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新版第四十四章
星回故里
文/沐清雨
这顿饭星回吃得艰难。
她醒过来三天,还失忆了,妈妈都没来,爸爸也只字不提妈妈,她其实隐隐有了感觉,又不免抱有期待,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直到栗萧里告诉她,他们是相爱了七年的恋人,她不再怀疑自己的直觉。她找方知有要手机,不只是要看和栗萧里之间的联系,更是要确认和妈妈,和弟弟之间的联系,然后发现,无论是微信还是通话记录里,都没有联系的痕迹。栗萧里见她不说话,隔着桌子以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星回抬头,无声看他半响,“我妈妈和小辰…还好吗?”栗萧里揣度一两秒,反应过来她是在担心陈蓉和星辰出了意外,她在害怕,他们没来是一种不幸的信号。
栗萧里把她攥成拳头的小手整个握在手里,“他们没事,平平安安。”“那就好。“星回垂眸看着杯子中的牛奶,轻声自语:“可我还是有种失去了他们的错觉。”
栗萧里的心被扯了一下。
星回抬眼看他,“你都知道是吧?昨晚告诉我那些,是铺垫?”栗萧里无从否认,那么多事,总要一件一件来。他希望,星回在获知自己身世和患病时,他能以爱人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而不是一个无足重轻的病友。星回用眼睛牢牢盯住他,“你真是我男朋友?我可是失忆了,不算是一个健康的人,你只用两天就考虑好了?”
栗萧里神色骤然一变,她是在质疑他的感情,以为他迟疑了两天才告诉她两人的关系,是在她的失忆面前犹豫了,退却了。他立即开口,“我不是………星回却不想听,打断道:“我有七年半的记忆空白,还不是任凭你说。“同时抽回了手。
“……“栗萧里抿了抿唇,难怪故十方嘲笑他当她十九岁,她一旦冷静下来较起真儿,半点十九岁的影子都没有。
他没坚持解释,此刻并不适合说这些,“先吃饭,我以后和你说。”星回也不急于审他,她重新拿起筷子,“我得多吃点,这可能是今天唯一能吃得下的一顿饭了。”
这顿早饭他们吃了很久,可一切终究是逃不过。星开叙再进来时,栗萧里给星回披了件外套,去了外面。说到底这是星家的家事,他也不方便在场。
星开叙准备了好几天,确切地说,从星回上次发病后回国,他准备了好几个月,事到临头,依旧不知从何说起。
星回的视线落在父亲半白的头发上,于心不忍。她的妈妈和弟弟,是爸爸的妻子和儿子,他这么难以启口一定是不小的变故。星回无意惹父亲伤心,她忍了再忍,“那我来问吧。”星开叙深呼吸两次,终于艰难开口,“我和小辰的妈妈离婚了,在你去米兰留学那年。”
一句“小辰的妈妈”让星回神色一凛,她哑了半响,才张开嘴,“我不是您和…“这声“妈妈”她忽然叫不出口,凝在了舌尖。星开叙有几秒说不出话。
星回就知道答案了,她眼圈霎时红了,急于确认,“我是您的孩子吗?”星开叙看着她的眼睛,以肯定的语气回应,“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星回咬了咬唇,又忽然笑了,那一笑痛苦中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强自压抑住泪意,克制着问,“我的妈妈,在哪儿?”这声"妈妈"喊的是她的亲生母亲李子故。外间的故十方再听不下去一个字,转身走了。
栗萧里神色紧绷地站在门口没动。
父女的这场对话只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几十分钟而已,或许只有几十句话,就囊括了几个人的人生转折,最终结束在星回那句哽咽里:“我有两个妈妈,我又没有妈妈了。”
星开叙从里间出来时眼底一片血红。那一瞬间,栗萧里忽然觉得,自己坚持要把真相告之星回,对老人家太过残忍。他扶住星开叙的手,“伯父。"语气满是歉意。星开叙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只看着他问:“你真的想好了吗?她这个病…栗萧里微用力握了下星开叙的手,语气轻松又异常坚定,“我爱了她七年,那七年是她的青春,也是我的。她要是不想对我负责,您可得管。”星开叙不再质疑他的心意,点了点头,“我和她说,她是为了躲开小辰的妈妈才决定去米兰留学,没提你们的事。”这是把那七年半的空白留给他去填补了。栗萧里真诚道:“谢谢伯父。”栗萧里要亲自送星开叙回去,星开叙拒绝了,说司机在下面等着。栗萧里还是让祁常安跟着,把星开叙送回了五星坊。这个时候并不适宜回家,反而是投入工作能分散精力,让他不要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星回一直没说话,相比早晨的吵闹和针锋相对,她一下子没了情绪,连护士过来打针,她都没像前两天那样絮絮地问有几袋药,还要打几天,什么时候能出院。她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管了,异常安静。栗萧里让祁常安把需要他过目签字的文件送过来。祁常安轻手轻脚的,还小声提醒,“会不会吵到星回小姐?”栗萧里翻看着文件,也放低了声音:“没事。”恋爱的时候,栗萧里工作忙,早出晚归不说,周末大多也需要加班,星回就自己玩,玩累了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栗萧里让她去卧室,她也不肯,窝在他怀里撒娇蹭他颈窝,"听着你发出的声音,确认你在,心里踏实。”那个时候只觉得她黏人,此刻才懂,他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她在用这种方式让他陪着自己。
栗萧里把手机静音,坐在窗前的桌子前处理公务。纸张摩擦的声音,他偶尔起身的脚步声,惑恋窣窣的,星回听着听着,竟迷糊了一觉,再醒过来时,点滴已经打完了,栗萧里正俯身给她盖被子。“嗯?"她细弱蚊声哼了声,看看身上的被子,望向他时眼神才聚焦,他今天穿了件玉色的衬衫,顶扣没系,外面敞怀搭了件同色系款式简约的开衫,袖口向上撸起了一些,露出一截小臂,是日常居家的样子。栗萧里确认她的目光不再透出探究和审视,而是单纯的欣赏,他微微低头,离她更近,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刮了下,“看什么呢?”星回任由他以指腹轻抚自己的脸,问:“怎么不穿病号服了?"他昨天陪她时,上身还穿着病号服。
栗萧里微微一笑,“今天是以男朋友的身份陪护。”星回偏了下头,“我还没承认。”
栗萧里凑近,星回预判到他的意图要躲,他却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边在她耳边说:“你别想赖掉。”
星回的心脏颤了两下,耳朵火烧似的迅速红了。栗萧里满意她的反应,轻笑,“躺一上午了,起来活动活动?”星回没拒绝,可下楼时栗萧里要牵她的手,她却不让,“我跟你不熟。”栗萧里差点没被她气乐了,纵容地说:“那先熟悉熟悉。“言外之意,给她时间。
星回问:“昨天那一家人怎么样了?”
栗萧里说:“父亲留院了,要做手术。去看看吗?”星回点头。
但她没进病房,只在门口看了看。
星回发现那个男孩换了应季的干净衣服,一旁有个小女孩,应该是他妹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问:“栗先生捐赠的?”栗萧里没否认,“医院救助中心那边在走流程了,他们所在的社区也会提供帮助。这次的治疗和短时间内的生活不会有问题。”各人各路,后续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可是,星回喃喃了句:“他们要是不读书,以后还是没有路。”栗萧里认同地嗯了声,“常安会安排。”
这是表示他会帮人帮到底,会资助那对兄妹读书。星回转眸看他,“没想到你人还挺好。”
栗萧里咬了咬腮,“你是在质疑自己的眼光吗?”星回神色淡淡的,“十九岁正是恋爱脑的年纪,肤浅正常。”意思是她当年和他谈恋爱看的是脸?栗萧里是真被气笑了,他故意问:“不谢谢我吗?”
星回心中感激,面上却不显,只朝着病房内微扬下巴,“那是他们的事。”栗萧里逗她,“检查费也不打算还我了?”“我得了罕见病,后续的医药费还多着呢,得留着钱治病。"星回瞥他,“栗先生就当爱的奉献吧。”
栗萧里诧异,她能拿自己的病为引开玩笑,无疑表明她没有被记忆病困住,承受住了疾病所带来的考验。她能在短短半天时间内接受这个现实,出乎他意料。
栗萧里眼神变了变,看向星回的目光由震惊转变为心疼和敬佩。星回只觉他眼神复杂,没读懂,“怎么,栗先生舍不得?”栗萧里勾了勾唇,“舍得。但你能不能先把称呼改回来,这一声声的'先生’听着太见外。”
星回转身往电梯间走,边说:“我以前怎么称呼你?别说什么'亲爱的'那些肉麻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栗萧里轻笑,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揽住她肩膀,半搂半抱地把人带进电梯,“你以前可不是那么说的,你说喊′亲爱的'才亲昵。”电梯门闭合前,传出星回隐隐带笑的声音,“别想骗我,我现在反诈意识很强。”
午饭星回没吃成,吃一口就吐,想强吃都不行。她这是应激反应,源自于情感上的刺激,说白了就是身世对她的情绪造成冲击,让她心理上受了伤。
换作以往,故十方肯定就直接介入给星回进行心理疏导,眼下星回知道了他们的兄妹关系,没提起他这个哥哥,故十方不敢冒然介入,生怕引起星回更大的反应。
栗萧里心疼又着急,可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只和故十方说:“再给她一天时间,如果她持续应激,再采取措施。”
午后,星回坐在窗前,抬头看向外面树枝上飞来飞去的麻雀,随后低头操作手机查询着什么,像在认识七年后这个时代,与外界建立联系。栗萧里有电话进来,他眼睛看着她,边接通,“爸?”星回闻言身形一动,就要起身回避。
栗萧里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继续,“对,我在医院。她醒了,就在我旁边,恢复的还不错。“话至此,他与星回对视一眼,“您和我妈先别过来了,回头我问问她再说。”
通话结束,他说:“我爸妈想来看你。”
星回诧异,“他们“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忘了要问什么。“早在你去车祸现场接我那晚,就在医院见过他们。"栗萧里摸了摸她的小脸,“我妈特别喜欢你,一直让我带你回家,但那时候你害羞不肯,后来你要去米兰留学,他们有意让我们订婚,你还是不肯,说没准我扛不住跨国恋会变心,就没正式见过。前几天你昏睡着,他们来过,和伯父聊了会儿。”星回下意识问:“聊什么?”
栗萧里一笑,“说等你好了,两家正式见一面。”正式见面意味着什么,星回哪儿会不懂?她皱眉,一脸将信将疑。栗萧里没逗她,说的是实话,他揽住她肩膀,“见不见啊?”星回不答,却也没躲开他的手。
栗萧里半真半假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星回转开脸,“自说自话。”
栗萧里莞尔,他静静拥着怀里的人,像哄孩子似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肩膀,嗓音低沉地说:“你会有第三个妈妈,那是你自己选的。她喜欢你,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是指他的母亲,他想用一份不一样的母爱填补她心中缺失的那部分。星回的心不可抑制地触动,忍了大半天的情绪忽然绷不住了,她侧身,额头抵在了栗萧里肩膀上。
栗萧里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我们都在!”星回身体微微颤抖着哭出声来。
栗萧里再没说其它,十九岁那个无忧无虑的星回勇敢热烈,后来经历失恋和家变,她以尖锐为铠甲保护起自己,再不肯轻易将脆弱示人,现下她不再把一切憋在心里哭出来了,于她的心理健康有益。他松了口气。后来星回哭累了,枕在栗萧里手臂上睡了过去。故十方过来时,就看见星回身上披着栗萧里的衣服,趴在他身边睡着。栗萧里一动不动坐在那,左手任由星回枕着,单用右手翻着文件,一页一页看着,偶尔拿起笔圈一下,做着标记……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圈出一片静谧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