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散绮，明河翻雪。
新年越来越近。
化马湾的年集如约而至。每年进入腊月的十九号是年集的开始，隔五天一个。年集不用多说，格外热闹，平时一上午散集，年集的时候会一直持续到下午，甚至傍晚，村民络绎不绝。
书风瑭一大早就兴冲冲的起了床，麻利的准备了早饭。她和垂净愠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就返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把自己裹的像个北极熊。
上面穿了厚厚的毛衣，下面穿了棉裤，又穿上了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的厚厚的，还围了围巾。戴了防风的帽子，最后穿上雪地靴。
看到垂净愠坐在沙发上翻书看电脑，书风瑭笑眯眯的的跑到他旁边问：“垂净愠，我要去赶年集，你要不要一起去？”
垂净愠头也不抬的，戳着键盘想也不想：“不去。”
“哎呀，你要不要一起去嘛，年集、年集很热闹的。”
沙发上的人无动于衷。
“再说小孩子，不要一直学习，偶尔也劳逸结合一下嘛。”书风瑭振振有词。
书风瑭看起来非常想要垂净愠跟她一起去赶年集，换来的依旧是那家伙的摇头，坚决的不去。
就知道这家伙才不会和她一起出门，更别说一起赶集了。
书风瑭无奈，戴上手套，自己出门。
不去就不去，要不是纪画今天有事，她才不会叫这小子呢。
书风瑭这里自己刚走到集市入口，正犹豫从哪条路进去呢，看到集头有个小摊正在卖炸肉丸，那香气逼人，没有人能抵挡。
书风瑭一连吃了好几串，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到了付钱的时候，看到别人扫码，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更没带现金。
她告诉老板自己家离这里不远，回去取了手机来扫码，老板一点也不相信她，拉住她不让走。
书风瑭傻眼了，懊恼不已。
犹犹豫豫间看到好几个路过的小学生。
“小朋友，能借姐姐电话用下吗？”
“可以鸭。”
小朋友热心的把带着小天才电话手表的手腕举过书风瑭那里。
书风瑭蹲在小朋友身边，脑袋凑近小朋友的手腕，打给家里座机。
想给垂净愠打电话发现记不住他的号，只能打座机试试。
谢天谢地，奶奶没有把这台多年的座机拆掉。
她用小天才电话手表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垂净愠出没出门。
过了好久才被人接起。
“你好哪位？”接电话的人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垂净愠，我，书风瑭。”
“我赶集忘带手机，付不了钱，被扣住了。”书风瑭欲哭无泪道。
“你不带钱去赶什么集？”垂净愠很无语，自从来到这里书风瑭发生的事情总是那么‘精彩纷呈’。
“拜托能不能帮忙给我送下手机？”书风瑭怕垂净愠直接撂下电话忙恳求道。
“你在哪里？”
“在集头呢，我借了小朋友的电话手表给你打电话。”迎着来来往往探究奇异的目光，书风瑭越说越小声。
垂净愠又是一阵无语。
“书风瑭，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在家里。”
“拜托拜托。”
“没有下次。”
“谢谢小朋友。”书风瑭把手里的两串炸丸子送给小孩。
等了十几分钟，书风瑭就看到前方走来一个熟悉的男孩的身影。那不就是垂净愠吗？
垂净愠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带着一顶白色棒球帽，身材高挑，远远的走在人群里，非常的扎眼。
书风瑭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嘻嘻的使劲向他挥手。
垂净愠面无表情的走近她，把手机扔到她手里。
“下不为例。”转个身就要回去。
书风瑭一下子拉住他：“垂净愠，来都来了，赶个集再走吧。”
她一拍胸脯，眼神澄亮：“想吃什么，姐姐请你。”
不等垂净愠同意拽着他向里边走去，拽着锤子一起从街头开始逛起。
一边逛一边手舞足蹈的对旁边的垂净愠说：“你今天算是来对了。”
一路逛过去，人声鼎沸，年货琳琅满目。除了卖吃的喝的，还有一些平时见不到的场面，打铁的，葫芦蹾香油的，景象非凡。
书风瑭指着一边卖糖葫芦、枣糕、粽子、烤红薯的一些小摊眉开眼笑：“你看，我们这里的年集真的很热闹吧？”
垂净愠对书风瑭这种过于激动，欢呼雀跃的行为置之不理，嗤之以鼻。
懒得搭理她自己向前走去。
因为是年集，学生也都放假了，村民冬天地里没活，正好开始置办年货。集市上行人摩肩接踵，大人小朋友络绎不绝，人山人海。
每年冬天一到年集人就跟挤油一样，厉害的时候挤的寸步难行，水泄不通。因为化马湾乡集又是大集，所以附近几个乡镇的也都会来赶集。
书风瑭一边艰难向前移动，一边对垂净愠说话。告诉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进口入口，从哪走，哪边还有出口。
出口在哪边，从哪里出去，从哪个出口能走到回家的路一一直在耳边絮叨叨。垂净愠无语的打断她的话：“书风瑭，我不是小孩子。”
书风瑭傻呵呵的：“我这不是怕你走错路，回不了家嘛。”书风瑭依旧紧紧跟着垂净愠，像是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走丢了一样。
书风瑭买了很多东西，逛了很久。
路过一个卖黏牙糖的小摊，书风瑭又想拽着垂净愠过去，她看着小女孩拿起一只气球形状透明的黏牙糖，很是喜欢：“咱们买一个那个吧，你看它美不美？”
完全没有感觉。
“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就来。”因为制作粘牙糖的时间有点久，书风瑭让垂净愠在另一侧稍微有空地的一个旁边等着她。
“书风瑭，再给你五分钟。”垂净愠已经完全不耐烦。
“好好好，马上来。”
书风瑭怕那家伙真等急了自己跑了，一溜烟抓紧跑过去买黏牙糖。黏牙糖老爷爷功力了得，不一会儿就制作成型，书风瑭付了钱匆匆走去刚才的地方。
走到刚才的地方找垂净愠，发现那家伙人都没了，书风瑭一下子有点着急起来。倒不是怕丢下她跑了，打心底里觉得垂净愠人生地不熟会走丢。
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人变得有些担心，在原地焦急的转了几圈，突然看到斜对角离自己不算很远的玩具摊旁边，垂净愠正站在那里。
书风瑭慢慢走了过去，就看到垂净愠身体微倾在看摊子上的什么。
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听到。
有一位大约七八岁的小朋友，正拉着他的妈妈给他买一个玩具。他的妈妈把他的手甩开：“家里不是有吗？不买！”
说不买，小男孩就开始生气，跺了几下脚，又拽住妈妈的手说想要这个秀逗飞天驴。妈妈说不会给她买的，催促着他离开，想要拽着他走，小男孩急了。
开始抹眼泪。
妈妈生气的甩开他的手，直接走人了：“我在集头等你，你自己在这看吧。”
剩下小男孩一脸渴望的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心仪的秀逗飞天驴。
小男孩一直在盯着那只玩具，一会摸摸自己的口袋，旁边的垂净愠走了过去，没什么表情：“你喜欢它吗？”
小男孩看着他点点头。
垂净愠向小摊的老板要了支付码，用手机扫完码，买下了这个玩具，把这只驴拿给小孩。
“给你。”
小男孩噙着泪水的眼睛看他：“谢谢哥哥。”
“嗯。”
等小男孩走后，垂净愠自己站在玩具摊旁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什么也没有买。
垂净愠背对着书风瑭，书风瑭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最终也没有过去喊他。
回去的时候，垂净愠变得沉默了很多。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小院，他们把买的东西放到堂屋的茶几上，垂净愠回了自己的房间。
垂净愠把外套脱了放在衣架上，他觉得自己有点累。
垂净愠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他看不清那个世界，但是又好像是熟悉的某个一隅。梦里他又看到了男人女人。
他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一声一声很是凄惨。他看到一小男孩用手扒着街边玩具店里玻璃橱窗，看着里面的小飞机对一个女人说：“妈妈，我想要这个飞机。”
女人一下子把他举起的手打掉。小孩子在街头啜泣起来。
那个女人很冷漠，冷漠到让他作为小孩还是能感受出那种大人的恶劣情绪。
他渐渐的不再哭泣：“妈妈，我可以不要那个玩具。”他小跑着上前去拽女人的手，女人甩开他的手。他又去拽男人的手，男人也无视他。
小男孩儿在后面追赶着。
天空越来越暗，街上一片的灰暗朦胧，像混沌之初，没有一丝光亮。后来有光晕出现放大，渐渐的，像一个巨大的光圈，把他圈在街上，行人里面，仿佛就剩他自己，小小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不清前方。
最后只剩下小孩子的哭泣的声音。
“哐当”一声，大风吹开了窗户，垂净愠一下子醒过来，脸上有轻微的泪痕。
垂净愠从床上起来，没有穿外套，走到堂屋里，没有人一片安静，刺眼的白炽灯开着，一片光明。
他穿了鞋子，走出了堂屋，走出院子，沿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雪地，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他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路走到后院，又走向后面的小悬崖。
他站在崖边，望向前方一片无际的皑皑白雪。情绪更加的消沉。
风声鹤唳，寒冷刺骨的大风吹的悬崖上空呼呼作响。
他削瘦单薄的身子暴露在风雪里，身体马上冻僵。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地上的白雪生出了一点微弱亮光，让人看不清四周置身何方。垂净愠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这世界寂静的可怕，黑暗的可怕，好像自己被全世界丢弃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