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页声音略带着哽咽,压抑着自己的悲戚
“阴文,我好怕,我好怕你丢下我。”
林阴文看着身形欣长,气质翩然的少年,红红的眼眶笑着弯起,抬手抵了下他的额头,笑道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这般孩子气?大丈夫顶天立地,哪有离了谁就不行的?也不怕被人听去嘲笑你。”
弦页也笑出声,红着眼仔仔细细的看着林阴文,想要把眼前人的音容笑貌深深刻在脑海里。
今夜的时间也仿佛比平时漫长许多,直到夜深了,弦页才离去。
林阴文扶着门框,目送弦页离去的背影,语气淡淡的吩咐丫鬟
“去吧,告诉爹可以动身了。”
弦页回去后,躺在床榻上,细细回忆起今晚林阴文的种种,心中还是略微不安,但又想着她温柔笑着打趣他的笑颜,不由得也嘴角勾起,打消了心中不安,闭上眼,带着这几日的疲乏沉重浓浓睡去。
第二日疲乏过度的弦页,直睡到午后才醒,期间云爷爷和喜树石菖蒲见他好不容易休息,来看了一眼,便没再打扰他。
醒来后,弦页坐直在床榻上,以自己对林阴文的了解,心中还是深有不安,总觉得昨夜的她有哪里不对,
心绪不宁下,便还是洗漱好,又跑去了林家院子。
林家大门紧闭,扣了几回都无人来开门,
弦页心下的不安迅速扩开,一把用力推开大门。
大门只虚掩着并未从内锁上,整个院中了无人烟,安静的可怕。
弦页眼中慌乱可见,快步冲向林阴文的院落
刚踏进院子便见院中也是一个丫鬟都没有,空留下满园的桂花树飘着香气。
弦页胸腔起伏不定,一颗心紧紧悬吊着,带着最后的希望一步一步走进房中
果然,房中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平常的用物皆已不见,房内还能闻到“浮生”的香气,但那如梦如幻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这一刻,弦页恐慌到了极致,像个被再次抛弃的孩子,不争气的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的流出。
“你骗我,你果然骗我!!”
弦页愤怒的对着床榻吼道,声音绝望嘶哑
床榻上留着一封信,弦页咬着牙恨恨的走过去,展开书信
“此生得遇已是万幸,不敢再误郎君,白蔹品性温良持家有道,望君寻得佳人,安度余生,方为阴文所愿,莫寻。”
弦页将书信紧紧攥着,便往院外冲去,
跨上医馆前的马车,便向着城外追去。
只是出了城,林阴文往哪个方向离去,也无从得知,
弦页四处奔走巡了俩日,心灰意冷,
俩日未能追上,必是寻错了方向。
于是,弦页便失魂落魄的回了东斋城。
自那以后,弦页萎靡不正了数月,
直到有一日,云爷爷出门就诊,正巧遇上雷暴天气,马儿受惊,连人带马车翻进城中河里,
好在石菖蒲奋力救出了云爷爷,才免于意外,可惜了马儿和马车被河水淹没,云爷爷也惊吓过度加上年迈,病倒在榻。
石菖蒲也受了严重的风寒,发热咳嗽不止。
一时间,医馆只剩下喜树一人独自撑着。
弦页看着病倒的俩人,终于恢复了思绪,承担起医馆的经营,与喜树共同管理医治。
喜树看着面色沉着冷静,在厅内给病人诊治的玄参,十几岁的年纪,稳重的似是二三十年的老大夫。
但他知道,那人的心在这短短数月,早已枯萎的老了。
不免眼中也透出些心疼和无奈。
调养了个把月,石菖蒲已经大好,也参与到医馆的日常。
三人本还担心云爷爷年岁大了,这次又病的重,会不会就此不行了。
弦页也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改色,只是更加精进云爷爷的医治。
好在云爷爷福德深厚,弦页细心医治,渐渐的人便好转起来,只是身体实不再似以往那般硬朗。
每每弦页看着云爷爷就诊病人时,那明显苍老许多的姿态,都心里暗暗愧疚,垂下眼眸自责不已。
春去秋来,弦页已是二十,
白家的白蔹也已是十之七八,二人的年岁还未成家,着实是晚了许多。
一日,弦页在后院晒草药,身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玄公子。”
弦页回过身看去,来人端庄大方,样貌荣丽,衣服颜色不艳丽,却能看出做工精致价格不菲。
弦页见到人,显然没料到,略微惊讶:“白姑娘?”
白蔹朝着弦页行礼,弦页也放下草药回礼。
白蔹道:“玄公子,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不敢。”
“俩年前,我们白家曾向医馆有意提过俩家和亲之事,白蔹等了许久,随后便打听到玄公子与林姑娘定亲之事。那时,白蔹以为自己差点误了一对天偶佳成,悔过不已。后不过几日,便听闻林家举家连夜离开了东斋城,想来这门亲事定是有异的。如今,已过俩年,每年白家都曾向医馆提过和亲的意向,都被婉拒,白蔹实是不解,遂上门来叨扰玄公子,想要弄个明白,是白蔹哪里如不得玄公子的眼,还是医馆瞧不上我们白家的门户,才如此的呢?”
弦页静静地听着白蔹端庄又尖锐的言语,心中的痛被再次撕开,让他不能再麻木,只能强撑着感受疼痛。
弦页沉默不语,良久,语气平缓道:“白姑娘,你家世优渥,又端庄贤惠,有治家管事之才,又何必执著于玄参一介郎中,凭白家和你这东斋城中你们想与谁家和亲,又有谁会不愿呢?”
白蔹也直白回道:“你不愿。”
弦页噎语,“我……此生不愿娶妻。”
白蔹:“为何?是不愿还是只能是林阴文?”
弦页并未答话,沉默很好的回答了答案。
白蔹有些失落:“我知你与林阴文自幼相处,情意自然深厚,但如今你们已再无可能,就算如此,你也依旧要为她孤身一人,了度余生吗?”
弦页点头:“……嗯。”
白蔹常叹口气:“你可知为何我不愿选城中其他门户?”
“……”
“城中家世好教养好的人家也不是仅你玄参一人,但我宁愿再等你俩年的时间,不怕年岁过了,就是我知道你是最适合我的人选。白家家大业大,我虽有才能却抵不过身为女子,多有生意上不便之处。况且,白家经商也多有对家,开门做生意客人的信任也是重中之重。你们医馆济世救人,深得人心,若是我们俩家和亲,不仅对白家信誉人心大有稳定,对医馆也更有深厚的资金扶持。如此,便是俩家都好,线下,你可明白?”
弦页听后,面上并无波动,缓缓张口:“在白姑娘看来,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吗?”
白蔹:“我也希望夫妻恩爱,情意绵绵,但人会变情爱之事最是不能信任,掀开情爱,看清人与人之间的交换,这与经商之道相似的关系,反倒更让人安心。”
许久,弦页才再次开口
“劳烦白姑娘来此,玄参心中执念深种,心意已决此生非她不娶,误了白姑娘芳期多有歉意,还望姑娘早些另寻良人。”
白蔹有些气恼:“你,你真是个木头。”
说罢,便甩袖和丫鬟离去。
在弦页二十三岁那年,某一日夜间忽然心间一痛,疼的弦页侧撑起身子,大口呼吸着,额间瞬时布满密密麻麻的汗。
只一下,痛便消失不见,仿若不能出现过,若不是起伏不定的胸腔,浑身的汗水提醒着,弦页当真要以为刚刚的痛只是梦。
那之后,弦页便停止了衰老,样貌身形不再变化,
病人们常议论“唉?这医馆可是有什么养颜缓衰的方子?如今玄参大夫也是二十好几的年岁了,我瞧着我家儿郎都有了中年之姿,玄参大夫还是如少年般,一点儿没变样啊。”
“赶明儿我们也向他讨教讨教保养的方子呗,争取啊,再来个第二春。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就你不知道臊的。得了方子记得也同我说说昂”
只有弦页知道,他的林阴文死了,就像他的阿姐一样,又留下他一个人走了。
一日,医馆如往常般接诊病患,
突然,门口吵吵嚷嚷起来,喜树放下算盘走出去,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他的叫嚷声,和人吵了起来。
弦页和云爷爷石菖蒲皆是看向医馆门口,忽望一眼,便都放下手上的活,随着众人向门口走去。
“你们打哪儿来的打秋风,坑蒙拐骗到我们医馆来了!你说是在我们医馆治的病就是在我们医馆了?你们分明就是欺诈!……无耻!”
喜树插着腰指着门前台阶下的来人破口大骂,气的指出去的手指头都在颤抖。
医馆台阶下,一行人推着独轮车,上面载着一个浑身长满脓疮,全身瘫痪的老头。
陪同的老妇人,面目狰狞的怒骂:“你们!你们这个黑心的医馆,庸医,只顾着谋图钱财,竟然把我家老头子给治瘫了”
随即,老妇便开始撒泼哭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打着独轮车
“哎呦~老头子,我们可怎么好啊!你这一瘫咱们家还怎么糊口过日子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为了给你治病还欠了一屁股外债,这叫我们怎么活啊……这黑心的医馆分明就是谋财害命!你们不得好死!你们都会得报应的!哎呦,我的老头子啊……他们非要逼死我们,那我们就只能死了!死,我们也要死在他们医馆门口,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