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故里
文/沐清雨
惊艳了星回的那组宋韵服饰获得了单项奖,未能闯进前三。
方知有来找星回时说:“最近两年国风潮正起,我以为那组宋韵至少能拿个铜奖。”
星回客观的说:“我了解过最近几年的穿搭趋势,现在时尚圈里几乎全是欧美老牌,大家日常也以日、韩系为主,相比之下,中式还是陷于小众的困境里。”
这应该也是俪色面临的问题。如若没有时装系列撑着,俪色的业绩会更不好看。但在行业不振的大前提下,俪色能坚守东方美学,始终没放弃国风的设计创新,是相当有风骨的。
不过,星回听袁满说过,一年前栗炻集团内部曾传出风声,说股东们提出裁撤国风系列,是栗萧里力排众议保住了国风,他因此立了军令状。至于军令状的细节,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再听说栗萧里可能因俪色业绩不佳错失轮值总裁一职,星回都有点为他担心了,尽管明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和办法。
方知有和她操心的不同,挑眉问:“栗萧里什么意思?”
星回误以为她是指栗萧里对那组宋韵的评价,把栗萧里先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说:“我觉得他还是欣赏那组设计的。”
方知有啧一声:“谁问这个了,那是我该关心的吗?”
星回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只是和我聊了聊选手们的设计,同时批评了我的设计。”
批评星回的设计,是栗萧里能干出来的事。他对星回宠归宠,却不会因为星回是他女朋友就降低要求,作为同时修了影视制片和设计专业的人,栗萧里始终站在专业的角度指导和提点星回,帮星回提升业务能力,算星回的老师之一,还是一对一那种私教。
方知有记得他曾对星回说:“你可以摸鱼,但不能真的菜。需要你独当一面的时候,要能拿得出让人服气的本事。”
所以说他变了吗,他再变,骨子都还是那个栗萧里。
方知有蹙眉:“他都安排成这样了,居然没直给,倒是让人意外了。”
“直给?给什么?”星回一脸懵。
“我原本以为海归都是很洋气的,结果土里来土里去的,连流行语都听不……”手机接连进来两条信息,方知有分心去看,话没说完脸色就变了,她把电话打过去,急问:“怎么回事妈,你摔着了,还是磕哪儿了?现在能动吗?”听那边说了几句,她说:“我这就回去接你去医院看看。什么明天?晚上再严重了怎么办?你在家等着。”
星回问:“阿姨怎么了?”
方知有把手机递过来,星回看到照片中方母腋下肋骨处那一大片红斑,神色一凛。
方知有从包里翻出车钥匙,边说:“晚上时装周闭幕,闭幕秀俪色会发布新一季的国风高定,你要留下看吧?我得先走。”
星回接过车钥匙,“我来开车。”
方知有对于她是因车祸失忆深信不疑,心有余悸不敢让她碰车,担心她有应激反应,再者还想给她和栗萧里留些相处的时间:“我自己能行,不用你。”
“就你那手把。”来艺术中心的路上,星回都想自己开了,是真不放心,“我和他说一声。”话音未落,人已经往栗萧里的方向去了。
栗萧里正在不远处和人说话,视线始终没离开星回,见到她步子很急地朝这边过来,直接撇下对方迎上去。
星回不等他问就说:“方阿姨病了,我陪知有去一趟医院。”
方知有也对栗萧里说:“我不能和她一起走了,完事你送她?”边要从星回手上拿回车钥匙。
星回手背到身后,语气沉下来:“你现在这样不能开车。”
方母近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先是腰间盘突出犯了,卧床好多天,急性期疼痛缓解后尚不能久坐,还在休养时又出现眩晕的症状,做脑部核磁只查出有点腔梗,吃了半个月的药头不晕了,手又抖起来。
方知有猜测是药有副作用,刺激了神经,可停药了一段时间后,手抖的症状非但没缓解,反倒加重了,挂了神内的号之后,大夫说是药物性帕金森。
帕金森病一般不影响寿命,只是这个病属于顽症,药物控制效果因人而异。方母一生要强,方知有担心母亲接受不了,确切地说,她都接受不了。
现阶段方母还吃着药,没有明显效果不说,整个人更虚弱得不行,晨起稍一活动就爆汗,乏力的站都站不稳,一天基本有半天都在躺着,而且一会一觉,有些嗜睡起来。
方知有已经又挂了神内一位专家的号,那个专家一周只出一次门诊,要下周才看得上,这又突然添了新问题,她有些应接不暇,是真的慌了,控制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又不敢深想。
栗萧里虽不知这些前情,也能根据星回的反应判断出情况不好,他抬腕搭了眼时间:“要看什么科,去哪家医院,我送你们。”说着握住星回手腕,把车钥匙拿走。
星回无意麻烦他,可他的姿态不容拒绝,当众拉扯实在难看,只能带着方知有跟上他。
祁常安原本在旁边站着等老板,接到栗萧里的眼神,赶紧联系司机。
去停车场的路上,星回低头操作手机,上车后她对方知有说:“去中医院吧,我刚刚咨询了下故医生,他说看着像带状疱疹,建议先去皮肤科。”
系安全带的栗萧里听到“故医生”三个字时手上停住。
“带状疱疹?”方知有回想照片中那一片红斑:“我妈说感觉脏腑都疼,不能是骨头或是血管的问题吧?”
星回心思都在方母的病情上,没注意到栗萧里的神色,她把手机给方知有看,故十方的回复是:【带状疱疹发病时五脏六俯都疼,神经痛,这个病中医治疗更对症。】
方知有看了下时间,担心地说:“医院快下班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栗萧里“咔”地扣上安全带,等副驾的星回系好安全带,他启车驶入街道,专注于路状。
车速已足够快,但有一段路堵车,接完方母到中医院时门诊已经没什么人。
故十方等在门诊大厅,他衣服都换了。
星回三步并两步上前,“不好意思故医生,耽误你下班了。”
故十方笑了笑,“还差十分钟才到下班时间呢。”
星回看了看指示牌,“皮肤科在二楼是吧,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你忙你的。”
故十方的视线落在方母身上,温和的说:“别担心阿姨,换季皮肤最容易出问题,我听星回说你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应该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说着伸手引导她们往扶梯去,才应星回:“我的患者都看完了,左右都是等下班。”
方知有扶着方母跟他走,边道谢。
“小事,就别客气了。”他说这话时回身看向星回,星回正转头往门口看,收回视线后又低头操作手机,他便没再说什么。
去停车的栗萧里还没过来,星回告诉他:【诊室在二楼,我们先上去。】
故十方和皮肤科的同事打了招呼,加了个号,老主任查体时见到那一片红斑眉头皱起来,“是疱疹的先期症状,但疹子没发出来,还要再看看。”
这是大夫面对患者惯常的说话方式,在没有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他们不说准话。
故十方替方知有问:“您看先做点什么处置?”
老主任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的说:“吃点口服药,再扎个火针吧,扎吗?”
方知有和星回对视一眼,不知道火针是什么。
故十方解释道:“现在是疱疹的急性期,火针能泻火解毒,起到抑制的作用。用老话讲就是截一截,否则红的位置都会起疹子,面积越大越难受,恢复也慢。但火针挺疼的。”
方知有顾不得询问母亲的意愿,直接说:“扎。”
为节省时间,方知有陪方母去治疗室处置,星回下楼缴费取药。
栗萧里正站在大厅打电话,见星回下来,他等在扶梯口,托着她手肘把人带下来。
星回直奔交费窗口。
栗萧里对着手机说:“你先不用过来,有事我给你打电话。”挂断后说:“带状疱疹容易落下神经痛的后遗症,同步介入烤电治疗有利恢复。”
星回猛地想起来,他有个朋友是学中药学的,显然他刚刚是在给朋友打电话咨询。
星回说谢谢,又补充一句:“替知有谢的。”
栗萧里什么都没说,接过缴费单:“先取药。”
等他们取完药回到治疗室,方母的火针还没扎完。星回本以为就是普通的针灸,在穴位处扎上几针,见老主任手上夹着一排针,将针尖在火上烤红,不留空隙的挨排在方母腋下的红斑处扎,再看方母肋下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几百个针眼,闻到空气中皮肉烧焦的味道,她心尖一缩,下意识转身,不忍看。
栗萧里就站在她身后,星回一动作差点撞他身上,正要退后躲开,栗萧里已抬手,掌心贴在她后脑处,以保护的姿态把她虚揽在胸前。
与拥抱无异。
距离太近,他身上冷冽的荷尔蒙扰乱了她的呼吸,紧张、羞涩和莫名的酸楚难过交织缠绕,没有任何过度地直直撞向五脏六腑,瞬间将星回淹没。她清楚自己该躲开,却贪恋这一刻的靠近,贪恋栗萧里的气息和温暖,挪不开步子。
方知有把一切看在眼里,她状似无意地带了下帘子,阻隔了彼此的视线,给了他们一点独立的空间。
时间在这一瞬停留了几秒。
治疗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是去另一间治疗室取光谱治疗仪的故十方,眼前的一幕让他乍然止步。
栗萧里回头,视线在来人身上定住,收手前轻抚了下星回的头发,温声道:“别怕。”也不知道是让她别怕火针,还是让她别介意被别人看到,
星回庆幸他比自己高,有他挡着,只要她不抬头,来人便看不清她的脸,她低着头,借着栗萧里手上轻推的力道,直接侧身掀开帘子走去方知有身边。
两个男人谁都没说话,治疗室里只有光谱治疗仪轮子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