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喂食
沈砚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少女浑身僵了一僵。天杀的,她的院子除了被迫过来的下人,素来无人愿意涉足,纵然有事找她,大多也是派人传个话,把她叫去正厅。
今日究竟是刮了什么邪风,不但把沈砚给吹了进来,还恰把思慕沈砚多年的宁澧一同吹了进来?更为不巧的是,宁澧眼见她的心上人现下正抱着自己,耳中还不偏不倚地听见了她那句浑话。该死,她明明一向小心,怎么最近在沈砚面前愈发口无遮拦?
若是被她爹知道,定要对她家法处置。
宁沅的第一反应便是去解释她那句话。
“我……
她斟酌着,抬眼望向天空,忽略了她扔挂在沈砚身上。刚过十五,天上的月亮正圆,似是太阳染黑了天。“我只是一时想起了那日长公主设宴。”
“阖家欢乐,花好月圆,是为欢好,你,你们可不要误会……
沈砚从善如流地抱着她,依然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反而往宁澧那处走去。
“沅沅,宁二小姐待字闺中,既无婚约傍身,自然不知欢好何意,她又能怎么误会呢?”
宁沅这才反应过来她如今仍在沈砚怀里。
那时她最该做的是从沈砚怀里跳下,而不是试图辩解。言辞一事上,她怎能说得过沈砚这张嘴?
他如此轻飘飘一句话,四两拨千斤一般点拨了她。宁澧是断不会把她那句话拿出去宣扬的。
虽说时下闺阁女子寻些坊间不大正经的话本看乃是常事,可终究只有经历过姻缘一事,由婚前的教习嬷嬷亲自指导和大婚洞房花烛后,才会默许她们真正懂得。在那之前,大多小姐即便依稀明白,也得装作不解,好在人前维护冰清玉洁的形象。
更别提是在心仪多年的心上人面前。
宁澧果然微微红了脸。
她轻声道:“那日长公主设宴,只邀了姐姐,不曾给我下帖,姐姐与沈大人谈起那日宴饮,我自然是插不上话的。”
宁沅没有留意她在说什么,她只试图让沈砚放开她。不过挣扎未果,沈砚还是不肯撒手。
每当她挣扎地剧烈一些,他箍着她的手便会收得更紧。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便能牢牢掌握她。
眼见她莫名其妙地离宁澧愈发地近,可她并不想以这样的娇羞姿态,出现在宁澧面前。
倒显得她在仗沈砚的势一般。
宁沅只得低声警告他道:“你放我下来。”“不放。”
他声线一如往日,平静淡漠,不掩威慑,仿若不容人忤逆。
却不知怎地,他唇角微扬,显得心v情很好。宁沅心中崩溃地想,他大概就是见不得她好好活在世上,非要以戏弄她为乐才行。
“沈砚,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抱着我?”
沈砚顿了顿,以能让三人听见的声音道:“因为你受伤了。”
宁沅:?
她什么时候受伤了?
当事人表示完全不知道。
他见少女眸中满是不解,这才悠哉地把她放在竹林旁的石凳上,弯身时,终于放轻了声线,附耳道:“总不能说是因与你欢好过罢。”
少女软白的耳廓当即被温热的吐息染红。
“……你到底为什么要赖在我家不走啊?"她恼羞成怒道。
“大抵因为我是个变态。”
“变态就要有变态的样子。”
她不就是在房顶上骂了他一句变态吗?
,不至于记仇记到现在吧?
宁澧的视线锁在沈砚颈窝旁的那抹细白腕边。袍袖下,是一只温润莹白的玉镯,在月光中散着淡淡的光晕,仿若将二人彻底连结了起来。
说罢,沈砚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来,面对宁澧时,又恢复了素日的矜贵疏离。
“宁二小姐,你姐姐在外崴了脚,我懒得递帖拜府,便擅作主张抱着她翻墙进了府中。”
“终究是在下冒犯,还望你莫要计较。”
宁沅有些意外。
哎?
他怎么把责任都独自揽去了。
宁澧知趣地点点头,垂下眼帘:“姐姐,你伤得重吗?”
长大以后,宁澧其实甚少同她说话,更几乎不再叫她姐姐,不知为何,今夜的她仿若是在向她示好。是因为沈砚在吗?
……不重,我没事的。”
事已至此,宁沅只好配合着沈砚撒谎。
“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我见你晚饭用的不多,且总是心不在焉,便带了些点心,想来看看你。”
宁澧今夜确实是来讨好宁沅的。
她其实对宁沅没有那么大的怨怼,甚至在两人幼时,她还很开心有过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姐。她不是在国公府出生的。
她记得最初她住的那间小院四四方方,很小,也很冷清,只有母亲和她两个人,母亲也不会天天和她做伴。后来,父亲接她们娘俩入了国公府,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家中还可以有这么多的人。
有爹,有娘,有姐姐,后来还多了个弟弟。只是母亲眼中似乎容不下这个姐姐。
尤其在知道她对沈砚一见钟情以后,便拼命想要她从这个家消失。
比起姐姐,她觉得还是母亲更重要一些。
毕竟宁沅只是她童年的玩伴。
母亲虽强势了些,刻薄了些,可终究都是在替她考虑。如若她真的能在母亲的盘算下嫁进沈府,也是一桩称心如意之事。
沈砚不喜欢她没有关系。
反正他对谁都这般冷淡,也从未听说他喜欢过旁人,甚至对与他指腹为婚的宁沅,时不时还会讥讽几句。但他终究会娶妻。
她只要成为他的妻子就好了。
可那次暴雨中的河畔,他义无反顾地投身入水那刻,她觉得她的梦彻底消散了。
她错了。
宁沅或许是他最讨厌的那个女人,可他起码真的有把她当成一个鲜活生动的女人。
而不是像她这样可有可无的空气。
甚至他第一次向她投来视线,还是因她的母亲把宁沅丢下了河。
她那时便知,她大概是成为不了他的妻子了。但好在他眼中的那个女人是宁沅,是她唯一的姐姐。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宁沅终究是嫡长女,她与宁沅缓和了关系,日后入沈府做一个侧室,也不算委屈。今夜,她是瞒着母亲来的。
若是母亲知道她甘愿屈居在宁沅之下做一个侧室,大抵又会戳着她的脑袋上骂她不争气。
宁澧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殷勤打开,悄悄抬眼看了眼沈砚:“沈大人也可以尝尝。”
沈砚站着未动,亦没有答话,依旧是无视她的那副孤高模样。
他见宁沅收敛起先前生动的神情,又恢复了从前那般木讷安静,只垂着头,什么也没想。
从前他很厌烦脑海中的聒噪,可如今,他居然很想听一听她的心声。
宁澧见她未动,几番踌躇后,轻声为上次的事道歉:“姐姐,上次出巡的事,是母亲一时糊涂,她已经挨过罚了,还请你不要生气。”
“如若你还气她,那我同你道歉,赔礼……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宁沅低低“嗯”了一声,淡声道:“说完了吗?”少女的冷淡多少令宁澧觉得在沈砚面前有些下不来台,她咬了咬下唇,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带着些乞求般的可怜:“……我只是不想与你姐妹生分。”沈砚在一旁听着,已然没了耐心。
宁沅她最好别这么轻易原谅,否则他绝对瞧不起她。“澧澧,我们生分不了的。”
她静静地坐在石凳上,衣摆在晚风中轻轻扫着院中的青石板。
“你我同宗,血脉相连,不论你我之间发生了何事,哪怕刀剑相向,我们都永远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注定无法更改。”
宁澧的心跳得飞快:………那你不生气了?”她现在甚至竞然有些庆幸沈砚在场。
当着他的面,宁沅多少也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举止,不会如寻常那般懒得与她们说话。
“我本来就不生气。”
宁沅微垂眼睫,语调很淡。
宁澧显而易见地雀跃起来。
她就知道宁沅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温柔,纯善,总是很好心。
不然她为什么会对宁泽亲近。
沈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宁沅,你……
少女飞快抬起那张跌丽小脸,直直地看了他一眼。沈砚的薄怒生生顿住。
宁沅生得很美,五官温软,却不失精致,很多时候生气起来都像是在娇嗔,所以他近来总喜欢招惹她。此刻她却很是平静,望向他的视线一如既往地柔和。可不知为何,他却从中窥见了不容冒犯的坚定。她望向宁澧。
“意料之中的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依然是浸润过春雨般的一副好嗓子。
“你母亲想毁了我这桩婚约也不是一日两日,背后动过的手脚更是数不胜数。”
“生气,是对失望之人而生的情绪,我对她从没有过什么指望,我当然不会生气。”
“我只是单纯地厌恶她。”
“而且,我为什么要原谅她?”
宁澧的雀跃瞬间跌入谷底。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沈砚面前被扒了个精光,又生生挨了一个巴掌。
“姐姐,母亲已经受过罚了,家和万事兴……”“她受罚是因为她犯了错,又不是因为害了我,关我什么事?”
“你怎么能这样说,那日到底是沈大人为你主持的公道…
“受害人不满意的公道算什么公道?”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要她也试一试沉塘啊。“她轻描淡写道,“你放心,我也没有要她性命之意,连我这种婚约未履之人都有人救,想必咱们的爹与她相携近二十年,断不会视而不见吧?”宁澧陷入了沉默。
宁沅笑笑:“你看,澧澧,连你自己都清楚,你的家早已摇摇欲坠,一戳就散,本没有什么必要维持什么表面和睦。”
“你也没有必要当着外人的面,鼓起勇气来对我道德绑架。”
…外人?
沈砚蹙起眉。
“显而易见,你这个姐姐并没有什么道德可言。”“但姐姐永远会是你的姐姐。”
说罢,她双指拈起一块糕点,轻咬了一小口。咬罢,颇为自然地抬手递送至沈砚唇边。
“不错,妹妹的手艺又精进了。”
“你要不要尝尝看?”
沈砚凝着糕点前一排小巧的牙印。
他从不吃旁人用过的食物,也不喜欢这些过于甜腻的糕点。
更何况,还是这种极易沾染旁人唾液的食材。纵然是宁沅的口水也不行。
然此时他若是不吃,会不会驳了宁沅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
他想起在花楼时对她的许诺。
万不能让她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否则她也说话不算话,以后还当着旁人的面花痴裴子星怎么办?
眉心微动之间,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咬了上去。宁沅的指尖忽感一热,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了一顿。…他递送进去过多了吧?
宁沅其实很想赶忙把手指抽出来。
她心血来潮去喂沈砚,并不是她真的想喂他这块糕点。她只不过是知道宁澧喜欢他,想拿他气一气宁澧。做做样子得了,他干嘛呢?
她不满地瞪过去,示意他快些放开她。
久违的心声终于响在沈砚脑海中,却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他是什么可以被抢来让去的东西吗?
宁澧喜欢他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曾与她有什么交集。
他早就身负婚约,巴不得全天下的其余女子都别在意他。
她以为受人追捧是什么好事吗?
他烦都烦死了。
他迎上她的目光,似乎有些置气,故意咬到她的指尖,而后轻轻舔了一瞬。
宁沅陡然瞪大了眼睛。
她爹的,他又占她便宜?
她试图收回手,然手腕在他的掌中巍然不动。他箍着她的腕子,咬住她的指节,不容她抽出半分,垂眸凝着她,暗藏些许挑衅。
牙齿与舌尖一刚一柔,在她的手指上慢条斯理地勾缠,逐渐变成了颇有些暖昧的吮舔。
指尖满是滑腻的触感。
点心在他口中缓缓融化,被舌尖一点一点卷去。他细嚼慢咽。
宁沅的内心崩溃无比,她死死咬着唇瓣,一边抵挡着从指尖传来的阵阵痒意,一边还要维持住在宁澧面前装出来的淡定与从容。
讲真的,她投喂她家府后的热情流浪小狗,狗都不会这么舔她。
若不是有宁澧在,她一定要咬死这个狗东西!待他把这块糕点彻底吃了个干净,才终于结束了这场令她煎熬无比的投喂。
“好吃吗?"她假笑道。
“好吃。”他配合回答。
他的语调放得很暖昧,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宁沅的心颤了颤,觉得他回答的好吃未必是指那块点心。
沈砚留意到她沾着晶莹的手指颇有些嫌弃地在背后随意擦了擦,心中有些不爽。
明明主动吻他的是她,主动舔他的也是她,怎么他不计前嫌地帮她演了这出戏,她还好意思反过来嫌弃自己?“澧澧,你要吃吗?"她提醒宁澧道。
若是个有眼色的,如今也知晓自己该走了罢?宁澧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我不吃了……我先回去了。”
转过身后,她想,她这一趟来得很是值得,虽遭了宁沅一通讥讽,可沈砚却第一次吃了她的糕点。从前她也偷偷遣人往衙门送过几回,无一例外地都被拒了。
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不是那汪能映月的静水,那不如做一个水边矗立的亭台。
待宁澧走后,宁沅的烦躁未再遮掩,看上去心v情很是不佳,先是把宁澧的点心推远了些,又把手指在身上反复擦了数遍,旋即抬起头来,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啊?”可男子压根没听她说话。
他只定定地盯着她,轻启薄唇:“很嫌弃吗?”“……都是口水,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吧。”沈砚“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旋即俯身过来。
“那你嫌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