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英格兰和德意志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入巴黎宫廷,摆在法兰克国王腓力二世面前的有两份邀约,阿基坦的埃莉诺提议他们在诺曼底见面,谈论正式的婚约,亨利六世则表示他希望能和腓力二世在普罗旺斯会面,促成他和理查一世的和解。
“他为什么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和解?”腓力二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二十八岁,相貌尚算清秀,但脸上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戒备和阴郁,一头金发被王冠凌乱地扣住,他不甚在意对自己仪表的打理,和他的敌人理查一世的英俊容貌和华丽排场有着鲜明的对比,但不论他的外表是否具备国王的气度,他都毋庸置疑是一个强大的君主与危险的对手,做他的朋友很糟,做他的敌人更糟,“他以为他继承了父亲的皇冠就可以把父亲的威名一并继承吗?皇帝的称号比国王更尊贵,但我可不是向他效忠的国王。”
“他必将蒙受傲慢之罪的惩戒,但我们需要他桎梏另一个傲慢之人。”身旁,他的堂兄与亲信,博韦主教回答道,他深深清楚理查一世的可怕,只要他回到英格兰,腓力二世在从耶路撒冷回国之后所做的一切正义或不正义的措举都会遭到强力的打击,包括腓力二世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根本没有办法在战场上击败他,“英格兰国王近日频频出现在德意志皇帝的宫廷中,他希望皇帝能够和莱茵河沿岸的诸侯和解,这样意味着皇帝不再需要西部的法兰克的帮助。”
“他这个时候又懂得利用自己那光鲜的皮相耀武扬威了。”腓力二世冷笑道,这无疑令他想起了他在耶路撒冷的惨痛经历,他实在不愿回忆那段过往,“我和亨利六世的盟约有两重,即便没有莱茵河,也还有韦尔夫,不放弃同韦尔夫家族的同盟关系,亨利六世不可能对他放心,可他能够怎么解除同盟?是帮助亨利六世镇压萨克森公爵的叛乱,还是把他的亲外甥塞回他死去姐姐的肚子里?他对他的亲属一向纵容,可惜我没有成为他的亲属!”
“但他可以和亨利六世成为更加亲密的亲属。”博韦主教犹豫片刻,仍然打算告诉腓力二世这个消息,“亨利六世在信中还提到了英格兰的玛蒂尔达的婚事,他似乎想要为他的儿子求娶她。”
他紧张地观察腓力二世的反应,看到他的脸色从苍白到铁青:“他们在戏弄我。”许久以后,他咬牙切齿道,他的指甲几乎陷入了他的掌心,“就像爱丽丝的事一样,他们把我当做小丑一样戏耍,我兴高采烈地准备好订婚仪式,最后却告诉我新郎不是我的儿子,我放弃了约翰。”
“劝说约翰王子重新对兄长生出野心不是难事。”博韦主教说,他们都深知约翰的品性,给他一点希望,他便会立刻忘乎所以,以腓力二世的心计,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把约翰哄回来。腓力二世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短暂的愤怒后,他很快平息怒气,“也是,我总有办法再利用约翰,在此之前,你先去一趟德意志,试探一下亨利六世的态度,顺便告诉理查一句话。”他盯着虚空,仿佛正面对着理查一世那张可恶的脸,他根本按捺不住语气中的愤恨和憎恶,“别以为你的女儿理所当然应该继承你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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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博韦主教来到维尔茨堡时,亨利六世接见了他,他预先准备了许多有关夸大理查一世危害和盟约必要性的言论,但亨利六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对他和他背后的腓力二世,他只关心一个问题:腓力二世是否愿意为他们的盟约停止与英格兰的玛蒂尔达的婚姻谈判?
他尽可能以恭维的言辞满足亨利六世的虚荣心,但内心也早已燃起怒火,亨利六世为什么理所当然觉得腓力二世应该顾全大局放弃这个替他父亲洗刷耻辱的大好机会,就凭他是腓特烈一世的儿子吗?“英格兰国王呢?”他还记得他的另一个任务,而德意志人告诉他理查一世在参加一场聚会。
聚会的来客包括莱茵河岸的许多诸侯和他们的亲眷,他们都是为了反对亨利六世不得人心的暴/政而来,他们似乎将与英格兰国王交好作为向亨利六世施压的途径,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毕竟身为诺曼底公爵的理查一世的领土确实关系到莱茵河诸邦国的贸易,前提是他不是一个囚徒。
“您好像很喜欢德意志。”当理查一世同一个交谈甚欢的老妇人依依惜别,并给了她的手一个优雅的吻后,他听到了博韦主教的声音,作为腓力二世的堂兄弟,他和腓力二世面容也有相似之处,在他随腓力二世前往耶路撒冷的途中,他也曾为腓力二世同理查一世频起冲突,他们有私怨,“既然您如此喜欢这里,何不一直留在这里,将英格兰,诺曼底和阿基坦交给您的弟弟或女儿?哦,您母亲似乎想要将您的女儿许配给我的国王,她终于意识到她昔日对路易国王和亨利国王犯下的罪行,想要弥补一二。”
“那是我母亲的想法,我不能干涉她,不过如果腓力想要他的儿子和玛蒂尔达结婚,他得先考虑一下皇帝陛下的意见。”理查一世说,他端起了一杯酒,博韦主教有些讶异他竟然在他出言讽刺他最敬爱的母亲后也没有动怒,囚徒生活真的改变了他吗,“他也很想让他的儿子娶我的女儿。”
“然后他会将你一直扣留在德意志,确保他的儿子可以通过这桩婚姻得到你的王国,这是你的心愿吗,成为德意志皇帝的附庸之一,你已经开始和你未来的同僚搞好关系了。”
“所以这难道不是腓力的心愿,不管有没有玛蒂尔达,他都希望我能在德意志待到天荒地老。”理查一世说,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蒙上阴霾,“他畏惧我,在阿克他不顾誓言狼狈逃走,在巴黎他也没有停止对我的污蔑和中伤,他不是战士,因此只能依靠阴谋和狡辩来挑拨我和我的盟友,像他曾经对我父亲做的一样。”
“所以你后悔反抗你父亲了吗?”博韦主教发出一声畅快的冷笑,他终于找到理查一世的破绽和死穴了,“在亨利二世的事情上,你没有任何立场谴责我的国王,他只是希望能够教训一下自己叛逆的封臣,你却将尖刀刺入你父亲的心脏,听说你被奥地利公爵截获的日子正好是你起兵反抗父亲的那一天,这是上帝对你的惩罚!”
理查一世不语,而博韦主教觉得他是时候完成另一个任务了:“国王托我告诉您一句话,或许您能明白他真正的意思。”他说,他微微抵近理查一世,这一刻,腓力二世的影子似乎也浮现在他面前,“他说,别以为你的女儿理所当然应该继承你的国家。”
有那么一瞬间,博韦主教觉得他真的刺痛了理查一世,他没有握稳酒杯,因此酒水洒了一些出来,但他很快又重新恢复了镇定。“那么,也告诉他一个消息。”理查一世说,他低头看向博韦主教,那个跋扈可恶的国王形象这一刻又如影子般附身在他身上,“刚刚与我依依惜别的那位夫人是莱茵兰伯爵夫人,她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让她的女儿,莱茵兰的女继承人同我姐夫的儿子海因里希成婚,这标志着霍亨斯陶芬家族和韦尔夫家族的和解,皇帝陛下对此也喜闻乐见,他不必面临两场叛乱。”看着博韦主教的脸色,他终于露出畅快的微笑,他对他的敌人一向如此刻薄残忍,这才是他熟悉的理查一世,“既然如此,他和法兰克的盟约就没有必要了,那个时候,猜猜在我们的夹击之下,腓力会是什么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