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让祝苒仔细讲讲那天后来发生的事的话,祝苒只会说出四个字:
不、堪、回、首!
盛淮屿当时根本就不是来应聘的,他是来接叶斓下班的。可当他听见祝苒问他的时候,却不明说把一切解释清楚,反而故意让祝苒误会。
在饶有兴趣的看完祝苒拙劣的表演后,才状似无辜的说出真相,让祝苒被当场抓包,颜面尽失。
不过好在等叶斓后面来了之后,盛淮屿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当着叶斓的面说出刚才的事,在喊了叶斓一声“小姨”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只离开前,稍稍偏头朝祝苒的方向落下不轻不重的一眼。
那一眼很短暂,祝苒没看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因为这样,祝苒的心里更加煎熬焦虑。
会不会被报复?
祝苒回想她已经走过23年的人生,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因为私心而撒谎做坏事,可偏偏就这一次,就被当场抓包,场面一度尴尬到无法收场。
甚至都已经到家很久之后,祝苒脑海里还在无限次重播着盛淮屿当时看向她时,脸上戏谑又嘲弄的表情。
简直丢人丢到了家。
但丢人还是轻的,盛淮屿是叶斓的外甥,叶斓之前说过,在她之后出国旅游的三个月里,她的外甥将会暂代甜品店的店长。
也就是说,祝苒那天故意使绊子、想要从店里赶走的盛淮屿,是她未来三个月的老板!
把这一连串的事情想通后,祝苒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还有活路?
祝苒暗自思忖,或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不得不开始思考要不要辞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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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祝苒从起床起就开始磨磨蹭蹭,甚至到了甜品店也不进门,在附近徘徊了很久,直到在马上要迟到的前一秒,她才终于一步一缓的进了甜品店。
一进门,祝苒立刻先把整个店都小心地扫视了一圈。
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盛淮屿不在。
祝苒顿时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继续走了进去。
叶斓之前说盛淮屿要等她离开后才会来,看来是真的。
那这几天的时间里,她得抓紧办辞职的事情了。
大概是因为在准备全国旅游的事情,叶斓白天很少待在店里。只在有人打来电话要应聘时,叶斓才会短暂地在店里出现一下。
再见到叶斓时,祝苒的心情挺复杂的。
那天晚上除了盛淮屿的身份很出乎她的意料外,叶斓和盛淮屿的关系也让祝苒傻眼了很久。所以她那晚回去后也想了很多以后该怎么和叶斓继续相处的事情,但想到最后,也就只有一个想法——
叶斓对她是实打实的好,祝苒也是打心里喜欢这个长辈一样的存在。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因为和盛淮屿的关系,而和叶斓刻意疏远。
但,终究还是尴尬的。
不过因为叶斓好像并不清楚她和盛淮屿的关系,所以,这尴尬也就是祝苒的单方面尴尬。叶斓待她还是跟以前一样。
随着叶斓全国旅行的出发日期越来越近,在离开前的最后两天前,叶斓定下了几个试用员工人选。
当天下午,在简单给老员工开了个小会之后,叶斓就又要离开,祝苒心里惦记着辞职的事情,所以赶忙跟了上去。
“斓姨!”
叶斓听见后停下脚步,略带诧异地回头,“阿苒?怎么了?”
祝苒慢慢走到叶斓面前。明明之前想了好几天、已经无数次下定决心要说的话,可当看到叶斓温和又充满关心的眼睛时,她就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
祝苒有些狼狈地垂眸,说得很艰难。
叶斓看着她的反应有些担心。她想了想,试探地问:“怎么了?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吗?”
祝苒听见,点了下头。她用力闭了下眼,终于还是硬下心来开口:“我想……”
最后的“辞职”两个字轻不可闻。
叶斓隐隐听见什么“z”,“c”的发音,她皱眉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奥!你想涨工资了是不是?”
这的确是件挺难以启齿的事情,叶斓想通之后,很是爽朗地笑了两声。
她拍拍祝苒的肩,语气很正式,道:“完全没问题!接下来几个月我不在,这店里全靠你们这些老员工。少了哪一个在这里,我都不能放心把店里扔下出去旅游。涨工资,必须涨!等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还要给你们一人包一个大红包!大家接下来都好好工作啊!”
这话一落,店里的几个姑娘顿时欢呼起来,喊着“店长万岁”,叶斓于是冲着她们笑着摆摆手,然后说还有事要忙,利落地转身就走了。
祝苒傻在原地,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成了这样。
但想着叶斓刚才说的话,再看一眼她已经潇洒离去的背影,祝苒终究还是没有再追上去。
店里的这次招聘总共来了三位新伙伴:西点师李妤,学徒曾园馨和收银员陶金金。
三个人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很快就和钟漾她们打成一片,连一向少言的祝苒都有被她们三人的开朗感染到,有时候也会插进去几句话。直到……
盛淮屿的到来。
盛淮屿是在叶斓离开店里的前一天的到的店里。叶斓带着他,打开电脑认真给他讲着店里的运营情况,字字带着叮嘱,像是极不放心。
盛淮屿被叶斓的谨慎劲儿逗乐,线条流畅的小臂撑在桌台上半支着脑袋,他吊儿郎当地笑:“干嘛呀这是,这么不放心我干脆找别人呗。”
叶斓嗔他一眼,笑里带怪:“你这坏小子,要不是你突然心血来潮给我报那个什么旅行团,我能找上你?你说说你啊,这么大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就算了,做决定还总是那么突然,让我怎么能放心把店交给你呀。”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颇有些不说到天黑不罢休的意思,听得盛淮屿无奈地抬起手,直喊投降。
祝苒就是这时候从后厨里出来的。
今天的客单很多,再加上要带着李妤和曾园馨熟悉烘焙房环境,她一直在烘焙房忙碌着,根本不知道盛淮屿来了。
陡然和那人对上视线的那刻,祝苒心头一跳,瞬间愣在原地。下一秒,她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短短的一段路,祝苒走得十分痛苦。盛淮屿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紧紧锁定在她的背上,祝苒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在隐隐发凉。
这一刻,她又开始忍不住后悔当时一时心软,没有狠下心来辞职。
祝苒在洗手间大概拖延了五六分钟才出去,但就这么不巧的,她出了洗手间的门,还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盛淮屿。
准确来说,不是撞上他,而是被守株待兔的他逮到的。
至于为什么说是守株待兔……
盛淮屿一条腿半支着墙,另一条腿则直接挡在过道中间,他抱着双臂,懒散地靠在过道里雪白的墙壁上,完全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而在看见祝苒后,盛淮屿更是弯起眼睛,很纯良地笑着:“啊,祝老板!碰见你真是太好了。我小姨刚才让我去储物间拿点东西,但是我迷路了,你可以带我去吗?”
祝……老板?
祝苒回想起那晚尴尬的场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故意的吧?
而且,储物间就在这条过道的尽头处,直接走过去就可以,简直好找的不能再好找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
祝苒垂下眼,心里默默得出这个结论。
她抿了抿唇,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和紧张,没去应盛淮屿喊她店长的话,而是径自侧过身,往过道尽头处指了指。
“在那边,最尽头那间就是储物间。”
说完,并没有抬脚要领路的意思。
盛淮屿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抬脚往那里走,仿佛也并不在意她的表现。
祝苒以为逃过一劫,紧绷的神情一松。但表情还没松完,盛淮屿又突然转过了身。
“啊!”
盛淮屿看着她,故作惊讶,演技浮夸。
“我突然又想起来,”他笑得更加无辜,可眼里的故意却是明晃晃的,“我姨让我拿的东西是一袋面粉,挺重的,而且要往烘焙房里放。要不,”
盛淮屿放慢了语速,祝苒脑子里则瞬间开始猛敲警钟。
“——你陪我一起?”
果然。
祝苒低下头,认命地闭了闭眼。
她明白这一趟是不去不行了,应得不情不愿:“……奥。”
她一应下,就迅速迈动了步子,很快就走到了盛淮屿前面。
如果这时候祝苒还不明白的话,她就真是傻的了。盛淮屿就是故意的,既然这样,她干脆就豁出去了,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总之也不会有比当初决裂时更坏的结果。
随着“嘎吱嘎吱”两声,储物间的门打开又合上,安静的房间里走进来两个人。
祝苒一眼就看见立在房间墙边的近乎一人高的面粉架,她走过去,面朝架子,却没立刻动作。
她在等盛淮屿开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果然,下一秒,带着些懒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盛淮屿双手悠闲插兜,站在祝苒身后问。
祝苒垂着眼,目光落在面前铁制的面粉架子上,寥寥看着上面落下的自己的脸庞倒影。
“去年夏天。”
她很平静地答。
“那你还挺厉害的。”盛淮屿哼笑一声,懒散模样更加凸显,唇角似勾非勾,“不到一年就成了老板。”
祝苒:“……”
“别阴阳怪气的。”
祝苒转过身,不再和他继续虚与委蛇。她直直对视上盛淮屿漆黑的眼眸,模样够冷淡也够无所谓,仿佛根本不在乎盛淮屿的话,脸上也没有了那晚刚被抓包时的慌乱。
“你已经知道我不是老板了。”
话落,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气氛开始变得僵硬紧张。
祝苒就那样看着盛淮屿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下来,看她的眼神里染上凉薄的气息。
“好啊,不阴阳怪气。”
盛淮屿冷笑一下,像是为了顺从祝苒的意思,话语直白犀利,“你更差劲了,祝苒。”
这话一落,祝苒的身形非常明显的一僵,但又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她把背挺得更直,全盘接受了盛淮屿的评价,并且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对,你说得对。”
她也笑了下,垂下眸子视线变得有些幽远,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没有,嘴角的笑意里带着几分不知道到底是对谁的讽刺。
她抬起头,看向盛淮屿,直接道:“所以你想怎么样呢?你很介意我当初对你的欺骗吗?那好啊,你来骂我或者打我,我都可以接受啊。”
明明这话是在告诉盛淮屿可以光明正大的泄愤和报复她,可盛淮屿在祝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并不觉得畅快,反而更加愤怒和不高兴。
他攥紧了拳头,很想问问祝苒就是这样想他的吗?但不等他问出来,祝苒的下一句话则让他彻底心死——
“只要你之后能离我远一点。”
“最好永远也不要靠近我。”
冰冷、无情,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与排斥。
周围的空气顿时凝滞,两个人同时不再说话,只互相对视着,但彼此之间的气氛已经彻底降至冰点。
“哈哈。”
突然,盛淮屿笑了两声,打破了这沉默。
随着笑声消失,盛淮屿的表情也变得阴鸷,俊朗清润不在,徒留气势瘆人。
“那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从来不吃回头草。”
“祝苒,你很想让我对你做些什么,好得以摆脱我吧?但不好意思了,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我说过,我绝不会忘了当初。同样的,你也别想忘。我们就该纠缠一辈子,你永远欠我的。”
他的话语字字清晰,带着切骨的恨和怨,浓且黑深的眸子里像是蕴藏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只待爆发。
祝苒定定看着他,心脏因为他这样的神情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姿态却不见示弱。
他们四目相对,静静对峙。
气氛凝滞间,储物室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是叶斓在问他们还没拿到面粉吗。
这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两个人同时回神,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在叶斓进来的前一秒收拾好了表情。
叶斓问:“还没好吗?你们怎么这么久不出来?”
盛淮屿先应了声,道:“这就出去。”
接着,他从祝苒身旁走过。
随着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响,祝苒回头看去,盛淮屿从高高的架子上卸下来了一袋低筋面粉。
“我帮你。”祝苒走过去。
手朝面粉袋的方向伸过去,还没等完全触碰到袋子,就听见盛淮屿不耐地“啧”了一声。
祝苒动作一顿,接着听见盛淮屿的声音——
很嫌弃的,他快速扫一眼祝苒纤细的手臂,道:“胳膊肘细成这样,怕是一折就能断吧?有劲儿吗?”
接着嗤笑一声,盛淮屿牢牢握住面粉袋的一角,单手微微一使力,直接提起整袋面粉绕过祝苒。
出门前不忘再讽刺一句“让你帮忙还不够碍事的呢。”
祝苒:“……”
屋内十分安静,有一阵风通过屋内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扰乱了祝苒散落在耳边的几缕碎发,几根发丝落在脸上,痒痒的,像是要把人心搅乱。
祝苒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轻轻拂去那调皮的发丝,顿两秒,然后低头跟着慢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