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高空抛物,好没素质。
谢炳焕捏着洁白巾帕,内心腹诽。
“掌柜,你们店里最新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拿上来。”谢炳焕出手大方,一句话让原本无动于衷的掌柜立刻笑脸相迎。
落梅坊的掌柜姓褚,是一位体型丰满风韵犹存的鳏夫。他脸上化着当下最时新的妆容,面如桃花,让人一下就信服他家的胭脂质量。
这个世界的民风还算开放,允许男子自由外出,也能允许鳏夫行商。
谢炳焕攥了攥手里丝巾,决定先借用一下,作为自己被“砸”到头的合理补偿。
她十分注意地和变得热情的掌柜保持距离,把刚才捡到帕子递过去,“老板郎,你们铺子里有这个帕子上的香料或香薰吗?”
褚掌柜上前想仔细看看,他进一步谢炳焕就退一步。
褚掌柜:?
他愣了下,早在谢炳焕进门时他就认出来了她的身份。只是听说金陵侯的胞妹是位好色之徒,如果不是身体问题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今日一见怎么和他那个书生死鬼妻主似的?
见谢炳焕有点排斥,褚掌柜也就不往上凑,他远远接过巾帕,鼻子一嗅,马上认出香味来源,柳叶蛾眉皱了皱。
“怎么了,没闻出来还是没有这种香料?”谢炳焕有些关心,这是她落水后梦境闻到的气味,还挺喜欢来着。
掌柜恢复笑脸,“这个香味恐怕凭我的本事恐怕配制不出来,”不等谢炳焕失落,褚掌柜话锋一转,“小姐要何不去问问这帕子的主人?”
谢炳焕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帕子,她本来就准备把东西还回去,这下还可以顺便问问对方是怎么配置的香料。
楼上的夹板是木制的,而木材如果不是经过特殊处理,隔音效果都不太好。谢炳焕就这么在楼梯上清清楚楚见听到一场争执,准确来说是场单方面输出。
她听见一道尖刻的男高音言辞刻薄又发酸:“弟弟怎么也来买胭脂了,你月钱不过半两银子,落梅坊的新品价格昂贵,不会又是哪个好姐姐请的吧?”
“一次多少钱啊?”
谢炳焕忍不住皱了皱眉,好难听的话。
“快去快去惩恶扬善锄强扶弱,说不定又是剧情点!”系统兴奋催促道。它已经完全被谢炳焕那套游戏踩点理论洗了 CPU。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别人的家庭矛盾我还是别管了。”她刚想扭头离开,但习惯性地上楼和上战场一样脚步声成功引起楼上人的注意视线。
谢炳焕:申请一键传送功能,现在立刻马上。
崔明鸣骂人骂得口干舌燥,却见平时早就反唇相讥的崔暗梅和磕到头前一样,一副隐忍作态,就连他身边能说会道的小贱蹄子也像个鹌鹑。
崔明鸣:?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肆羞辱崔暗梅的时机,唇角一起,难听无比的话刚要脱口,就见其余人都看向他的身后。
“谁啊,这个时候上来,没长耳朵吗……”崔明鸣扭头,发火到一半收了声。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眉飞入鬓五官带着点胡人血统的妍丽女子,目不斜视款步走来。
楼上只有两名男客与他们的贴身侍从,见到女客上来,纷纷重新戴好幕篱。他们中一位穿得像个花蝴蝶,与之对比另一个则是极端的白。
谢炳焕多看了花衣服两眼,如此特立独行的打扮一定是一位剧情人物。
她顶着众人的眼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上楼就走到最近的橱窗,若无其事拿起一块胭脂盒左看右看假装品鉴挑选。
谢炳焕原本只是在假装在挑胭脂,实则观察谁是手帕的主人,但落梅坊不愧在寸土寸金的西街有一席之地,各种款式颜色琳琅满目,她逐渐被吸引了心神。
谢炳焕专注挑选古代版化妆品,丝毫没察觉旁人火热的视线。
什么时候金陵城多了这么一个风流俊女?崔明鸣自谢炳焕出现目光就被她全部吸引。他今年二十三还没出嫁,街坊流言蜚语不少,心里十分着急。
念及此处,崔明鸣有些愤恨,要不是崔暗梅的连累他何至于此?
莫非他孤生至今,皆是为了今日良缘?崔明鸣有些意动。但是男子太过主动,难免会被看低,他想到他弟弟那些欲擒故纵引得那些贵女为他昏头的把戏,眼珠一转。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谢炳焕朝旁边瞟了一眼,只见那个骂人很难听的花衣服男子扶着贴身侍从的手臂,仿佛娇弱不能自理,好不哀怨和之前叉腰骂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心中感叹,古代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买化妆品都要念诗,还好原主是个纨绔,否则马上露馅。
看来帕子更可能是一身白公子的,除了色系一致外,那个花衣裳这么有文化应该没时间学习调香。谢炳焕这样想,就朝着白衣公子看去。
好巧不巧统一色公子也转头,两人隔着一层薄纱眼神对视。
白衣公子率先低下头,如被露水压弯的花朵,含羞带怯有种无声的邀请意味。
谢炳焕脚步一转,朝他的方向走去。
崔暗梅十分敏感他人的靠近,身体紧绷按捺住自己转身就走的欲望。他十分厌恶谢炳焕挑猎物般的目光,虽然一切如他所想发展,崔暗梅喉头还是涌起一阵干呕的冲动。
见到幻想的“良缘”被最厌恶的兄弟吸引,崔明鸣牙棒子都要咬碎了。
他不甘到了极致,为什么每个女人都更喜欢崔暗梅和崔明葵,就因为他们好看吗?
他浑然忘记现在头戴幕篱,别人看不清他的长相。更不知道谢炳焕就是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侯府次女,而谢炳焕本人高中学理科大学学农科,语文常年及格线低飞,实在无法体会诗句的意境。
谢炳焕:听不懂,思密达。
崔明鸣恼羞成怒,话不过脑:“这位小姐,你千万不要他的外表欺骗,”
“他的不知检点和金陵侯府的二小姐有染,但人家二小姐都看不上他水性杨花的本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提亲!”
谢炳焕:……
这剧情怎么就这么熟悉呢,不对,面前这人是...
此时她离白衣公子还有五步远,那股沁心的梅香却萦绕鼻尖。她迟钝的大脑意识到,原来落水后梦境闻到的香气不是幻觉,而是某人身上的香味。
谢炳焕看见面前的人双手紧握,指关节都泛白了,却低头沉默,像只受伤的丹顶鹤。
她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崔暗梅的生平:知县第三子,续弦所生,因为贪恋权势,虽暗恋女主,却不惜替嫁给伯爵府瘸腿嫡长女。
后来毒杀妻主,让婆母死于与畜生□□,独享权势,最后死在男女主手上。
想象中曼丽剧毒的曼珠沙华,化作凌寒而开得雪梅,又变成面前头戴幕篱的如玉公子。谢炳焕和她的准未婚夫,原著恶毒又变态大反派就这样突兀的初次见面。
“公子何出此言,你和他都是男子,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谢炳焕原本是不打算替谁说话,一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二则是她不了解这两人的情况。但现在这两条都不算数了。
“而且,谁说我不会娶他,只是没有黄道吉日,要给救命恩人更好待遇一直在准备而已”
她挡在崔暗梅面前,姿态维护,替他隔绝汹涌的恶意。
崔明鸣听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是……”
“本小姐行不更名,谢灿是也。”谢炳焕手里的折扇“唰”地打开,端的是风流倜傥。
崔明鸣却不再被美色晃眼,脸色难看至极,他跺了跺脚,朝着谢炳焕身后恶狠狠放话:“你给我等着,我回去就把你干不要脸的事告诉韩氏!”
看着崔明鸣气急败坏的背影,谢炳焕摇了摇头:大兄弟,这个恶毒男配发言,不用对原著也猜你拿的是炮灰剧本。
“多谢谢小姐解围,在下感激不尽。”沉默许久的崔暗梅终于说了在场的第一句话他头上的薄纱随着他的俯身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和华夏古代不同,在这个国家,“在下”是未出阁男子的专门谦称。
同一时间,谢炳焕开口:“对不起啊,还没问过你愿意和我成亲,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也没有办法。”谢炳焕无奈摊手,她身为女子都无法违抗长辈的命令,反派一个男子只会更艰难。没见她才出门一趟就听到两次风言风语。
崔暗梅忍不住抬头幕篱随他的动作轻晃,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过问他意愿,虽然后半句话让人好气又好笑。
“谢小姐风姿绰约,举世无双,还如此好心,”崔暗梅垂下眼帘,哪怕有所遮挡也下意识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在下自是百般愿意。”
系统赞叹道:“不亏差点干翻男女主角的人,这样违心的话也夸的出来”
谢炳焕:“去去去,人家明明说的是实话。”
“这个帕子是你的吗?”谢炳焕拿出白色巾帕。
看到被四四方方折好的手巾从谢炳焕袖口拿出,崔暗梅感觉红疹又冒出来。
他点了点头,垂下雪白脖颈却不去接,一副不好意思的小儿郎作态,“既然谢小姐捡到的话就拿去吧。”
“那好吧。”谢炳焕一点不见外,重新揣回去。“可以问一下是什么香吗?”谢炳焕真诚赞美,“这种香味不像脂粉香薰的气味而像无时不刻别着新鲜的梅花在身上,好特别。”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好生牛逼的调香术,这种手艺就应该申遗。
然而崔暗梅身边的小侍从突然暴呵:“住嘴,你个登徒子!”
谢炳焕:?
她一头雾水看着身体明显僵硬一下的崔暗梅和他身边憋红脸怒瞪她的小侍。
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什么轻薄人家的事情。
“小姐误会,在下不会调香,”崔暗梅犹豫着有些艰涩道:“这是我从小自带的香味。”
好家伙,居然是传说中的体香!谢炳焕耳朵顿时红了一片,只觉得手里的帕子像块烫手的山芋。
崔暗梅见谢炳焕突然变得手忙脚乱,幕篱下的唇勾了勾,哪还有半分表现出的不自然。
女子就是这样,爱充当拯救他人与水火的菩萨,然后把被拯救者对自己的爱慕与依赖变成喜欢的衣裳,时不时穿出去大肆炫耀展示。
只是不知谁这一次,是猎人谁是猎手?
“咳咳,还有一件事,”谢炳焕缓过神来,咳嗽两声缓解尴尬,她表情逐渐正式。
崔暗梅微侧身子,准备聆听这位花花小姐对无数男子说过的承诺或情话。
“不能高空抛物,崔公子下次注意。”谢炳焕严肃地传授幼儿园老师的教导。
崔暗梅:……
一种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间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