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二十六章
岑播闻言,余光看向元衡。
元衡轻轻一笑,全然没有愤怒,眼神中满是轻蔑,视线都是向上的。
岑蟠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在她看来,只觉得他这副姿态,像是只赌场里斗赢昂着脖子的公鸡。“你同他说,本王要陪王妃在府里看看,无暇奉陪,他要想等便一直等着。”
说罢,他握了岑播的手,避开自己的院子,向别处而去。这晋王府显然要比岑播见过的任何一个院子都大,起码要抵七八个虞家。
游廊用檀木搭成,散发着清香,地上雕梁画栋,比起郑家看到的别院,还要金碧辉煌。
沿着廊走,穿过一座座错落有致的亭阁,似是没有尽头。
岑蟠晨起还未用饭,有些晕眩,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眼瞧着周围房屋越来越简陋,问道:“殿下这是去做什么?”元衡看出了她的疲累,却同她卖起了关子,道:“就快到了。”
“殿下身上不是还有伤?”
元衡嘴唇白着,道:“无碍。”
岑蟠倒也不想给他面子,“这是殿下自己的王府,若是想避开杨小将军,大可不必躲到这么偏的地方。”“孤没想过要躲。"他解释得有些生硬,一只臂揽在她的腰侧,将她拉近。
岑蟠抿了唇,同他对视许久,暗潮涌动,彼此较着劲。游廊上并非没有人,打扫的小厮抱着笤帚,脚步放轻,绕过两人,离得远远的。
元衡移开目光,揽着她往前走。
王府最西侧,一改凄冷之景,垂花门像是刚翻新过,精美绝伦,垂莲柱下勾着风铃,玲玲作响。穿过垂花门,来到一处小院,院子虽小,却有好几棵梅树,如今芳菲皆尽,和其他树并无差别。有丫鬟在拿掸子拂着尘,廊下还养着一只画眉,处处透着生机。
她还记得,晋王的那处别院也种了满园的梅,就连布设都和这里很是相以……
西院的奴仆很少能见到王府的主人,是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听候差遣。
元衡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两句,随后走到岑播身后,道:“去换身衣裳吧。”
岑蟠转过身,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但她的衣裳上确实都是酒味,小婢女已经拿了衣裳出来,她不换那小婢女也要为难。
岑蟠进屋,换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裳,连头发也被重新挽了个髻,一只质地上好的白脂玉梳蓖插在髻上,两只玉兰花钗做陪衬,素而雅致。
她的长相本就不俗气,这样一番打扮下来,便更显贵气。
元衡盯住她,看她一袭白衣走近,眼睛红了许多,似还含有某种别样的情绪。
岑蟠不知道为何他这样看着她,眉微皱,显然是不喜欢他这般赤裸裸的打量她。
元衡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继而竟换了一副好商好量的态度,“陪孤用个午膳吧。”
真是喜怒无常。
岑蟠这么想,可这么一番折腾,总归是饿了,便是答应下来。
王府的灶房不算少,这西院算是最偏的一处院落,无人居住,饭菜对于岑播来说或许算得上精细,可对那晋王来说,应当不算什么。
西院的奴仆小心地侍侯,可没有想到,自家主子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只有岑播一顿饭吃得相当不自在。
论谁吃饭被一直盯着,再好吃的饭菜,都会变得倒胃囗。
岑蟠手里拿着筷子,夹了几筷子便不吃了。她问道:“殿下准备何时让我回去?”
元衡停住筷子,脸色又逐渐沉了下去,将筷子伸出去,也夹了个空。
周遭更冷了些,他干脆放下筷子,回答她的问题:“等着他们来找。”
“那如果没人来呢。”
元衡漠视她话里话外想走的意思,道:“这王府只你一个,你愿意住在这儿也好,想住在别处,本王也能让人给你收拾出来。”
岑蟠看出了他的不快,也没再招惹他,只等他吃完。“怎么不动筷?“元衡却是问道。
“不饿。”
他自是不信,手指点了点桌子,只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去把灶房的人都带过来。
这西院的人本就第一次侍侯主子用膳,哪里经得起一句这样的话,只以为是侍奉不周,片刻间跪了一地。岑蟠从前只知权势压人,今日总算是亲眼见到,何谓一句话便能轻易定人的生死。
难怪洛阳里的那些人会猖狂至此,不把人当人看……她扫了眼跪了满地的人,顾忌着面前的人是个疯子,拿起筷子,冷道:“殿下不必如此,接着吃吧。”元衡倒也见好就收,没再为难。
只是人还都跪着,没人敢起来。
“殿下为何不叫他们起来?”
元衡眼睛都没抬,道:“起来。”
周围的奴仆听罢,互相看看,这才接二连三站起来。岑蟠并没有多高兴,筷子挑了口菜,只觉得更加难吃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敢说出来。
一切都恢复了宁静,静的只能听见碗筷的声音,一缕光从窗棂透出来,洒在桌上。
若忽略刚才跪了满地的人,倒也像是寻常人家的一顿饭,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只是这宁静也没持续多久,不过一会儿,虞家便来了人,还是虞佑柏亲自来的。
元衡并不意外,带着岑播出去,快到门口时,又揽住了她的腰。
岑蟠想躲,可他却压低了声音,“要还想好好回虞家,就别动。”
王府的大门敞开,虞佑柏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女私自逃婚,违逆圣旨,还请殿下赎罪,莫要同小女计较…虞家的阵仗并不算小,有从虞家带来的,也有跟过来看个究竟的,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
元衡手臂一收,让她又贴近了些,“岳父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虞佑柏没想到他会恬不知耻这般称呼,微微抬头,竞是看到两人亲昵的姿态,身子一震。
“你…”
元衡气定神闲,“我二人情投意合,何来逃婚一说。”虞佑柏慌了一瞬,眼睛转了转,藏起情绪,“殿下见谅,小女前几日一直心情不悦,昨日说是要去街上,却忽然出了城,谁也没告诉……
他拱手一礼,从容一笑,“如今看来,应该是误会。”元衡嘴角勾起一丝讥诮,“虞大人是说,昨日自己的女儿同郑姑娘出城游玩,却一概不知。”
虞佑柏抬头,眨了眨眼,似是惊讶,不过须臾,眼睛里竟是蓄了泪,“殿下不知,播儿自幼不在我身边,与我不亲近,什么事都不同我这做父亲的说…这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这个做父亲也是担心,失了方寸,还请殿下见谅。”岑播摇头笑了笑。
还未回话,只听见一声同样的低笑,“那倒是奇怪了,皎皎不同岳丈大人说,倒是乐意同本王说。”岑蟠顿时觉得不自在,嘴角的笑骤然收起,抬头看他时眼神异样。
他怎么会知道皎皎这个名字……
元衡道:“本王觉得,这与谁亲近倒也不必强求。”此句一出,虞佑柏彻底被哽住,说不出话。“岳父大人要是担心皎皎,不如本王多派些人跟她回去,这样本王也放心。”
这话并不是对着虞佑柏说的,而是对她说的。岑蟠抬眼瞧他,又扫了眼台下眼睛还湿着的父亲,还有张着嘴议论的人。
她虽是不知道晋王都做了什么请来那道圣旨,可总不会说是他自己非要娶。
虞佑柏今日大张旗鼓来王府,应当是想坐实她逃婚的罪,这样一来,便能将晋王这欺君之罪坐实。而他这个做父亲只要能亲手除掉她,整个虞家想必也能不受牵连。
不仅能解决了她这个麻烦,说不准还能得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晋王刚才不让她回虞家,想必便是等着这一刻。被他找回洛阳,就注定,她没其他路可再选了。就和他说的一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而他心里还打着什么算盘,她也清楚。
让她领回去人,无非是为了监视她,防止她再走。一箭双雕。
但起码选他,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岑蟠无声叹气,弯了个笑,美目流盼,“但凭殿下安排。”
元衡不曾回避半分,目光收起了所有所有凌厉,满是柔情。
只是岑蟠不曾承这情,逢场作戏,须臾间便收了目光。细腰骤然离了手,元衡手指微曲,吩咐了几句,便有人跟着岑播,一起回到虞家的队伍。
父女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虞佑柏双手交叠,时不时看她,“播儿…
一张口,却又换了称呼,“皎皎是真的愿意嫁给晋王?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同为父说说。”
岑蟠倒有些敬佩她这位父亲,她以为自那次他把她关起来,就该翻脸了才对。
她阴阳怪气道:“圣旨已到将近十日,父亲此时再问,应是已经来不及了。”
虞佑柏紧抿了唇,手一拍膝盖,往窗外斜了眼,似是有所顾虑,倒也没说什么重话,“皎皎若有什么心事,以后可与我多说几句,莫要让家里人担心啊…
左右不痛不痒,眼下和虞家闹掰,倒真成了她的不是,岑蟠便同他道了歉,“是女儿的错,考虑不周,让父亲担心了。”
虞佑柏并没有多少高兴,“嗯"了一声,算是敷衍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直到虞家的马车走远,元衡才转身回去。
脸上的笑收起,目光透着阴鸷。
他并没有忘记,这府里还有一个人。
燕誉堂是王府的正堂,平日若是杨知聿来了,并不会在此等着,定是会进内院。
元衡屏退周遭的人,看着堂中闲坐着的人,始终挂着一副笑。
不同于他,杨知聿身上穿的还是干练的胡装,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倒显出几分浩然正气,可眉间终究有怅然若失之感,少了些棱角,
瞧见他这副模样,元衡眼神只有不屑,面容虽是憔悴,却盛气凌人。
他坐在他对面,握了酒壶,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杨知聿笑道:“殿下这身子,被打了军棍,还能喝酒。”
“想喝便喝了。“元衡将酒倒的满,反问道:“倒是你,怎的不去里面等,难道是想见什么人?”“我想见到什么人,殿下不清楚?”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般放肆直言,元衡手停住,重重放下酒壶,话里有话,“哦?孤如果没记错,你的那位表妹应该还在晋阳,你这辈子竟也还有别的挂念的人?”杨知聿脸色沉了许多,惯来的洒脱荡然全无,直视那道愈发凌厉的目光,倒也丝毫不畏惧。
空气静的极致,屋顶似乎都压低了些,酒杯里的酒微微晃动,似能听见指节咯咯作响声。
不知道是谁先松了手,两人都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元衡放下杯,没由来说了句,“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装呢?”
杨知聿抬眼,倒也没打算再同他和气,冷哼一声,换了称呼,“你都知道了?”
“怎么,上一世杀了我不够?”
杨知聿低叹一声,“你引来的两拨人都杀红了眼,不一箭杀了你,你是打算当萧氏的刀下魂,还是打算做六镇军士斧下的无头鬼?”
元衡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他说的。
杨知聿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你上一世玩弄权术,肆意打压军镇,置边镇百姓于水火,若你这一世不动军镇,我帮你把军权夺回来,送你上皇位,如何?”“你让我信你?“元衡问。
杨知聿看着他,严肃道:“我本没打算杀你。”元衡目光微动,未答应下来,只道:“没有你,我也不会再动军镇。”
杨知聿知道他疑心向来重,不求他当场答应。“最好是这样。“他眼盯着他,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同你一样,多活了一辈子?”元衡道:“上辈子孤在彭城遇见岑家人,实属偶然,听说你那日特地从军营回来,倒像是未卜先知。”他声音忽然冷了些,“上一次孤娶她的时候,也没有你这么个人多管闲事。”
“那便巧了,上辈子我去查柳家,在城郊看见她伤了手,倒也没有你这个人多管闲事。”
元衡板着脸,似在警告,“人,我不可能让。”杨知聿并不放在眼里,只觉得好笑,“晋王殿下应该也清楚,这一次不是你让不让,而是她选不选。”元衡声音冷厉,“这也是你的手笔?”
杨知聿只不咸不淡一句,“我不知道。”
他唇微微提起,嘲讽道:“怎么,重活了一辈子,她不喜欢你了,你想不通,不甘心,就全都要赖到我头上?你与其现在怪别人,不如自己先反省,上辈子为何不对她好些。”
元衡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你在边镇还有个表妹,上辈子不是情投意合吗?”
杨知聿沉默许久,眼中似闪过些寞落,声音低了些,“你也说了,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也只是表妹,我就是喜欢上岑蟠了,我想让她这辈子活顺心些,又如何?”元衡听完这席话,死死盯住他,眼睛里充了血,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配争。”
杨知聿毫不相让,摇了摇头,“你说我不配?我看不配的人是你才对,你可知一一”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
那时他在庄子遇到岑播,她就像是一朵枯花,已经毫无生机,后来为了帮他救人,连腹中的孩子都没保住。那庄子里的人怕受牵连,闭口不言,看元衡现在的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还有过一个孩子,才有脸在这里同他讲这些。
要是就这么告诉了他,这人指不定会做出此什么疯事。杨知聿收起了话,转而问他,“你可知,她上辈子哭过…″
她哭过,元衡记得。
她确实在他的面前落过泪,仅在床榻上那一次,后来他便再也没有碰过她。
可当时他对她说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
他确实配不上她对他的好,可他也确实不甘心。他执拗道:“过去是我对不起她,可她也绝不会选你!”
杨知聿眉毛上扬,“那她就会选你?”
元衡嘴抿成一条缝,道:“我起码比你干净。”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心里比你干净!”狗急跳墙。
杨知聿这样想,冷笑一声,“你不是也想过要娶郑家女,你比我好多少?”
元衡下颌紧绷,倒不是觉得这事多难以启齿。他只是想起上一世她对郑家女的介意,而昨日两人喝了一夜的酒。
而她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迥然不同。
现世只有他和杨知聿记得,他们变了,可其他的人和事似乎也变了…
就像杨知聿说的,是她选不选,想不想要他…“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她怎么选,我都不可能让!“元衡坚持道。
杨知聿环视了一圈。
王府的中堂金碧辉煌,那块燕誉堂的牌匾的字都是金筑,只可惜,她想要的应该不是这些。
他起身,并不想再同他谈下去,“你把她逼成这样,我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做什么,只是你觉得,这一世她会在你的王府待多久?”
元衡并未起身,只抬眼看着他,“不用你管。”杨知聿嗤了一声,就要往门外走,“我不管你昨晚同义父说了什么,她他肯这次罢休,不代表他以后肯放过她。”
“她有本王,用不着你来管。“元衡冷道:“况且他回洛阳,不只为了她吧?”
杨知聿道:“你也该知道,你成婚不久后,崔家就会倒台,他还有个崔家的儿子在洛阳。”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不论如何,护好她。”大
虞家莫名多了许多晋王府的人,大概是觉得再闹下去没意思,父女二人相安无事,只是谁都没对这桩婚事上什么心,反倒是黄氏偶尔张罗。
郑家似是并未怪罪于郑伊湄,岑播起初不放心,找了个日子,带着紫芯亲自去府上,送了些新茶。郑伊湄出来迎她,邀她去府上坐坐。
原来那口之后,晋王来过郑家,之后郑伊湄便被放了出来。
当朝中书令只这一个小女儿,自小亲自教导,大小宴会都把女儿带在身边,寄予厚望。
这世上应该也没有几个人,会像她的父亲那般。岑播这样想,渐渐放下心。
反倒是郑伊湄变得更担心些,“我听闻晋王府那边已经开始张罗婚事,那日晋王可有逼迫于你?”岑播低眸摇头,并不想让她担心,“他同我说了许多,是我自己想明白了。”
她想报仇。
那皇后没死,这一次被她躲了过去,可她不信,她借他的手,那皇后能躲得过将来无数次。
郑伊湄却还有话要说,“皎皎,你可有听闻过宫中的规矩?”
“什么?”
郑伊湄嘴唇动了动,说出了口,“太子生母会被赐死的规矩。”
这是魏国开国时便立下这个规矩,是以这么多年来,皇室虽无外戚专权,却是子嗣凋零。
世家大族将女儿嫁到皇室,多会想些避孕的法子,五代皇帝的母族,出身都不怎么高贵。
皇帝三个儿子中,大皇子生母就身份卑贱,只是那婢女曾触怒龙颜,凌迟处死,大皇子也因此遭先帝厌恶,不曾叫人教导一二,不通文墨。
那四皇子身上留着八姓异族的血,这些年异姓贵族与中原世家冲突不断,将来只会愈演愈烈。
出自杨氏血脉的晋王,便成了大多数世家唯一的选择。她的父亲让她嫁给晋王时曾说,晋王若能登基,会废了这规矩,就算不废,郑家也会给她找好退路。所谓退路,无非是效仿其他世家,不让她有子嗣,将来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登基,让她做太后…
父亲总是说晋王必成大业,统一南北也未尝不能,这是为她未来打算,无论如何都会将她送上最高的位置,享受尊荣。
可她觉得没什么好的。
皎皎若是嫁过去,将来皇权斗争,若晋王真的称帝,她做皇后,那规矩废不了,这便是她将来要面对的。她觉得皎皎也不会喜欢。
岑蟠确实听过这传闻,可过去这些事离她太远,她并没有想过,若以后晋王登基后会怎么办。
可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不能保证他婚后不碰她,可她没打算让自己有他的子嗣。
只是那晋王不可能想不到那去母留子的规矩,他娶她究竟是何居心,怕是要重新想想。
正当岑播思索间,郑伊湄劝慰道:“爹爹说,晋王登基后,也许会废了去母留子规矩,我只是想给皎皎提个醒。”
岑播疑心略消,却也不完全信。
倒也不是不信她说的。
是不放心另一个人。
她笑了笑,“多谢阿湄。”
大
岑蟠一直掐着日子,若不出意外,乳娘她们应该也快从睢陵回来了。
果不其然,隔日两人便带着银钱回了虞家。乳娘一刻未闲,一回来又置办了些嫁妆,这婚事的准备终于算是有了些样。
晋王大婚,皇帝虽是不喜,却也做足了样子,珠宝赏赐送进了王府,还命尚衣局制新衣。
不过就像元衡说的那样,宫里无人去过虞家,只把东西往晋王府送。
后来晋王府便是来了人,叫她去府里试婚服。岑播并不想再去一次,起码是在他们大婚之前。他这个人阴晴不定,她过去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那日在王府试衣时,他说让她试出来个样,便不必再去。
于是岑蟠让人去传了话,“殿下那日准备的衣裳就刚好,按那个裁便是。”
满院晋王府的人都能听得出,他们这位准王妃并不想去王府。
带话的人也是为难,“姑娘你看,这婚服和常服是不一样的,还是得量过才是……
岑蟠看着那人卑躬屈膝同她说话的模样,又想起那日跪了满屋子人的场景。
那种权势的压迫感。
她想了想,还是坐上那辆华丽的牛车,只身前往晋王府。
元衡的伤好了许多,唇上有了血色,坐在堂中,比起前几日见到威严更盛。
左右两旁的侍女拿着嫁衣图册,足足有十多套。“你觉得哪个好看?"元衡问道。
岑蟠看了一圈册子,暗中观察一番晋王府的装点,毫不犹豫,直指那套最奢华繁复的。
元衡顿时黑了脸。
元衡问道:“你不翻开册子,怎会知哪件好看?”旁人家的女儿若能自己选婚服,必定是精挑细选才是,哪里会像这样,随意扫几眼便定了。
岑蟠不想过多解释,“民女只是挑了自己认为最合适的。”
元衡上下看了眼她的穿着,站起身,将她拉到一侍女面前,自己翻开了图册,“本王倒是觉得,若论合适,该选这身才对。”
那套衣裳并不像她选的那套,没有太多金线修饰,墨青纱裙的领口上缀有一串珍珠,以白衣做内衬,腰束碧色长带,显得身形修长,贵在典雅。
似是明白了他让她选的意图,岑蟠笑道:“殿下既已看过,何必再问呢?”
他声音有点哑,“岑播,你我这辈子只这一次婚礼。”就算不是为了他,为了她自己,也不该是这么敷衍的态度。
岑蟠没接他的话,看向那图册,“殿下选的,确实比刚才的好看。”
她低身行了一礼,“按殿下说的选的准备便是。”礼毕,岑蟠没再说话,只等他放她走。
他却又将那图册拿起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对着身旁的宫女道:“将这册子给宫里来的人,让她们给王妃量衣。”
岑播抬头看他,似是觉得被骗了,细眉微微蹙起,“殿下那日让试的衣裳,刚好合身。”
元衡道:“这婚服不是寻常服饰,今日宫里有专门量衣的人来府上,你该不会让孤拿那件衣裳给他们吧?”岑蟠抿唇,杏眼透过他的瞳去看。
那双眼中有精明,有算计,正俯视着她,似是在看自己的囊中之物,连一点骗她的心虚都未曾有。岑蟠轻轻一笑,“殿下说的也对。”
元衡不想再计较她话中的敷衍,让侍女带她去见宫中来的女官。
来的女官品阶并不算低,梳着高髻,宫装曳地,年纪不算多大,却流露出十足的威仪,候在王府的庭院中。身后好些小宫女低着头,都在偷偷往两旁看,只有女官一人目不斜视。
岑蟠注视着她,行了一礼。
女官接过图册扫了几眼,端端正正回礼,道:“本官此次出宫,乃是奉皇上皇后之命,掌晋王大婚诸服饰,衣制尺量皆关乎礼法,还望姑娘配合。”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
可说来说去,说的不过也就是裁衣服而已。岑蟠也没真的指出来,说了句“劳烦",同那女官一起进了屋。
女官屏退她身后王府的婢女,唇角微扬,待门关上,阔步挺胸,稳稳在她面前走了两步,侧头上下打量她,“姑娘的仪态,要这做晋王府的王妃,可还差了许多。”岑蟠见她这般,倒也不再客气,“民女不在宫中侍奉贵人,这方面做的自然比不过,不过民女记得,大人方才说此次是来给我量衣才对。”
那女官盯她的目光顿时带了些怒,收回头不再看她,平复心情后笑了一声,给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得了令,拿了尺来,有人掐她的肩,有人捏她腰,说不上有多合分寸。
岑蟠皱起眉,终于在宫女放肆地将手伸进领口时,果断抓住手腕,狠狠甩开。
她冷道:“大人平日里便是这么教下面的人量衣?”“姑娘出身低微,可能不知,这大婚当日不仅有礼服,还有寝衣,从里到外都要准备,不容出错。”女官眉微挑,“姑娘既是不愿意,那便脱一下衣裳吧。”
“那我要是不呢?”
女官笑道:“本官还要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还请姑娘配合。”
岑播死死盯住她,上前一步,“奉谁的命?”“皇后娘娘。“女官重复,声调高昂,没有半分惧怕。岑播冷笑一下。
女官不满,却也不想在王府闹出太多动静,压低声音,同狠了劲说了句,“放肆,你难道想抗旨!”“我如何放肆?"岑蟠余光看了看两侧,“放肆的是大人才对。”
女官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同她说话,连眉间的花钿都飞舞了起来,“你别以为一一”
话未说完,门外却是有王府的人喊道:“岑姑娘,殿下说有事找你过去。”
岑蟠转过身,头半向后看,用余光斜看一眼才离开。被带回去时,元衡正在把玩手里的金簪。
岑播站定在他面前,“殿下有何事?”
元衡抬眼,“这只簪子想给你。”
那是一只点满红宝的金色流苏簪,宝石红的晶莹透彻,即使站的远,也能看出品色极好。
岑播行礼道:“谢殿下。”
元衡晃了晃那簪子,凝视轻轻摇摆的流苏,不经意问,“刚才可有人为难?”
岑播沉默片刻,道:“没有。”
元衡抬头看她,见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都软了。她向来是如此,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被人在王府欺负了去也什么都不说。
刚准备张嘴,却听得她唤了一声,“殿下。”“怎么了?"他轻轻问。
“殿下可知,刚才来的女官是何人?”
“那是宫里的文绣大监。”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拿起手中的簪子,似是想插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边比衬那簪子边道:“要是有人欺了你,大可以同本王说。”
岑蟠不为所动,反而抓住了他的手指。
“不喜欢吗?“他低声问。
岑蟠笑着摇头,“这簪子贵重,我今天的髻也和簪子不怎么相配。”
难得的,元衡与她意见契合。
他点头,“大婚时候戴也是好的。”
她听了,露出浅笑,眉眼宛如月。
元衡吩咐了人拿了檀香盒来,将簪子装起,亲手交到她手上。
岑蟠双手捧着,视线落在盒子上,“谢殿下。”元衡能感觉到,她喜欢这个簪子,也在接受这门婚事。他想娶她当正妃,许多人在暗中阻拦,她才会犹豫。她这个人不喜欢威胁,他却逼了一把,她才会抗拒。可人究竞是有自己的脆弱的地方,她受了欺负,想必是想让他站在她这边。
看,只要他肯多让几步,她是肯同他好好说话的。他扫向她的衣裳,道:“你叫人把嫁妆抄一份,送到王府来。”
“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元衡道:“你让人拿来便是。”
岑播答了声是,眼睛又回到盒子上。
元衡目光跟随她,“你若喜欢,孤再多给你添些。”“谢殿下。”
元衡也没在多留她,怕留她久了再遭了厌烦。临上车,岑播回头,问一路送她到门外的韩泽,“那位大监可还在府上?”
韩泽眨了眨眼,回想片刻,道:“人应当还在府上,姑娘可不知,殿下对婚事重视得很,所有事都要仔仔细细过问一边才是。”
待她说完,岑播只回了个笑,进了那辆牛车。精美的檀木盒还在手上,岑蟠低眼,手指摩挲盒上的花纹。
车转出王府,她抬起眼,目视前方,吩咐了一句,“不回虞家,送我去铜驼街吧。”
大
此番送她回去的,皆是王府中人,没了晋王,眼前这位便是主子。
赶车的人没有多问,向铜驼街而去。
铜驼街道路宽阔,若回皇宫便是必经之路。沿街走了一阵,岑蟠拿着盒子下车,却是向来时的路返回。
玲珑华丽的步舆没过一会儿便出现在了视野,岑播走近了些,挡住了队伍的去路,“大监留步。”跟随的宫女有些还认得岑播,一时惊讶。
步舆内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停。”
那步舆停下来,然而里面的人并没有下来的意思。直到她让开路,只身走到步舆一侧时,那大监才开口问,“姑娘还有何事?”
岑蟠低着头,看不出情绪,“民女是来给大监道谢,大监能帮忙裁衣是民女的荣幸。”
许久都没有话声,岑播见状,打开木盒,双手奉上,“刚才冒犯了大监,也请大监恕罪。”
纤指终于挑开了帘子,岑播瞧了一眼,又迅速将目光低下。
大监低眼看了看那盒子里的簪子。
那簪上点缀的宝石不似寻常物,倒像是番邦之物。她头轻倚窗边,长长的眼尾多了一丝玩味。这外室女粗鄙,刚才一口一个大人,如今改了称呼,想必是晋王同她说了她的身份,训斥过一通。这礼想必也不是她能送得起的东西,定是晋王让她带来,给她赔罪道歉的!
估计此女也是怕在王府人面前丢了自己面子,竞然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铜驼大街上来拦她。
大监嘴角微扬,从她手里抽走盒子,打开看了眼,漫不经心道:“走吧。”
步舆又动了起来,岑蟠低身行礼,待到那队宫人走远了些才起身。
大
隔日,元衡让韩泽来要她的嫁妆单。
这桩婚事乳娘很是上心,嫁妆单子早前就备下了几份,不用再誉抄,很快就送到了韩泽手上。临走时,韩泽却是亲自将一只簪子交到了她手上,特意嘱咐,“这样的簪子殿下只有三只,一只给了公主殿下,这一只姑娘切莫再送予别人了。”
岑播本也不打算瞒。
她出逃几乎无人知晓,他却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京城怕是他的眼线密布,更何况她那日坐的是王府的车驾。
她将错就错,问道:“这簪子很贵重吗?”韩泽眸中闪过一瞬的讶异,似是她的回答出乎预料,有些难办。
他话音顿了顿,目光微偏,而后换了副更客气的口吻,同她耐心解释,“这簪子上的红宝石世所罕见,乃是高昌王室送给大魏的珍宝,只此一块,殿下前些时日平乱有功,陛下赏赐这块宝石,殿下斥重金打了三支簪子,一只给了公主,另两只……”
他摊开手,身子微躬,接着道:“另两只就都在姑娘这里了。”
这簪子价值斐然,她能看出来。
竞不知是无价之宝。
可这未尝不是好事。
岑蟠低下头,盯着手上的簪子,道:“多谢韩总管提醒。”
韩总管点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嫁妆单走了。此后,王府接连几日都没人再上门。
直到有一日,一抬抬嫁妆出现在了虞家门口,明晃晃的金银首饰,玉件摆设摆装满了箱子。
虞府的人,上到虞佑柏,下到槿儿紫芯,都瞠目结舌。这为嫁娘添妆倒也是常事,可添这么多,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这几日频频上门,韩泽也是将虞家摸了个熟悉,轻车熟路带着人将嫁妆安置在库房。
后来东西堆放不下,诩儿便张罗人堆在自己的院子。安排归安排,韩泽始终注意着岑播的反应。这么多嫁妆,这位主儿也该高兴了才对吧。要知道殿下这些年,不少钱都用于边镇供给,本就缺钱。
上次皇帝不仅打了六十军棍,还罚了一年俸禄,整个王府就更拮据了…
现在就连那价值连城的簪子,也被眼前这位姑娘送了一只出去。
在殿下下令添妆时,他劝过两句,剩下的话全被那眼神噎了回来。
这下好了,殿下半副家当彻底成了岑姑娘的东西。可他越看越觉得,这位准王妃不怎么开心。与其说不开心,不如说是不在意……
但殿下显然是认真的。
到底回去要不要如实禀报,韩泽一时犯难。正犹豫着,却见那陪在岑姑娘身边的老媪送来一幅画。韩泽心中一喜,抬头见不远处,那准王妃也浅笑颔首。这应该也算是开心吧……
韩泽连忙拱手回礼,安顿好所有事,安心回去交差。岑蟠送走王府的人,便回了房。
乳娘收拾好东西,长舒一口气,脸上还挂着笑,见自家姑娘在妆台前发呆,定睛多瞧了几眼。
乳娘是在她出生时来到的岑家,看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姑娘还不想嫁呢!”岑播回过神,“没有。”
乳娘眯起眼睛,点了点她的脑袋,“你想什么,我最清楚了。”
岑播倒也没再反驳。
“你呀,从小到大都倔!"乳娘数落着,下巴朝妆台上摆满的金银首饰努了努,“人家一个亲王,都做到这份上了,为了求正妃的位置,挨了板子,现在又上赶着给咱们嫁妆,就算
岑蟠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板子?”
乳娘见她关心,连忙直了身子,“姑娘还不知道?晋王那日为了讨这正妃的名分,和陛下起了争执,挨了整整六十大板,不对,是六十军棍呢!”
难怪她那几日见他,他脸色会是那样……
岑播微微蹙起眉,正思索着,手背忽地被拍了一下。乳娘苦口婆心劝,“姑娘啊,我觉得殿下还是蛮有诚意,毕竞也是对咱们有恩,你看是不是也应该上些心。”岑播微微点头,可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他救她多次,现在她应该不会在这里追究他到底是上心还是不上心,更不会换了对策,同他在这里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她讨厌他周围的人。
他算计她,威胁她,让她惹上她不必惹上的人。若不是因为这份恩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大
这场婚事定的仓促,很快的功夫,距离婚期便只剩一个月。
一个月前皇宫里新添了一个皇子,皇帝老来得子,大悦,公主的母亲从一位才人,一跃成为贵嫔。宫里的子嗣稀少,这下还是个皇子,老皇帝宴请了不少大臣,来为自己的小儿子贺满月。
就在半个月前,虞佑柏将请帖面无表情送到她手上,说让她和晋王去赴宴。
老皇帝没见过她,可能也是想趁此机会在大婚前见上一面。
宫宴当口,晋王府的车驾到虞府大门前,元衡亲自接她入宫。
她所认识的晋王,容貌虽是俊美,可穿衣常常不是胡服便是便衣,从来不似今日,玄色锦衣,金纹长衫,天生的贵气将皇室该有的雍容诠释得淋漓尽致,带着一方之主该有的傲气张扬。
自她上车后,他似乎就有话要说,一开始盯着她,似乎带有些怒,可迅速又移开些目光。
岑播静等他问话。
马车驶动后,他只是问了句,“那日送你的簪子,为何不戴?″
岑蟠来时便想过他要问,答得也从容,“民女都放到了嫁妆里,想着能多准备些。”
她顿了顿,说道:“那只簪子,民女有好好保管。”元衡声音依旧冷硬,“那你为何要将簪子送与那宫婢?″
早知他会这么问,她从容回道:“那日民女与大监起了冲突,大监似乎心有怨言,所以一一”
他打断她的话,“她那是在为难你。”
岑播垂下目,“知道,可民女不想殿下与大监起冲突。”
元衡显然不完全信,还在审视着她,语中满是不屑,“一个宫婢而已,有冲突又如何?”
岑蟠眼眸微动,道:“大婚的婚服毕竞还是大监来主管,那位大监似乎和皇后关系近,民女想着,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这番回答显然让面前的男人满意的,他不在追问,冷哼一声,道:“你放心,婚服轮不到她来做。”岑播抬起头,似是不明白。
元衡道:“做婚服的人今日便会换,本王说了帮你报仇,像这些人自是也不用你再忍让。”
他说完,目光又着落在她的首饰上,比起刚才神色添了些温和,“送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戴便是,嫁妆孤还能再添。″
岑播轻轻点头,“嫁妆已经够多了,还要多谢殿下。”她目光略低了些,“那日的画殿下可有看过?”车内有些昏暗,元衡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听出那声音小了许多。
他听别人说过,她会作画,那幅佛像确实绘的足够精美。
“那画孤看过,可是你画的?”
岑播无声一笑。
母亲喜画山水花鸟,她也是如此,她们都从未画过佛像。
如果他知道她的画,大概不会问出这个问题。她送过去的那幅画多半是为了试探,如今看来,他娶她并非是认得她的画。
排除了这个可能,剩下有多少是因为一时色起,想占为己有,又有多少是觉得她身份低微,想哄骗她,好拿捏子嗣之事,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她沉默半刻,抬起手给他看,“殿下也知道,民女的手现在还画不了。”
元衡目光看向她手心的疤痕:“可是太医的药无用?”“不是药无用,这伤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没有那么快好。”
说这话的时候,岑播始终盯着他,见他丝毫没有纠正自己的意思,唇往里收了收,顿了片刻才道:“若没有医士相救,民女这只手怕是要废掉,也要多谢殿下相救。”元衡听了她的话,便是想到上一世,她的右手上有一条可怖的伤疤,长年累月不加医治,手掌变得有些畸形。他将手覆在她的掌心,十指相扣。
应是经常习武的缘故,那指上有一层茧,轻轻擦过指缝,说不上来的别扭。
岑播低头,眉微微压低,无人察觉。
“有孤在,会好的。“他道。
岑播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淡淡答了一句,“但愿吧。”
那只手握的更紧了些,迟迟不肯松开。
穿过东掖门,又向内走了一阵,车才停了下来。她忽然拽住了准备下车的元衡,“殿…”
元衡回头,“怎么了?”
岑蟠抬眼看他,一双新月似的眉微蹙,蝉翼般的睫轻颤,竞显得楚楚可怜。
“殿下,我对宫里不熟悉…”
若非家宴,宫里向来是男女分席,若他去见皇帝的,那她只能去皇后那儿。
元衡并没有忘记上次的事。
那次他在去找过元斓后,便将齐良越叫到府上问过。皇后想要下药害她,而元斓定也是对她说过什么。她和皇后有仇,皇后如今没死,想必也发现了下毒之事。
这两人不会善罢甘休,她一个人无力对付,也斗不过。她敢做许多事,可他也能看出,她很怕死。他俯视着她,她身形纤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车内一角。
在这里她没有可信的人,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他轻轻坐回她的身旁,脸上并没有多少柔情,却又用那种让人膈应的语气同她说,“放心,有本王在,不会让你出事。”
岑蟠手微微紧扣,下一刻指尖与他的相碰,随后四指便被他握在了掌中。
他站起身,带着她往车外走。
岑蟠站起身,倒是一时好奇,他如何能保证她不出事。两人沿着青石砖路而行,一路快到永巷,见两人在那里等着。
岑播一眼便认出来其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