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人鱼
码头上陡然出现爆炸,立刻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很快,本地治安官和两位海神的牧师也来到现场。治安官早就见过宁芙,恭敬的听从她的指示,封锁现场并立刻禁止深海鱼的售卖。
而两个牧师则先是在远处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过来问宁芙,这件事可否由他们接手。
其中一个很年轻,顶着一头棕色的卷发,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这问题源于大海,请交给我们来处理,我们的经验很丰富。”
另一个则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中年胖大叔,他旁边点头笑着附和:“就是就是。”
宁芙摇头:“不用,我能处理。”
船上那细密的丝线,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当做提线木偶般摆弄,这就是叶维娜的手笔。
老熟人了,不需要帮忙。
见那两位牧师露出不甚赞同的神情,她不客气的甩出大实话:“如果你们足够专业,就不会在这之前一点没察觉了,如果真想帮上忙,就去做宣传,防止有人一身反骨不信邪,冒着禁令也非要吃鱼。”
从前南方某省三令五申不让乱吃野生菌,结果年年中毒病例数量第一名,不得不防。
这位母神的力量不存恶意,可那些鱼光是看一眼都难受,吃下去可未见得是好事。
棕发牧师显然没什么外交经验,他完全没料到,会在自家主场被如此残忍的拒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整个人愣在当场。
胖大叔叹着气将人拽到一旁,二人嘀嘀咕咕的交谈了几句。
随后他又重整旗鼓,来对宁芙道:“这样,我们去请祭司路普利阁下过来,他是海神的神选,真的经验很丰富,这样您就没有意见了吧?”
宁芙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位祭司经验真的很丰富,也就是他先前说自己经验丰富,是假的了?
胖大叔无奈的瞥了身边说多错多的实习生一眼,找补道:“路普利阁下年轻有为,他半年前去了北边港口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今日才刚刚回到新吉威港。我们的失察与那位阁下无关,您完全不用担心他的能力。”宁芙想了想,答应了。
“那就让路普利阁下来共同处理这件事吧。”帮不帮得上忙倒是不重要,宁芙是有心想观摩一下,其他祭司平日里如何工作。
直到这次停服维护为止,除她之外,冒险者中的最高等级也才25,距离转职远得很。而就算他们真转成祭司这个职业,一个两个满脑子只有战斗爽,多半也不会去经营教会。
所以说,还是得跟原住民取经。
正好这个路普利的名望还很高,可见就是来给她当教科书的。
不多时,那位被牧师们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路普利祭司到了。
那是个看起来气质低调儒雅的年轻人,穿着深蓝色长袍,抱着一本厚实的经卷,单边眼镜旁金色链条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路普利微眯着眸子,隔着水晶镜片扫过那艘船,转头看向宁芙,问道:“您之前处理过同样的情况吧?”“确实处理过。”
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活木神像吃起东西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因为还想存留一些样本,宁芙才没未直接清理船上的东西。面对宁芙的疑惑,路普利微笑解释道:“从这种棘手的东西中全身而退,却不伤及任何人,可比直接将他们都都碾碎成童粉困难多了。所以我能确定,您选择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还有得救,不是吗?”
宁芙大为震惊,不确定能救的话,就连努力的过程都省了,直接核平掉?
这小子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可真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阿!
核善,太核善了。
她不由得在心底给这本从天而降的教科书打了个问号。如果大部分教会都是这种行事风格,那她要不还是别参考了,学不来……
见路普利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大有她说不是,就真要炸船的架势。
宁芙无奈道:“这很容易,把他们单独带下船,远离控制他们的眷属生物就能恢复正常了,至于那些眷属生物,交给我就好。”
就见路普利摊开手中厚重的经卷,轻声颂念了一段祷文。
一股力量自经卷中发散开来,先是温柔的,随后却又突然变的凌厉起来,如同瞬息万变的大海。海水腾起雾气,又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凌,原本跟丧尸一般将头和上肢都伸出甲板外的人,四肢和衣服都和铁栏杆冻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那些细若无形的丝线,也因为挂了一层冰凌,仿若一大团倒挂在桅杆上的海葵。
宁芙看着这一幕,心说,自己果然应该再换个触媒。之前她委托王室工匠打造的,也是一枚戒指,毕竟这玩意儿低调好用,还能跟活木戒指,梦魇戒指,同时带在手上,想用哪个就伸哪个指头。
眼下她又改变了看法。
触媒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嘛,拉风得很,别管用的什么技能,至少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
接下来,路普利还是展现出了专业的一面,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神官们去将船上的人带走救治,另外,还跟宁芙征求了意见,想要带走一些怪鱼用作研究。宁芙没意见,它们身上的气息微弱,作为点心都太寒酸了些,也就是个调味料的程度。
等其他人都离开现场后,宁芙再度上船。
美美吃下将冰鲜怪鱼和丝线虫,原本的活木戒指变得粗壮了许多,坤一坤,已经可以当做手镯来用。成长如此迅速,可见这里邪异力量要比圣百合学会还浓郁许多。
宁芙将半透明的,若是不细想这特质缘何而来,还能夸一声好看的根系圈在手腕上,深入船舱。船舱里的气味非常糟糕,满是深海鱼油脂腐烂发酵的气味,但宁芙的感知始终没再被触发过,刚吃饱了的根系也懒洋洋的,贴在宁芙的手腕上一动不动,全然不似先前还长在神像上的时候,总是扭来扭去,余光扫到总让人疑心屋子里进了蛇。
要是它能总这么乖,再喂大一些,或许可以直接做成权杖?
那好像也很拉风……
正这么想着,一阵气若游丝的哭声陡然响起。宁芙脚步一顿,脸色霎时就白了。
这哭声甚至是从她身后幽幽传过来的。
哪怕整个船舱内的气息糟污,宁芙的嗅觉都几乎要失灵了,可感知并不会也跟着一起失灵。别管是什么东西,先前绝对不存在。
所以它是如何做到凭空出现的?
在这样阴暗逼仄,潮湿恶臭的密闭空间里,听到过于类人的哽咽哭声,宁芙不受控制的将从前看过的恐怖片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下意识就想抓住些什么以寻找安全感。似乎是为了安抚她,原本只是扣在她手腕的根系逐渐收紧,压出一道不算明显的红痕。
宁芙拼命给自己打气。
怕什么,就算真是死灵,那也是被她克制啊!虽然没有其他观众,可创世神是能感受到她的。真是棘手的敌人也就罢了,只是因为自己吓自己就打退堂鼓,太丢份!这样想着,她打消了再次躲进圣所的念头,一鼓作气冲向哭声的来源。
一脚瑞开门后,宁芙就傻眼了。
她以为,她会看到死灵,被操控而躲避的船员,或者是用声音来吸引猎物的魔物。
可在门后,只有一只巴掌大的……人鱼。
身体小,哭声也小,跟随处可见的小鱼没什么区别,躯体几乎透明,隔着皮肉都能清晰的看到小巧的内脏和纤细的骨骼。
人鱼的尾后有一道晶亮的粘液,可见是从床底爬出来的。
宁芙用门门挑开床罩,就在底下看到了一团被早已干涸的胶状物固定在一起的卵。
大部分的卵干瘪腐臭,一部分破掉后,有已经分辨不出形状的畸形尸体挂在旁边。
很类似于先前保藏库里,跟宁芙排排坐的那些蛋。区别在于,保藏库里的卵更大,且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人类作为素材。
而这些卵则非常小,就这么毫无保护的在床底下,倒像是有螺爬进来生在这儿的。
宁芙早就领教过,这卵壳并不厚实,但屏蔽感知的效果绝佳。这硕果仅存的人鱼先前还没孵化出来,她自然是一丁点儿没察觉,爬出来了,没有屏障隔绝,还哇哇哭,自然而然就暴露在宁芙面前了。
总之,虚惊一场。
保藏库里还一个能成功孵化的蛋都没有,这儿已经成功产出人鱼,还都繁殖出下一代了……
宁芙心里犯嘀咕,这叶维娜的实验速度到底有多快啊,放在地球都能一年拿十个诺贝尔奖了。在这里没奖拿,但混个大学者当应该也是轻轻松松,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在通缉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呢?
至于该怎么处置这哭唧唧的小家伙,让宁芙有些犯难。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兽人这种存在的,除了人类之外所有的智慧生物都能归为魔物,日常就是研究怎么做人才好吃。
所以地上这条,它就不是个天然物种,跟先前船上那些恶心玩意儿一样,是不正常的造物。
但偏偏它没什么力量,脆弱的一只手就能捏死,也没表露出什么恶意。本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看到宁芙之后,就止住了哭,还在很努力凑近她。
那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只盯着宁芙的鞋跟,宁芙抬脚,它就也跟着抬头,傻里傻气的不知道躲,根本不怕自己被踩死。
据说卵生动物很容易产生印随反应,它大约是把宁芙的鞋子当母亲了。
宁芙叹了口气,她觉着自己一辈子都学不来别家祭司的杀伐果断。
放生?这么大一点儿,怕是刚想往海里丢,就会被路过的海鸥叼走。
宁芙将它拎了起来,决定先带回去养着。
小东西鱼尾离地的时候不太适应,泥鳅似的扭动着身体,等泡进盛放了海水的茶杯里之后,就安逸下来,打了个哈欠,直接飘在水面上,死鱼翻肚皮似的睡着了。有点可爱。
调查过这一遭,宁芙还是没想明白,叶维娜搞这些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只是接下来再找不到值得注意的东西,宁芙便带着小小人鱼回到了住处。
其他人都还在忙着,宁芙无事可做,意念流转,便进入了圣所。
因为习惯了任何有灵性的东西都带不进去,宁芙也并未留意,她的手还搭在茶杯上没有松开。
结果进来的时候,掌心兀自带着冷意和重量,低头一瞧,那只杯子和里头的人鱼竞然都跟着一起进来了。与此同时,她敏锐的察觉到,圣所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往,圣所内是非常安静的,花园就像一幅清新漂亮,却一成不变的画。
可如今这幅画似乎活了起来。
随着她看过去的目光,柔软的枝条间突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和宁芙对视片刻之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圣所中原本是没有时间流逝的。
这种静止并非是简单粗暴的按下暂停键。而是概念上的恒静,不生,不死,不成长,也不衰老。正是这种静止,才让宁芙不仅没法将其他活人活物带入圣所,甚至也不能在这里养育生命。
能创造出苹果,可以吃,味道还不错,可永远不会生根发芽;那些庭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是一样,严格来说,它们是被安放,而非种在那儿。
花永远不败,叶子也不枯黄,若是摘了花,撞断了枝条,除非特意去修补,不然伤口也会永远留在那。而如今不一样了,时间在流动。
怎么会这样?难道只是化身在世间短暂行走,时空之主的诅咒就趁虚而入了?
可几个小时之前都还好好的……
虽然没察觉到任何不祥,可宁芙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揪紧,下意识就想去确认这究竞是怎么一回事。转头却见创世神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不知道是不是宁芙的错觉,袍如今似乎接近于化身的状态,比往日在圣所时所见到时,更多了活着的气息。那只鸟儿并不畏惧神明刻意内敛起来,以至于难以察觉的力量,将袍当做了一棵树,落在袍的手上,啄袍的指尖,发现并不能得到食物便再度飞走,躲进浓密的树冠里婉转鸣叫。
她先前的紧张,和如今一瞬间的放松,都被创世神看在眼里。
在她眼里,自己从沉睡中醒来后,是虚弱到了只是短暂的神降,就可能被影响的程度吗?
难怪她先前总是会患得患失,遇到任何难处,第一时间都想着自己去解决,却极少向池祈求帮助。原来宁芙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希求着强大的力量,才想要成为他的妻子。
神明即是权柄本身,这几乎是在小看他。
可他仍旧隐隐感到欣喜。
他轻声道:“投入容器中的力量会耗尽,但那种程度,并不会影响我本身,更不会将时空之主的诅咒带进圣所来,就算会,我也可以将其净化掉。”
就像先前,只是触碰一下,便净化掉了趁虚而入附着在宁芙身上的那些诅咒。
当然,因为那诅咒异常顽固,其实需要耗费一些力量。但这一点不必特意强调。
“上次去现世之后,我便有了一个想要验证的想法,所以将意识沉入根源当中,稍微改变了这里的法则,剪入了一日循环。”
所以说,先前的那段时间,袍并不是真的陷入沉眠。他甚至隐约知道,宁芙每一次进入圣所都在哪里停留过,又小心翼翼的接触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