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桃酥
祝苒到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抱着那箱桃酥饼干进了屋，然后把饼干箱子放在客厅墙边。
客厅里亮着灯，盛淮屿却不在。祝苒缓缓看了一圈，浴室里亮着灯，哗哗响着水声。
在洗澡啊。
祝苒没多停留，转身又往厨房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听见盛淮屿叫她：“祝苒？”
她“嗯”一声，刚想说让盛淮屿继续洗不用管她时，浴室里水声停下，下一秒门打开，一股带着湿潮气息的热浪争先恐后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白雾氤氲后，身高腿长的男人体形慢慢显露。宽衫短裤，简单又随意的打扮。额前碎发微湿，半遮半挡住那双漆黑的眼眸，使他整个人少了些攻击感，多了几分慵懒。祝苒被这样的盛淮屿有些镇住了眼，一时没能移开目光。
好在盛淮屿并没注意到那么多，他似乎有更加关心的事，慢腾腾从浴室里挪了出来。
随着他的几步动作，祝苒突然发现现在的他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片刻后，她声音微微变大，"你腿上的石膏呢？！”
只见盛淮屿的纯黑色短裤之下，原本左腿上的灰色石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截泛着冷白色的精瘦小腿。可能是因为裹了一段时间石膏的原因，那里的肤色和其他的地方有些微的色差，比其他的地方更要白上一些。盛淮屿听见她的话动作一顿,下一秒，他面上云淡风轻，道：“拆了。”
“拆了？！“祝苒有些不敢信，“你的腿好了？你自己去摘的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一连串问题蹦了出来，让祝苒的表情都多了些生动，盛淮屿轻笑一声，半依靠在墙上，挑眉道：“你想要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呢？”
祝苒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于是缓了缓，问了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你的腿好了？”
盛淮屿：“没有。”
祝苒：“那你为什么拆了石膏？”
盛淮屿轻咳一声，道：“腿上受伤还轻，我让医生看了情况，医生说后面可以静养，石膏可用可不用，我就让医生拆了。”
…石膏可以这么快就拆的吗？
祝苒的思绪停滞两秒，……那你现在可以不用坐轮椅了？”
“用。“盛淮屿瞥她一眼，“腿只是半好，正常行走还是有压力的。”
“奥。“祝苒还有些懵，傻傻应了一声，之后又问，“那你的胳膊？”
这次盛淮屿很干脆：“没好。”
“奥。那你……
盛淮屿挑眉看她。
祝苒看着他，嘴唇翕动半响，正要再问，突然一阵“咕咕"声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响起，硬是打断了他们的话题。祝苒一愣，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后立刻抬手捂住了肚子。她的脸慢慢烧了起来，“我那个…”
盛淮屿也听到了那声响，他黑漆漆的眼里迅速划过一丝隐秘的笑意。他轻咳一声，懒洋洋道：要不先吃饭？”祝苒点头同意。
今天的晚饭照常是盛淮屿做的，两菜一汤。祝苒坐下，拿起筷子刚要吃一口，突然福至心灵般想起什么，她道：“我前几天还在疑惑你坐在轮椅里是怎么能够上那么高的灶台的呢。现在想想，难道是你当时都单腿站起来做饭吗？”
盛淮屿一下子顿住，“啊，对。”
“那你真的挺厉害的。“祝苒点点头，“太厉害了。”盛淮屿摸摸鼻子，道：“我平衡能力比较强，哈哈。”祝苒又点点头，没再多问。
饭吃到一半，菜和汤都剩着不少，盘子里也只剩下一个馒头。
祝苒刚想去拿，手伸到一半又在半空中停住了。盛淮屿注意到，于是问：“怎么不吃？”
祝苒从座位上站起来，笑了一下，道：“我才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买了饼干。”
说着，她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打开了那箱桃酥饼干。一下从里面拿出四片，祝苒从厨房里找出个盘子放上，然后问盛淮屿：“你吃过这个吗？酥酥的，很好吃。”刚问完，她又觉出不对。
盛淮屿的小姨是甜品店的老板，各种蛋糕饼干估计都吃遍了，又怎么会没吃过这最普通的桃酥饼干。吃过估计是吃过，但大概对它的记忆也很久远了。果然，盛淮屿微点了下头：“很小的时候吃过。”他问：“你爱吃这个？”
“对。“祝苒笑笑，“我奶奶特别爱吃这种饼干。我跟着她，也变得爱吃了。”
她递过去一片，“你尝尝。”
盛淮屿接了，吃了一口，口感的确不错，但比起现在街上甜品店的其他各种蛋糕饼干，还是有些逊色了。但他很捧场：“不错，好吃。”
祝苒于是又笑笑，也低头吃了一口。
盛淮屿看着祝苒一口一口地吃，莫名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可爱，像是什么囤食吃的小动物一样。
“你怎么没多买几箱？"盛淮屿单手撑住下巴，悠闲地问，“给你的奶奶送去。”
话落，祝苒的动作就瞬间停滞了，脸上的浅笑也迅速淡了下去。几乎是须臾，盛淮屿心里就迅速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祝苒停了笑，安静地抬眼，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失了光彩，像蒙了一层雾。她轻声道：“她去世了。”
盛淮屿瞬间哑言，同时记忆快速回溯，想起了过去的一件往事。
上高中时，他是曾见过祝苒的奶奶的。
学校每周周末都会放假，于是每次到了那两天，盛淮屿总会提前和朋友们约好一起出去打篮球。那是一个稍显老旧的公园，坐落在一栋小区附近，园内除了一些供小孩老人消遣的设施，还建着一个很大的篮球场。
盛淮屿和他的朋友们最爱去那里打球。那一次，他和朋友们打了一下午的球。
等又一场比局结束，几个人抱着球坐到场边上短暂休息。
当时是初秋时节了，辜宁市里昨天刚下过一场雨，消解了些许空气中的燥热。但他们运动了很久，再加上一直没停，个个还是出了一身汗。
他们之前出门打球前都会提前准备带水的，但那一天，像是脑子全部被人偷走，他们几个人谁也没带。裴扬大口喘着气，瘫靠着身后的铁网围栏，像是没骨头般，对盛淮屿有气无力道：“大鱼，快，去买瓶水去，我要渴死了。”
公园附近就开着一家小超市，但他们都很少去。盛淮屿白裴扬一眼，他也很热，拉扯着胸膛前的球衣扇风，“你怎么不去？”
裴扬闭着眼，道：“我感觉我中暑了，你快去吧，别啰嗦了。”
明显就是为了偷懒，但这天太热，再加上盛淮屿也很渴，于是也没跟他多掰扯，冷嗤一声起身去了。走进超市里，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只摆着几个货架，货架或许有些年头了，上面生着铁锈，但架子上摆的东西都很干净。
盛淮屿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接着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可乐。他走到货台前，说：“结账。”超市货台里坐着一个白发老人，当时正扭着身子在看墙上的电视机，电视机里在演一个家庭伦理剧。听见声音，老人利索地站起身，说”好嘞！”声音挺有中气，虽然白发苍苍，但双眼有神，一看就有精神气儿。老人拨了拨那几瓶饮料，道：“7块。”盛淮屿点点头，随即摸向兜里，这一摸，却陡地愣住了。
完了，他没带钱。
盛淮屿难得感到了几分尴尬，早知道就押着裴扬过来买了。
老人说完价钱就坐了回去，眼神又落回了那个电视机上。
盛淮屿又仔细翻了翻兜，确定真的没有后，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忘了带钱，不要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想赶紧离开，却又被老人叫住一一“等等孩子！”
盛淮屿停下步子，回头。
那老人已经把盛淮屿刚才挑的那几瓶饮料放进了一个塑料袋子里，她朝着盛淮屿挥挥手，“直接拿走吧，不收钱了。”
盛淮屿猛地愣住。
“快快快！“见他没动，老人又催他，“看你这一头汗，肯定渴坏了吧。快拿走吧拿走吧。”
老人笑眯眯地，眼里满是和蔼：“老婆子开超市不图挣钱的，这些饮料你直接拿走吧，别渴到你们这些学生娃娃。”
盛淮屿明白过来，心里猛地涌上一阵热流，他沉下眼，走到货台前拿了那个袋子，道：“谢谢奶奶。我等会儿就来还钱。”
老人笑得更加开怀：“不用不用。”
从那个小超市里出去，盛淮屿把水分给裴扬和几个兄弟，问他们有没有带钱，结果每个人都忘了带。盛淮屿心里惦记着刚才的事，匆匆喝完半瓶水后，把瓶子扔裴扬怀里就跑。
裴扬在后面懵逼地看他：“你去哪啊？”
盛淮屿大声喊：“回家拿钱！”
后来，盛淮屿到了家，先冲澡换了身衣服，接着拿着十块钱就又回去。
去的时候不凑巧，天上又飞起细雨，但雨势不大，盛淮屿也就懒得再打伞。
到达那个超市时，他刚好遇上出门回来的祝苒。也就在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家超市是祝苒家开的，而刚才要免费送他水喝的那个老人就是祝苒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