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联考
自从联考和运动会两座大山压下来后，整个一班就陷入一种既鬼畜热血又死气沉沉的诡异氛围。鬼畜热血是因为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把宿敌附中狠狠地踩到脚底；死气沉沉是想到联考完的运动会，整个人就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心如死灰。一个人感冒就能干翻整个班，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成为打瞌睡做题时习以为常的背景音，借来借去的白色卷纸到处飞，准高考生过得就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免疫力纸糊还薄，被各种不可抗力干倒的脆皮日常。本来以为高三已经脱离了这些校园活动，没想到今年他们这些悲催的小白鼠幸运鹅，竞然能做到集邮般的无一幸免。
当然哀嚎过后,还是要好好准备奋斗联考。到了晚习，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上完最后一节晚习才走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晚习结束，还有一大部分留下来继续的。
直到学校通知关校的纯音乐响起。
池半夏也是其中埋头奋斗中的一员。
每周二晚上有作文私教课，所以池半夏傍晚吃完饭，会坐在客厅休息会，用这段时间巩固一下英语单词。地点在姚老师家里，附中外面的住宅小区，池半夏骑自己的小电驴去。
一节课两小时，结束的时候正好九点。
池半夏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名师作文课的洗礼，虽然也有她尽量按耐自己过于清奇的观点的作用。这位姚老师戴着一副银质眼镜，笑眯眯的，说起话来和颜悦色的，往往在池半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诱导的思路就莫名畅通了。
池半夏在姚老师幼师般的鼓励性教导下，顺利摸到了一等审题命题。
慢悠悠骑着小电驴，乌黑发尾被夏风一吹，整个人都自信爆棚，忍不住轻轻哼起歌来。
也就没能第一反应过来身后的唤声。
池半夏扭头一看。
竞然碰到了陆慕齐。
池半夏露出遇到熟人的欣喜神情：“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陆慕齐说：“我有节数学课。”
“哦。“池半夏点了点头，心里想难怪这人是上次的年纪第一，自己擅长的作文精益求精，不擅长的数学也加倍努力。
“那你还回去上晚习吗？”
“不回了。"陆慕齐问，“你呢？”
池半夏说：“我也不回了，虽然班上的学习氛围浓，可是跑来跑去也很麻烦，我回去写两套卷子。”“嗯，我也是。”
说实话，池半夏跟陆慕齐并不是很熟，她的性格偏外向，可是除了檬檬姐，多年来身边的朋友都是比她还能闹腾的性格，一下子碰到这种话少有些闷的模范优等生，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又加上他们刚开始的几次搭话，几乎都是陆慕齐主动的。
陆慕齐看女孩神情有些犹豫，开口问：“是有事吗？那你先去忙吧。”
池半夏说：“也不是忙，就是我跟朋友约好了见面，就是上次你见过的施晓潇，潇潇。”
陆慕齐眼睫微动。
池半夏继续说：“上次听你住在景清，那我们应该是相反方向，那就先一一”
陆慕齐突然问：″要吃点蝴蝶酥吗？”
池半夏："？“话题转变得这么快吗。
陆慕齐从书包里拿出一袋包装精美的食品袋，递到女孩面前。
池半夏眼尖地看到上面的logo，就是她和施晓潇最爱的那家老牌糕点铺。
陆慕齐说：“这个给你。”
池半夏瞬间眼睛发亮：“谢谢啊。”
“这家超难买的，每次去都要排很长很长的队，啊，竞然有这么多的凤梨酥，潇潇特别喜欢吃这个，我可以分给她吗？”
“可以。”
池半夏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
“叫上潇潇一起。”
两道嗓音交错在一起。
池半夏又说：“没事，不请吃饭也行，那我和潇潇一”陆慕齐：“可以。”
池半夏话卡在喉咙里半截，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陆慕齐认真重复了遍：“吃饭的事情，可以的，我有时间。”
“哦。“池半夏微怔两秒，灵魂有些出走，“好的，那我跟潇潇商量一下，改天跟你约时间。”
陆慕齐很有礼貌：“多谢。”
得了好吃糕点还反被答谢的池半夏：“不用谢。”“那我先走了。”
“嗯。”
池半夏骑出去一小段路，看着渐渐远离的背影。忍不住想，男生真善变啊。
池半夏刚骑过拐角，余光瞥到路灯下的一道人影。只含糊地看了眼，感觉还挺高的。
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池半夏忍不住扭头看去。
少年侧脸背光，过曝的强烈白光，在头顶落下耀眼光芒。
这身形，怎么看怎么熟悉。
脑袋思绪还在运转，嘴已经快过反应。
“贺初衍，你大晚上没事杵在路灯底下，是在享受光合作用吗？”
“大小姐，你大晚上笑这么傻，是在促进新陈代谢吗？”
池半夏本来想反驳“她才没有笑得傻呢"，可惜思绪卡在"笑得这么傻”和“促成新陈代谢”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难关上。
是给她挖的生物陷阱，还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清奇冷笑话？
还在思考时，贺初衍轻飘飘开口：“哦，乱说的。”池半夏：……"她就知道！
这人到底怎么好意思跟她哦的？
池半夏得了喜欢的蝴蝶酥，心情正好，不想跟他斗没有营养的嘴：“所以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贺初衍微抬下巴。
池半夏立刻：“凭什么不是你过来，要我过去？”贺初衍站在原地没动。
池半夏暗骂了句"臭大少爷脾气”，拧转小电驴把手，还是折了回去。
“现在你可以放了。”
贺初衍懒撩眼眸。
池半夏安慰自己，反正她都退了一步，也不差再退这么一步了。
勾践为复仇破吴国尚能卧薪尝胆，韩信为成就大业尚能受胯下之辱，她这不过是区区改一个字而已，实在算不了什么。
池半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后，完全没有心心理负担地改囗。
“现在您可以说了。”
相当的真情实感，言真意切。
贺初衍：“路过。”
池半夏：…"她早该想到的。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踏入这个黑芝麻馅汤圆的圈套的。
贺初衍视线落在小电驴的前篮。
池半夏注意到，灵机一动，觉得眼下是天赐良机，忍不住翘起唇角：“这是陆慕齐同学给的蝴蝶酥和凤梨酥。”“所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的认识不到三年同学偶遇，好心心地送好吃的糕点，人帅心善，有的认识快十年的朋友偶遇，只会欺负他的朋友，嘴毒心黑。而且事实也证明了一件事情，某些人的人缘好像不太行哦。”贺初衍轻嗤：“有点出息，一袋糕点就收买了你。”池半夏反驳道：“什么叫收买，那明明是人家好心，所以我乐意跟人家相处，这点不像某个黑芝麻馅汤圆。”贺初衍没吭声，池半夏就自行理解为是哑口无言。一己之力让拽王吃瘪，永远是她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池半夏心情好了，就愿意闲聊起来：“就是这位陆慕齐同学，也挺容易害羞的，一开始我说请他吃饭，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呢，还跟我说不用。”
贺初衍瞥她：“一袋糕点换一顿饭，您挺会换算。”池半夏反驳：“朋友之间算得那么清楚做什么。”“一袋糕点，就成朋友了？”
“五湖四海皆朋友嘛。”
池半夏说着顿了下，突然回过味，尾音不自觉上扬：“阿衍，我发现你今晚说话怎么这么酸呢。”偏头踮脚，直直瞥向少年：“你是不是吃醋了？”贺初衍微顿：“我吃哪门子醋？”
尽管只是稍瞬即逝的反应，池半夏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
凭借着对对方多年来的熟悉，她的脑海里瞬间准确处理出一个信息。
一一他绝对是很在意！
池半夏难得抓到对方的把柄，脑袋忍不住凑近：“你明明就有。”
“因为我请陆慕齐同学吃饭，没有请你吃饭，但是我跟他认识的时间，远远没有跟你认识的时间长。”贺初行：”
“所以你觉得心里不平衡一一唔！”
贺初衍推开凑得很近的脸颊，径直往前走。池半夏骑着小电驴，慢悠悠荡过去，跟少年并肩，语气是遮不住的得意：“别生气了嘛，我带你一起去呗，反正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万一我和潇潇一起聊嗨了，忽略了人家就不好了，正好你去跟他做个伴。”贺初衍问："施晓潇也一起去？”
“是啊。"池半夏说，“他本来还说不去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去了。”
贺初衍唇角微勾。
池半夏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贺初衍说：“建议你跟啸天一起报个班。”池半夏：“？”
“一起回炉一下智商。”
池半夏敏锐地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戒备气场突然消散，瞬间变回了往日的那副懒散模样。
“贺初衍，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啊？”
“让你多吃点蝴蝶酥的意思。”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池半夏看了眼手机。
“潇潇被老师拖了会堂，还有十分钟过来。“哦。”
“别哦，陪我等会。”
贺初衍偏头瞥她。
少年本就身量很高，此时他们一坐一站，池半夏莫名被看出了种心虚的感觉，默默挺直了腰板。池半夏拧动把手，绕到贺初衍身前，当做一只无耻的拦路虎。
“你陪我待会，等会学姐带你回家。”
贺初衍：“学姐？”
池半夏：“同桌同桌。”
贺初衍：“哦，是同桌啊。”
池半夏咬牙：“是哥哥，阿衍哥哥总满意了吧。”贺初衍看起来勉强满意的样子：“真乖啊，小狗狗。”池半夏刚想开口反驳，越过少年肩膀，看到不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牌。
“哎，那不是老徐的店吗？”
贺初衍：“才发现？”
“这不是没注意看吗？“池半夏提议，“刚好我们还剩十分钟，可以去抓下娃娃，先抓到娃娃的人，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以不违反道德底线为前提，对方需要无条件满足。”
贺初衍眼里写满了“幼稚”。
池半夏刻意拖长尾音：“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了。”“怕什么？”
“怕你又双轰聂输给我啊～”
贺初衍绕开小电驴，径直朝前走。
池半夏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这人一点都经不起逗。
“大小姐。“传来少年的声音。
池半夏有气无力地回答：“干嘛。”
“还杵在原地做什么，不是抓娃娃？”
“啊？“池半夏抬眼，笑容顿时溢满轻翘的唇角，“来了！”
电玩城坐落在街角，池半夏刚进门，朝着老板打了个招呼。
老板姓徐，是个健谈好相处的中年男人。
然后直直朝着角落里的娃娃机走去。
池半夏扭头，朝着老徐说：“老板，我的七号幸运机没有开。”
“小美女，等会，这就给你开！”
过了会，池半夏第一次出手，就抓到了一只赤色狐狸玩偶。
而贺初衍第一爪直接空了。
池半夏像是炫耀战利品一般，把玩偶在他面前甩了甩：“大少爷，要认赌服输啊。”
这时施晓潇来了，骑着辆同款小毛驴，扬声叫她。池半夏直接小跑到门外，给她分书包里的凤梨酥。两个女孩聚在一起，很容易就叽叽喳喳地聊起来。贺初衍手里拎着狐狸玩偶的大尾巴，手肘懒懒靠在桌台边上：“老板，你这店还开着呢？”
“臭小子，你这话说的。"老徐说，“都好久没见着你们了，是上高三了吧，你们这些一中的高三生，怎么晚上还有时间来这玩？”
贺初行：“老徐，你这记性够好啊？”
老徐说：“我儿子在附中读书，比你们大一岁，今年刚考上大学。”
贺初衍看他满眼喜色，问是什么学校，对方说了个北理工。
“我跟你说，前段时间，还真碰到一个跟你做同样事的。"老徐跟他聊起八卦，“一个模特样的师小伙，带了个漂亮小姑娘来，要不是问是说附中的，我都要以为你俩是不是整容过来整我了？”
贺初衍听笑了：“我有这么闲？”
老徐反驳：“大晚上来抓娃娃，还不够闲？”贺初衍说：“这不是照顾您生意。”
老徐不吃这套：“用你来照顾生意，我早饿死了，你们是长大了，可永远有人是小孩子。”
贺初衍只笑了笑。
老徐往门口女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哎，都这么久了，还在一块呢？”
“邻居能不在一起么？”
贺初衍朝着门外看去，施晓潇已经离开了，只留池半夏站在原地，正好在朝他们这里打量。
贺初衍手臂被撞了撞。
转眼，老徐一脸“我是过来人，都懂″的神情。“去把，别让人小姑娘等太久。”
池半夏等贺初衍走到面前，远远跟老徐打了个招呼，转身才开口问。
“阿衍，你刚刚和老徐聊什么呢？”
“没聊。”
“少来了，我刚刚都看到了，而且你们还在看我，肯定是聊到了我。”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偷偷说我坏话了？”“那哪敢有？还不是聊您抓娃娃的技术高超，百爪百中。”
“那不是肯定的嘛。”
池半夏自从昨晚赢了贺初衍，整个人都深深陷入一种胜利的喜悦。
尤其是做完一套完形填空题，还全对的时候，那份喜悦在此时到达了巅峰。
抬眼时，关子啸刚好走回座位。
四目相对。
池半夏奇怪地问：“啸天，怎么发现你最近怎么这么安静啊？”
关子啸指了指同桌的大白免奶堆。
池半夏看过去，桌上的大白兔奶堆已经从可怕的一天七堆，变成了一天九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啸天，你最近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关子啸深深地点了点头。
落座，视线扫过去：“阿衍这又是在做什么呢？”池半夏代为回答：“他在做作文素材本。”关子啸稀奇地说：“他这么有闲心啊？”
池半夏憋了一大早，总算有人主动开口问她了，此时像个翘起尾巴尖的得意猫咪。
“因为他昨晚打赌输了，只能老老实实给我打工了。”“又输了？“关子啸一直都想不通，他贺哥这样一个吃不了半点亏的黑心莲，怎么一对上他就那么厉害，什么时候也能换他赢一次。
“夏姐，要不是我们认识有些年头了，我都要怀疑你的真实身份是南疆巫女，给阿衍下了什么降头，他真的是逢你必输。”
池半夏反驳：“那是我硬实力过硬。”
指节敲了敲桌面。
贺初衍没抬眼，把裁剪下来的作文素材贴到笔记本上：“你俩闲着，就组团报个班。”
关子啸扭头问：“组团报什么班？什么梗？什么典故？″
池半夏反问：“你问我？”
关子啸思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感觉是在骂人。”
旁边泄出一声轻嗤。
关子啸对上贺初衍的目光，虽然没想明白组团报班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眼神，他是看懂了。
是看傻子的目光。
备考中的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联考一开始说是定在九月初，可是各校方开会讨论了下，还是定在了八月的最后两天，高一高二还没返校的时候。
这样高三学生在九月一号，也能一起参加开学典礼。这被众高三生笑称为八月事变，又说成绩出在九月的联考，怎么不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九月联考呢。八月的最后一天，市联考结束终于最后一门科目。高三教学楼的一楼的走廊处，此时热闹非凡。本该是下午主角的英语，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而上午结束的理综，却得到堪称巅峰的关注度。池半夏刚从楼梯走下来。
就听到有人问。
“贺哥，你物理最后一道单项选择题选的A还是C？”这位不用参加联考的贺大少爷，在拉完所有高三学子的仇恨后，被喜闻乐见地审判了。
班主任李伟立的原话是一一
“虽然我们班的贺初衍同学，不用参加这次的联考，可经过高三组老师一致讨论，秉持一中团结友爱的校风，决定由贺初衍同学加入光荣的监考大家庭里来。”课后引爆热闹的狂笑声，由幸灾乐祸笑得最大声的关子啸打响起哄第一枪。
“神特么团结友爱的校风哈哈哈哈哈！”
“贺哥叫你拉仇恨吧，这下被狠狠审判了哈哈哈！”“半场开香槟是多么的痛哈哈哈哈哈！”
所以本该放假瘫家里的贺初衍，经过整整两天监考的摧残，昨天拒绝从幼儿园唠到高中以此拉近关系、其实想让他协助借学神运的做法仪式的男同学，又抓获趁机偷塞情书给他的女同学，今早还送一位吃坏肚子的男同学去了趟医院，刚刚还跟一个响铃还奋笔疾书的男同学作了为公亚正义而战的争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