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一定是他的父亲,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告诉他不要叫他父亲。“这不重要。”菲利普说,他将头深深埋下,“我只能以您为父亲,作为儿子,为父亲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牺牲吗?”理查一世说,他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你其实也可以选择为腓力牺牲,他比我更像你的父亲,和伦敦,安茹或者普瓦捷相比,巴黎不是更像你的家吗?”
“我不会这样做。”
他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问题,当理查一世审视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后,他才重新抬起头,近乎绝望道:“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我,我也不奢望能够得到您的信任,我只能用生命践行这一点,所以,请让我去骑士团吧,玛蒂尔达很快会忘了我的。”
玛蒂尔达很快会忘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记得他,他可以将一切的往事顺理成章地遗忘......“我不需要你现在牺牲。”许久之后,他听到理查一世说,“即便是为父亲牺牲,我也不希望你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耶路撒冷,到了那一天,你再作为我的骑士同我一起出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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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知道他见了菲利普,但在他并没有在此后将他送去教会和骑士团后,她终于忍不住来找了理查一世,听到她的来意,理查一世坐在椅子上,将手指插入他金红的头发间:“您本会爱他的吧。”他说,“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儿子的话。”
“可他并不是,或者说,只要他有这样的嫌疑,他就不是你的儿子。”埃莉诺说,她的语调平缓而冰冷,“你还没有儿子,理查,并且除了菲利普,我今天还打算告诉你另一件事。”她审视道,“贝伦加利亚的月经并不准确,尤其是在生下玛蒂尔达以后,或许你并没有可能和她拥有一个合法的儿子。”
她看到理查一世的面容剧变,心中隐秘的猜测得以坐实,她的神情又严肃了几分:“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你和琼都没有告诉我。”
“我们毕竟有了玛蒂尔达,她是上帝赐予我的奇迹,我没有收回耶路撒冷,但我有了玛蒂尔达。”
“但你可能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埃莉诺终于有了一些怒火,“好了,理查,我知道你不想抛弃纳瓦拉这个盟友,也不想失去桑乔七世这个朋友,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你宣布你和贝伦加利亚婚姻无效,给她大笔抚养费让她余生过着优渥的生活,然后你娶她的妹妹,那个女孩也很美丽,她可以做你的王后,她是绝不会苛待玛蒂尔达的。”
“您要我抛弃贝伦加利亚。”理查一世松开手,他直视着母亲,那目光悲伤又沉痛,“像抛弃爱丽丝一样吗,您将她当成女儿,您关心她超过您的亲生女儿,可您还是抛弃了她。”
“是她先抛弃了我们,我对她已经足够优容。”
“但她的人生已经因我们彻底改变,她本应成为王后或者公爵夫人,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伯爵的妻子,她的丈夫小她十几岁,如果她没有孩子,您觉得腓力会关心她的晚年吗?”理查一世道,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您知道玛蒂尔达是怎样诞生的吗?”
“在阿克,或者你们回程的船上。”
“不,在耶路撒冷,在我和萨拉丁缔约的那一天。”理查一世道,“为了耶路撒冷,我几乎倾尽一切,居伊,亨利,汉弗莱,他们竭尽全力为我牺牲,但我辜负了他们,不论是因为约翰还是腓力。我会彻底打败腓力,我也会再次回到耶路撒冷,但这一切不会再建立在我索取他人牺牲的基础上。”他喉头微梗,有一瞬间,曾经那个满身芒刺的、迷茫又倔强的阿基坦少年再次回到他身上,“我不会像亨利一样。”
这一次,脸色剧变的变成了埃莉诺,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忘记吧,理查,我已经忘记他了。”
“或许记住他也可以提醒我别的,那就是我不需要我的姐妹和妻女为我牺牲,我能够保护她们。如果我注定只会有玛蒂尔达一个女儿,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给她,让她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承担起王冠的重量,像外祖父对您。”理查一世站起身,来到埃莉诺面前,“也包括您,亲爱的妈妈,您不要成为您曾经最厌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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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等待迎娶自己的新娘时,理查一世突然致信雷蒙德六世,称自己的妹妹“无法生育”,为了盟约,他劝说纳瓦拉国王桑乔七世将自己的另一个妹妹,纳瓦拉公主布兰奇嫁给雷蒙德六世,而原本作为琼嫁妆的凯尔西地区将作为布兰奇的嫁妆交给图卢兹。
虽然对理查一世为什么主动告诉他妹妹无法生育的事有些疑虑(某种意义上琼不育意味着凯尔西地区会在将来重新回归安茹王室),但雷蒙德六世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阿基坦、图卢兹和纳瓦拉这三方之间从此建立了稳固的联系。
而对于北方,理查一世也没有闲着,他拉拢了两个非常重要的盟友,一位是新任佛兰德斯伯爵兼埃诺伯爵鲍德温九世,他是腓力二世的第一任妻子埃诺的伊莎贝拉的兄弟,在他的舅舅佛兰德斯伯爵战死于十字军中后,他的母亲成为了新任佛兰德斯伯爵,趁此机会,腓力二世占据了作为他姐姐嫁妆的阿图瓦地区并拒绝将此交给真正的继承人路易王太子,甚至试图进一步染指佛兰德斯的其他地区,而他也厌倦了家族持续支持腓力二世对理查一世的战争,故而当理查一世向他抛去橄榄枝时,他并没有拒绝。
另一位盟友则是布洛涅伯爵雷诺,他素有骁勇善战之名,被称为“一切战斗中的旗手,在各方面都堪称出类拔萃的骑士楷模”,一方面,他对腓力二世咄咄逼人侵吞封臣领地的行为倍感不安,另一方面也更加欣赏理查一世的行事作风。除此之外,腓力二世的其他封臣(如布鲁瓦伯爵)也多多少少表达了对理查一世的倾向,他们或被理查一世的金钱攻势收买,或不喜腓力二世的贪婪作风,或想要在双方之间待价而沽,总而言之,在停战期结束后,腓力二世所面临的形式将空前严峻,他只能寄希望于战场上的胜利能够震慑这些不安分的手下,但恰恰,在面对理查一世时,胜仗是他最缺乏的,甚至是从来没有拥有的。
在两大家族的紧张范围持续叠加时,南方的西西里,康斯坦丝皇后终于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事,教廷施加压力,令斯波莱托公爵夫人将小腓特烈交还给康斯坦丝皇后,当船只抵达港口时,康斯坦丝皇后已经等待许久。“恭喜您,皇后陛下。”她所信任的顾问之一,菲奥雷的乔吉姆小心翼翼地将年幼的小皇子抱上岸,“除了上帝,不会有任何事物能让您和您的儿子分开。”
“从我的丈夫死去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德意志的皇后,而是西西里的女王。”康斯坦丝皇后道,她接过她的儿子,他似乎在睡觉,因为动静,他短暂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是和康斯坦丝女王相似的浅绿色,“我打算答应教廷的条件,宣布西西里为教廷属邦,以此换来教皇能够成为腓特烈的监护人,我未必能活到他长大。”
“只能如此了。”菲奥雷的乔吉姆叹息道,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个意见,“他是西西里的国王,或许他不应该有一个德意志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象征,决定立场的是他躯壳里的灵魂,如果他一直生活在西西里,那德意志人和霍亨斯陶芬的姓氏不会再桎梏他的人生,除非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康斯坦丝女王说,她抱起尚还懵懂的小腓特烈,无限怜爱地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的孩子,他会是阿普利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