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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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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宴会设在水亭,几个水亭分桌而坐,坐的位置体现远近亲疏与身份名望,所以谢林与隹黎是一桌,自然,谢栖真和隹崖也落在那一桌。

只不过谢栖真是真能坐上去,隹崖是因为父亲是隹黎。

桌上还没上菜已布置好酒,主人提杯敬酒后有侍女翩然而来,各个仙髻纱衣,手里端的菜蔬精美异常。水亭每个檐角挂一串灯笼,亭顶部也悬了一盏灯,光赋色,风赋香,隹崖一打眼这些饭食肚子就发出了声音。

隹黎扶额,谢林哈哈大笑,拍着隹崖的肩膀叫他快些吃快些喝。

隹崖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烤羊肉,带着皮的。那皮已有些酥脆的口感,肉却很嫩,配上旁边的胡椒孜然香得无以复加,但吃几口却有些膻气,隹崖放下筷子,饮酒除味。

后面上的所有肉菜几乎都是羊肉,隹崖兴致缺缺,唯独肥瘦相间而串的炙烤羊肉串能多吃一些。比起羊肉,他更爱吃炙烤的猪肉,烤完以后蘸自己调的料汁,最好拿木姜子腌制、紫苏包裹。

这里的面食他也吃不惯,他爱吃稻米制品,米线、米粉都好吃,清淡鲜爽,味道不似这里的厚重,真不知道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是怎么喜欢上这里的饭食的。

对事物挑拣时隹黎正在和谢林说话。

“谢林,你知道码头要开一家食店么?”隹黎饮酒后眼睛微眯起。

“食店?呵,什么时候你连这种事也关心了?别跟我说你也要开食店。”

谢林手底下的嘉林馆是全县城最好的食店,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酒店,这种事它可不关心,特别是码头那里的食店。那边也就是给船工吃吃的地方,真花钱还得来嘉林馆。

“如果说那家食店是崔县令开的呢?”

“你怎么知晓此事?”

“那边的地方有许多是我隹家的,买卖时我的管家恰巧在附近。你猜怎么着?后来他就看到那县令夫人带着人在那粉刷墙壁。”隹黎激动得眼睛睁大,眼睛已经有些醉醺醺的红。

“哦?所以这崔县令必然不是世家子,不然怎么能穷得要去码头开食店?还是自己夫人亲自张罗的,到时不会要叫那妇人当垆卖酒吧?”谢林哈哈大笑。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挤一挤热闹?”隹黎嘿嘿一笑。

这种小食店靠的是薄利多销,要是他们两家联合起来左右各开一家,或者对面开一家,到时卖得比县令家便宜还好吃,那不久他家的食店肯定要倒闭。

明面上不能跟县令对着干,但可以恶心他,挤兑他。谢、隹二家已经达成一种共识,在永平县向他们低头的才能做一个好县令,得一个好考核,才有升迁路。

隹崖没有听两个长辈在说什么,吃的不合口味以后他就开始左右顾盼,假动作做够了就看一看谢栖真。

谢栖真在吃毕罗,据侍女介绍这是什么樱桃毕罗。隹崖就看到这长条的面食,里面夹了红艳的馅。

他也拿一个,一口全塞进了嘴。

吃紧嘴,隹崖的脸立马皱起来,谢栖真轻笑一声。

不行!甜得太过分!但不能吐,只能用三杯酒水渡了下去。

“谢娘子,请问什么时候有歌曲舞蹈?”隹崖看着她的面容舍不得移开目光,便问一个问题,消解自己盯着她的尴尬举动。

谢林即便和隹黎说话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小辈这么急切笑呵呵地拍拍手。

仆役听到声音立刻呼喊传话,接着水中就亮起了灯,四肢纤细修长的舞女已经摆好舞姿,不远处是为这场舞演奏的人。

身姿灵动飘逸,动作一气呵成,隹崖看得不由鼓掌。

谢林对隹黎笑说:“令郎真是一派纯然天真呐?”他又发出一声“啊”的声音,配合挑眉的动作隹黎有点牙齿痒,他年轻时习过武,这么近的距离让谢林掉几颗牙齿不是问题。

“不及你当初,呵呵。”

年轻时谢林宴席偷坐家主位置口出狂言说要如何如何,被一片屏风之隔的两家长辈听到。

“算了,不与你废话,看舞。”

妙舞清歌里,隹崖问谢栖真:“谢娘子,要不要和我去跳舞?”

谢栖真皱眉,跳舞?她是主人家怎么能去做这种伎人的事,便以为隹崖在调笑于她,面皮上那点笑顿时消失,脚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隹崖吃痛,不跳就不跳,踩他做什么?

“父亲,我可以上去跳舞吗?”隹崖看得心痒。

隹黎头疼,怎么就把这个混小子带来了,还去跳舞,这里不是土人黑寨,这不是要叫人笑话么?

谢林不嫌事大,举着杯子说:“去跳,宴饮但求尽兴而已。”

“臭小子,你要是去!我就……”

隹黎作势要打,谢林拦住他,用苦口婆心的语气劝:“贼老头,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唱歌跳舞过节,这么拦着做什么?让他跳!”

“父亲,那我去了!”隹崖一个翻身出了水亭,修长有力的腿一蹬省了不少的路途。

于是这桌上就剩了谢林、谢栖真、隹黎三个人,谢林半抬眼皮让谢栖真再吃一个樱桃毕罗,她推辞后知趣缓步离开。走到半途她又看一看水亭,以后,她要这亭子属于她。

原本她是要回去的,但听到敲起了激昂的鼓声。

她还没见过土人所跳的节日舞蹈,念头似春雨,一洒下,那点好奇就像雨后春笋一样生得快速且茁壮。于是谢栖真挥一挥手,婢子行礼离开。

她则绕路去花园另一边,那里也有岸,而且离舞蹈的地方更近。

走到岸边,只见隹崖对天地张开了双臂,动作仿佛水面的波纹。忽然他又把自己的双臂聚齐,人不停地转动,转动,转动。

谢栖真想到蟾宫天花板上循环折叠的花纹,据说这种花纹落在西域的石窟里,是佛菩萨的背后的花纹,永恒地旋转变化。

看了一会儿,谢栖真收回目光,习惯性地判断一个人。她觉得隹崖人生得威武,就是笨,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做家主的,不敢想要是隹家选择他会多倒霉,但对谢家来说是好事,从此一家独大,不再需要偶尔仰人鼻息。

舞蹈还在继续,谢栖真却忽然失了兴趣,转身离开。

家里很大,谢栖真一时没了目的,她便随意走,脚步最后延伸到蟾宫。晚上那里总是空空如也,灯却长亮,光从草木之间漫出来,落在自己的脚尖,她踩了两下。

没有进去,直接坐在台阶上,她伸手揉一揉太阳穴。

刚才的鼓声实在太吵,但是揉到手酸她才发觉,原来不是鼓声太吵,是自己一直在想那鼓声。她只好怪这过于好记的节拍和突出的声响。

揉不去这节拍,谢栖真干脆站起来,一只手臂缓缓抬起,腰肢微微向下,是舞蹈的起始动作。她学过舞,不过是与礼相关的舞蹈。

谢栖真脚尖用力,人轻盈地向上,火一瞬全落入眼睛,心也像被照耀了,失了沉甸甸阴霾。旋转,旋转,旋转,她模仿隹崖的动作。

“跳得真好!”

有人为她鼓掌又喝彩,但这么大的地方,一个人的鼓励是如此单薄,风都能压下。

“在别人家胡乱走,隹郎君可懂何谓‘礼’?”谢栖真将帔子一握一抖先问起他的罪来。

隹崖耸耸肩说:“我只是迷了路,方才舞蹈时看到谢娘子往这边走了以为可以来呢!”

他说着大步走过来,越来越近,最后超过了应有的距离,谢栖真应该叫停,但她只是沉默。

在可以听到他呼吸的距离,谢栖真忽然跨出了步子,隹崖一把抓住她的泥金帔子,但就像抓住一缕风,它绕着她的肩背直接滑落下来,由着他握在手心。

隹崖握着她的泥金帔子心如擂鼓,自己刚才喝了太多酒,头脑真是不清醒,怎么能如此,他不再去追站在原地,准备原路返回。

“不来么?”

隹崖脸蹭的一下红了,觉得从脊骨附近忽然张开有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自己裹住,酒热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散出来,他有些眩晕,腿也有些发软,但它自己在动,甚至是跑着过去。

谢栖真笑他,引着他走到刚才她站着的岸边,比刚才的位置靠后一些,有树林遮挡,但那边笙歌与交谈声还是能听到一些。隹崖和她靠得很近,她的身体靠过来,温热的,她攀着自己,双手交叠在他的脖颈处,像摘花一样把自己压下来。

隹崖脸上的绒毛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像是风吹麦浪。他不爱吃这种作物,可她是北人,呼吸肯定会有麦子的味道,是青色的,有美好的香气。

可预想中的吻迟迟没有落下,谢栖真引着他,一步又一步,心跳撵着思绪。

“扑通!”

隹崖觉得有失重感,继而是冰凉,原来是她把自己推到了金鳞池里。隹崖没有扑腾,这池子太浅,只淹到自己的腰。

他赶紧爬上来,生怕那边的父亲知晓了自己的难堪。幸好那边已到酒酣耳热之际,此时舞蹈又在拨水,隹崖长舒一口气,但他却不生气,谁叫自己急色呢,急色就像吃毒菌子。

谢栖真笑着说:“还来吗?”

隹崖不说话,挤干了衣服里的池水继续跟过去。

刚绕过墙,他就撞到了这个谢娘子,隹崖手一捞揽住了她,以为她要使什么招数,却被她堵住了嘴。

隹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撤走,他靠在墙上不再动作,心快得要从胸膛跳出来。

砰!砰!砰!全身的血脉都在擂鼓。

等他缓过神来时已有仆役来找,说是他父亲准备离开,叫他回去。

-

马车上,隹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隹黎没心思管他,去谢府赴宴又是跳舞又是落水的,今天简直是给谢家送笑话来,还不是一个,而是一本。

“父亲,您能不能帮我提亲!”

隹黎睁一只眼问:“你说什么?你不会跟谢府的哪个丫鬟好上了吧?!”

“不,不是。是今天和您争执的那位小娘子!”

隹黎之间抄起烟袋杆给了他一下,他骂道:“吃的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娶她。”

“我心悦她,非她不娶!”

“那人家呢?”隹黎冷笑。

“没说……”隹崖没有把他们亲嘴的事情说出来,北人规矩多,但既然肯跟自己亲嘴,必然是心悦的。而且他手心里的攥着的东西叫他确信,她绝对和自己一样。

但隹黎的一番话却叫他心冷下来。

“哼,她已经有婚约,不久前刚定的,和江南西道的一位县官,官运亨通能青云直上。”

隹黎觉得谢林教出来的女儿比他还青出于蓝胜于蓝,胆大包天玩弄人心,可自己也没法问罪,人证物证何在?这里不是土人黑寨,上面下面的规矩都多。

隹崖不说话,隹黎不管他,话已经说到这里,反正年轻小子就是这样,过段时间再相看一个美人就能忘。

-

谢栖真抱着手臂靠在窗边,院子里的海棠花边挂着一盏灯笼,素灯笼照出花瓣的轮廓与颜色。

这灯笼与那女镖师家的差不多,她那天其实去了,灯笼是她点的,她还记得把手上刻着一个陆字。

还以为她会有些手段,现在觉得可笑,这镖师连当自己的对手都不配,她讨厌陆笙,她不应该得到的这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又想到谢林要为她与赵昙说亲,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又开始说已然蒂婚,她觉得父亲真是愚蠢,永平县是大有可为的地方,她会留下来的。

“谢娘子,你说亲了?”

来了,谢栖真嘴角浮起一丝笑,反手将窗关上。隹崖不敢高声含,此刻在窗外急切低呼。

“这么急?”谢栖真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隹崖一把推门进去,却看到对方衣衫已去。

隹崖急忙别过眼。

“过来吧。”她说。

隹崖不动。

“不过来又不走,欺负我辜负我?真是狠心。”

那种吃错菌子的感觉又来了,走过山道跋涉过湍流的脚此时软软的,像山螃蟹刚刚蜕壳。而她又化作缠藤,开着朝月的花,察觉时已绕住自己的脖颈,像流水一样扑到自己的胸膛,他低头一看,美人更似水中月。

隹崖紧张得如同一暴雨后的大树,人动也不动,又浑身是汗。

“跪下。”谢栖真忽然说。

她说的话柔软扯蛛丝,隹崖的腿随声弯曲,他简直恨自己懂得这几个字的意思。隹崖被她捧着仰面呼吸,大口呼吸,像一尾盛夏暴雨前无法悠游的鱼。

谢栖真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却笑,对他说:“隹崖,要让我欢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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