淡,她摆了摆手:“行了,今儿你也受累了,回去吧。”

翁绿萼却道:“夫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这株牡丹,若是带回去精心照顾,还能存活。”翁绿萼垂下眼去,“不知夫人可否能允许我将它带回芳菲苑?”

只是要那盆牡丹?

瑾夫人点了头:“行了,去吧。”

心愿得成,翁绿萼觉得浑身都轻快了些,她抱起那盆牡丹,对着萧皎她们颔首示意过后,和杏香一块儿出了万合堂。

萧皎好整以暇地坐下饮茶,徐愫真收回目光,比了一个手势,徐琛行反应了一下:“阿姐的意思是,爱花的人,都是好人?”

他做了个鬼脸:“阿姐好狡猾!一下就把你、阿娘还有舅母都夸进去了!”

外边儿都传君侯府的姑奶奶和愫真小姐是出了名的爱花,虽说里边儿真心爱花的只有徐愫真一个,但萧持疼她,每年不知有多少花匠卯足了劲儿养花,只为了能献上一盆艳冠群芳的花王,好让萧候亲眷展颜。

瑾夫人关心过两个孩子之后,就打发她们下去休息,萧皎看着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在别扭什么,好整以暇地给她倒了杯茶:“阿娘,多喝些太平猴魁,去火。”

瑾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别过头去:“你阿弟,一朝开窍,就给我惹了这么个麻烦!真不知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姐弟的,一个二个都叫人不省心。”

瑾夫人并不是刚烈如火的性子,从前阿耶刚去世时,从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为了保下夫君留下的家产已是精疲力竭,他们一家人也受过不少委屈。她心疼幼子,不想再给日日奔波在校场和书院之间的萧持增添压力,许多抱怨的话只对着女儿萧皎说。

萧皎也早已习惯了,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笑吟吟道:“阿娘看完这封信之后,再骂也不迟。”

瑾夫人狐疑地睨了女儿一眼,接过那封信,看着上边儿潦草中又不失苍虬英气的字,就知道是萧持亲笔所书。

只是她才读到一半,呼吸就开始不平稳起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奉谦,这是对翁氏女动了真心不成?”

臭小子,信中竟说他对翁氏女一见倾心,只是怕她愚笨,不能承担起相夫教子的责任,这才将人送回平州,求自己帮他好生调教一番。紧跟着又道,不愿阿娘操劳,只留翁氏女一人在阿娘身边聆听教诲足矣,儿不愿再叫旁的庸脂俗粉叫阿娘教导起来受累。

看着母亲惊疑的脸,萧皎无奈,弟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特地去信给她,已经很叫萧皎惊讶了。

更何况,瑾夫人手中那封信,是萧持特意写的第二封。

那封快马疾送到大慈恩寺中给她的信,里边儿吐露的实情更叫萧皎惊讶。

叫高夫人等外人辗转反侧、心有不乐的传言,竟然是奉谦自个儿传出去的。

萧皎初初得知此事时,很有些纳闷。

毕竟若真是喜欢,直接许她正妻之位就是。何必还要从翁卓献女求和这样的事儿说起?落在别人耳朵里,对翁氏女未免要多几分轻视。

萧持暗骂天下的男人一般黑,表面上为色所迷,收了翁氏女侍奉在侧。背地里又打着让翁氏女当挡箭牌,省得阿娘、蔡先生他们再给他做媒的算盘。

萧皎在唾弃之余,看到翁氏女后,又多了几分看乐子的玩味。

就怕虚情假意的人日后会动真心哪。

联想至近月来传得有声有色的另一桩传闻,萧皎低头一笑,道:“翁氏女好歹出身高门,瞧着也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聪明人。难不成奉谦将那弱柳扶风动辄就会晕倒的李三娘娶回来,阿娘就开心了?”

瑾夫人有些恼怒地抿起唇,眉间折痕更深,叱道:“休将奉谦和那等不知洁身自好的寡妇扯在一块儿!外边儿的人胡说,你怎么也跟着凑起热闹来了。”

萧皎微微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

翁绿萼回了芳菲苑,将那盆蔫哒哒的烟笼紫牡丹重新择了个合适的地方种下,杏香她们想要帮她,都被翁绿萼拒绝了。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是谁会传开萧持与她的事儿?

萧持会不会以为是她故意为之,继而心生厌恶,对父兄、雄州多有苛待?

翁绿萼这边儿忧心忡忡,远在百里之外的萧持心情也不大好。

隋州再难啃,不过两轮攻城之后,隋州军败相已露,远不如雄州那块硬骨头难啃。

只是……

张运又神神秘秘地问他:“君侯,听说您与陈绪老儿的寡妇儿媳曾是老相好?”

这个张运,是不是打仗的时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太久,现在就算装回去了,也不好使了。

大家默默看向君侯。

萧持显然对于张运这般梅开二度的问话有些厌烦。

诚然,他当日收下翁氏女,是有几分鬼迷心窍的成分,但他也绝非好色之徒,打一个地方就收一个女人,那他还有什么英名可言?

为了堵住老军师那张动辄就开始催婚的嘴,也为了平一平自己那颗莫名躁的心,萧持在行军前往隋州的路上,给胞姐萧皎去了两封家书。

既然翁氏女成了他的女人,也理应替他分忧。

希望那些人明白,他如今身边已有了人侍奉,就别再往他面前送女人了!

显然,张运就没有懂得君侯背后的深意。

萧持无奈,斥责几句‘无稽之谈’之后,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攻下隋州之后,为表新主宽和,照例在隋州城中举办了宴会,萧持对这样弄盏传杯、歌舞升平的宴会没什么兴趣,慢慢饮着杯中美酒,一张英俊锋锐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凶,直至被陈绪打断了思绪。

萧持跟着陈绪走进一间安静的屋子,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脂粉甜香,他蹙了蹙眉:“陈州牧有何话,不妨直说。”

“哪里敢忝颜听君侯一句‘州牧’?”陈绪看着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赔笑两句,轻轻拍了拍手,萧持便见有一粗使婆子手里抱着一床锦被走了进来。

“君侯——”陈绪一个眼神示意,婆子连忙掀开锦被一角,露出美人染上红意的侧脸,犹抱琵琶半遮面,端的是婉约风情。

萧持见了,却勃然大怒,抽出腰间佩剑,冷锐剑光一闪,美人酡红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一张上好的黄花梨方桌就这样被生生劈裂。

“我既已有妻,尔等行此下作行径,是意欲离间我与我妻绿萼不成?”

盛怒之下,萧持声音有些高,远处的丝弦之声仿佛停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妻……妻子?

陈绪有些吃惊,翁氏女难道不是以侍妾身份侍奉君侯的么?

但很快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既然翁氏女一个被当作求和的礼物都能作君侯妻,他的女儿又有何不可?

萧持没心情听陈绪继续说些奉承话,收剑入鞘之后便大步出了屋舍,裹在锦被中的美人一声如怨如诉的‘君侯’也没能叫他步伐放缓一瞬,不过眨眼,那道英武身影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陈簪青也是天之娇女,被萧持这样毫不留情地下了脸面,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绪也觉得面上无光,怎么翁卓能做成的事儿,他就不行?

他的女儿也不逊色于别人!

父女俩一个气一个哭,直到一道幽幽女声传来,二人脸上表情一变。

“快将我放下来!”陈簪青低声斥了一句,婆子连忙将她放在了地上,但还是叫李瑶光看见了她从锦被里脱身出来时的窘态。

夜色朦胧,檐下挂着灯笼,借着几分暖光,陈簪青清楚地看见了她的长嫂一双美目中含着的讥讽与怜悯,顿时脸都涨红了。

她向来不喜这个嫂子,长兄陈隆战死,她无意间听闻李瑶光曾与萧持有情的传言之后,对她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峰。

呸!多半是这个女人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放出去的谣言!

李瑶光没兴致和一个失败者闲话家常,只对着陈绪福了一福:“阿翁,儿媳愿助您一臂之力,保下陈氏满门富贵。”

陈绪老眼一眯,难不成,他这儿媳,还真和萧持有过一出旧情?

李瑶光如何布局许诺,暂不提,待她第二日精心打扮过后,正欲求见萧持时,却得到一个消息。

萧持连夜回了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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