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宇马上要上四年级了。
暑假来临,何况时天天过着朝九晚六的生活,又不放心把小孩子一个人扔在家,于是给他报了个儿童夏令营。
事实上何况宇小小年纪就已经很独立了,偶尔姐姐加班,自己还能把昨天的剩菜热热,吃完后把碗洗的干干净净。
所以,何况时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全,她担心的是
——为什么现在的小学生都那么喜欢打游戏啊!!!
她小学那会儿,大家都是打打弹珠,跳跳橡皮筋。唯一接触的电子设备,还是家里那台方方正正的老式电脑,偶尔在上面打两把扑克接龙和炸地雷。
现在时代不同了,每次接何况宇放学,听到他和小伙伴们的聊天内容都是:
“诶你王者上多少颗星了?” “好菜,我都江州第八十七典韦了。”
“昨天我艾特你的抖音看了吗?我都会跳科目七了。”
“周末吃鸡吗,来我家呗我妈不在。”
听到这里何况时忍不住插嘴,“不如来小宇家吧,想吃奥尔良还是炸鸡姐姐给你们做。”既然家里没大人,那就请半天假招呼弟弟的小伙伴们。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何况宇脸上的嫌弃,和他同学们憋笑的神情。
放假后如果何况宇独自在家势必要丢一个手机给他方便联系,可那样岂不是他一个人的天堂。
何况时已经预料到开学前一天他含泪补作业的场景。
想到这里,何况时越来越满意自己把他塞进夏令营的决定,虽然小屁孩走时脸上诸多怨气。
但老师都说了,上午由部队里退伍的教官带他们训练,提升孩子们的生活习惯培养忍耐力,下午带着孩子们去户外做游戏偶尔还会去周边旅行让孩子从小见见世面,晚上回宿舍有专门的老师辅导着写作业。
何况时很期待见到弟弟的蜕变,他一定成为了一个坚毅,勤奋,爱学习的小男孩!
………
基地建在江城周边的一个小镇上。这里环境清幽,马路很少,走两步就有一个空着的坝子,离江较远,显然把安全也考虑到了。
把车停到离基地一公里外,何况时下车徒步而行。
一路上遇到很多牵着孩子已经离去的家长。
孩子们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激动的不行,正亲切的牵着大人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遇到的趣事。
颠三倒四,毫无营养。
但身边的大人一手拎着书包,耐心的听着,眼中的笑意溢出,低着头温声附和,好像自家的孩子在说着天大的事情。
那一瞬间,豆大的孩子仿佛就是大人的全世界。
路过别人的世界,何况时心里有些酸酸涩涩。
“你好,我来接何况宇。”何况时出示着接小孩的身份卡。
现在的机构都蛮严谨的,为杜绝陌生人随意骗走孩子,入营前每个家长一张卡,一手交卡一手交娃。
门口的老师确认身份无误后,冲着教室大喊:“何况宇你家长来接你啦。”
教室后门打开着,偌大的教室只剩一个小男孩趴在最后一排。听到声音后,从柜子里拿走自己的书包单挎在左肩,磨磨叽叽地走出来。
走近后,他站定在何况时面前,抬头抱怨道:“你怎么那么慢啊。”
不是,小孩儿你谁啊?
何况时眼看着一个黑黢黢的小朋友站在自己面前,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别人家的小孩。待小孩一开口
——熟悉的声音,欠揍的腔调
哦,原来是自家的娃。
看着原本雪白雪白的何况宇,如今晒的连亲姐都不认识了。从前的他虽然整天念叨着读书好苦但眼睛总是神采奕奕的。而此刻的他,小小年纪就一股沧桑之感。
何况时有些后悔了。
跟老师道别后,姐弟俩打着一把太阳伞慢悠悠的走向车库,一路无言。
何况宇抬头打量着姐姐的神色,以为那么久没见总会唠叨他,但此刻她有些安静,神情莫辨。
何况时此刻心情有些低落。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接孩子回家的父母,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小朋友成长过程中离不开爸爸妈妈的陪伴,而想到弟弟从小就没了爸妈,自己工作又忙,好不容易放假了,还要把他丢来这受苦。原本英俊的小男孩,晒得跟泥娃子似的。
以后一定对他温柔些。
察觉到身边的人频频看向她,十分不安分,何况时温声道:“小宇,怎么啦?”
看见姐姐今天心情如此好,何况宇决定娓娓道来:“上个星期五我们去隔壁农场玩,我认识了一只狗,叫小花。”
何况时听着,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此刻的她就如同江城三月里的春水,温润柔和,一抹微笑似乎能够融化人心。
“我背着书包去的,到了以后我把书包放在了地上。”见何况时没打断他,他说的越来越理直气壮了,“然后书包的拉链刚好被打开了,大黄刚好跑过来了,刚好看见了我已经写完的练习册叼着就跑了,我刚好没追上…..”
何况时的脸色在他一声声的“刚好”中变的越来越青,她终于忍不住了——
“何—况—宇——”
姐弟俩相(鸡)亲(飞)相(狗)爱(跳)的上了车。
何况宇刚刚才从姐姐的“关爱”中缓过神来,问道:“姐你下午要上班吗?”
原本下午有一个病人要过来复查,但是临时有事换了时间,医馆里也没有坐班的制度,有事儿就去无事儿也没人管你。
遂道:“不上,我们回家。”
今天起的太早,打算回家补一下觉。起床后带着何况宇出去买菜,厨房已经很久没开火了,今天弟弟回家,做顿好庆祝庆祝。
车子刚开上高速,手机就响了。
何况宇十分贴心的打开念给姐姐听:
“陈有病说,他晚上六点来复查。”
何况宇:这人名字好生奇怪。
何况时:得,又加班。
………
五点五十九的最后一秒,陈又白抬手敲了办公室的门。
——不能太早进去,显得我很积极的样子。
五点半就到了的陈又白,硬生生的在医馆门口喂了半个小时的蚊子。
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想着自己昨晚拒绝了何况时,她一定很难过,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他消息。
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不要让别人看见她的脆弱。
我真是一个贴心的偶像,陈又白想。
敲几次门都无人理会,陈又白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屁股墩
一个小孩儿鞋也不脱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扭来扭去,屁股正对着大门口。
何况宇正在贴奖状。他在夏令营里获得“最佳有个性奖”,老师一定觉得他表现的非常出色。他要把这样的荣誉挂在姐姐办公桌旁边的墙上,让她一抬头就能看见,知道自己有个多么优秀的弟弟。
“下来!”
何况时从药库里出来,就看见何况宇把自己桌子上的文件挤的到处都是,气的横眉瞪目,厉声吼道。
震耳欲聋,在场的两位男士吓了一跳。
何况时这才发现门口站了个外人,有些尴尬,调低了音量:“坐吧。”然后给自家熊孩子使了个眼神让他去隔壁屋玩儿。
陈又白呆呆的坐下,有些恍惚。小的时候自己在家躲懒时,妈妈也会像这样冲出来吼他,那个时候他嬉皮笑脸的总挨骂。
但自从父亲去世后,再也没有看见过妈妈激动的一面。父亲的离开,带走了她的喜怒哀乐,现在的母亲,一举一动都很麻木。
“抱歉,我弟有点调皮。”何况时恢复到了以往的客气疏离,“你药那么快就吃完了?”
比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冷漠又无神,陈又白还是觉得还是刚刚被气得咬牙切齿的何况时更加鲜活:
“吃完了。”
她开的明明是两个星期的量,这才过了多久?
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为他诊脉。
陈又白看着眼前的女子跟无事人一样,仿佛那声“老公”不是她喊的,原本还想着她要是失恋了该如何安慰,这下话直接哽在喉咙。
“昨晚熬夜了?”
女子冷冷道,她早交代过要早点休息。失眠的人容易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有的人睡不着干脆就熬夜了,因为晚上缺少睡眠白天会没精神总有困意,到了晚上困意就又过了,久而久之大脑就会养成习惯。
还不是怪你,陈又白委屈的想。要不是因为她半夜发消息调戏自己,早睡着了。
“睡不着也要强迫自己早点休息,晚上十点半之前就得上床酝酿睡意。”何况时语重心长,又教给他一个方法“你今晚回去试试睡前呼吸法,先吸气四秒,再憋气七秒,最后吐气八秒。这样做三次。”
她边说边开单子:“我给你开了两份不同的药,其中有一份是正常的,另外一份加了一些安眠的成分,见效快但伤脾胃不能多吃,要是你用尽各种办法还是睡不着再考虑吃这一份。记得,最近一定要戒烟戒酒,不要熬夜。”
她把开好的药方递给他,整个流程行云如水,陈又白找不到一丝插话的机会。
拿走药方后,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纠结时,看见对面一副“你还有事吗”的表情,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算了,人家都没当回事,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于是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想起还没对人家说再见,有些不礼貌,转过头准备道别,只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子此刻正抬头看着小孩刚刚贴在墙上的奖状。
何况时摘下了笨重的眼镜细细地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小孩明显没理解到“最佳个性奖”可能是老师们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称号。自家小孩什么德行她又不是不清楚,只是辛苦老师照顾到了每一个小朋友的感受。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还是陈又白第一次看见她笑,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摘下眼镜后漂亮的眼睛一览无余,她的眼眸仿佛盛着璀璨的光,眉眼弯弯,蕴含着隐藏在最深处的温柔。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