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蔚到家时，发现诗汶的客房开着门，她站在门边等她，咬着微微泛白的下唇，拿着手机。
看她神色能猜到十之八九，明蔚一边撑着墙抬脚换鞋，一边问：“网上说我啥了？”
诗汶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将手机递过去给她看：“热搜第一。”
“又上热搜，我红成这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明蔚笑了一声，将鞋子放好，接过她手机，坐到沙发上看。
是曾经她被指控霸凌工作人员的那则视频。
视频是监控拍摄，画质模糊，没有声音。
镜头俯视角度，对准一段略显狭窄的走廊，明显是节目录制后台。画面上方电梯门开，一群人走出来，明蔚身形瘦长，又踩着高跟鞋，格外醒目。大家正常向前走了两步，明蔚忽然揪起一个工作人员的衣领，连提几步，狠狠将人甩到了墙边！
旁侧所有人都是愣住的状态，两秒后才集体涌上来拉架。明蔚还在对着那人说着什么，被中途劝走了，向外走的同时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这则视频明蔚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当初就有人在论坛中曝光，很是掀起了一番讨论。即使被奇迹娱乐全网公关，互联网总有记忆，但凡有明蔚的相关新闻出现，总会有网民提及此事，翻出过去的视频资料。这也成为明蔚一直以来无法抹去的“黑料”一桩，坐实了她爱耍大牌恣意妄为的秉性。
事情发生得太早，连诗汶对具体情况也知之甚少，只大概了解，这是明蔚在录制潞安台某节目时期发生的事，监控录像想必也是潞安台工作人员有意曝光。
明蔚当时刚公布婚讯不久，傍大款嫁豪门的非议如日中天，动不动还在网上怼黑评，路人缘摇摇欲坠，这事一出后，人气一落千丈，到了全网黑的程度，甚至有明蔚退出娱乐圈的相关词条。接下来的一年多，她唯一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就是结婚。
她也再没接过潞安卫视任何节目的邀约。
明蔚往下翻评论区。
【我这几天还说呢，真当大家没有记忆吗，几年前老早人品塌房的人竟然还在活动，还有新粉，别太荒谬了】
【我靠我靠我靠，她是这种人？？】
【有没有前情提要啊，这是为啥突然动手的？那工作人员和她有仇？】
【别管有没有仇了，这姐现在装得岁月静好，追星早的人谁不知道她简直超雄】
她还要往下滑，手被拉住了。
诗汶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姐姐，我们先不看了吧？”
“没事，不是第一次了。”明蔚反过来拍拍她手背，将手机推回去，“要适应。”
诗汶张口要回答什么，手机铃声响起。
这回是明蔚自己的手机。
Yvonne的电话，还是老一套，已通知公关处理，叫明蔚不要冲动上网，另外伊夏明天的日程依旧。
明蔚和诗汶说知道了。
Yvonne顿了顿，还是问：“明蔚，需要我来上海吗？”
她手下不止明蔚一个艺人，此时还在香港办事。
明蔚道：“我没问题，你放心吧。”
Yvonne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万事小心，之后潞安见。”
“潞安见。”
伊夏明天的活动是在新开的概念店公开站台，唱首歌露个面，需要一大早开始做妆发，明蔚很早就熄了灯休息。
与此同时，沈遐在房间里睡不着了。
热搜上的视频他当然看到了，网上有关明蔚的讨论一旦深究，就不免还要提及他这个前夫。在这些故事里他的角色似乎是个色令智昏又头脑空空的豪门叉烧人设——沈西屏生块叉烧好过生他，连沈遐本人都颇觉陌生。
至于明蔚，沈遐的观看感想是她身手颇有两下子。据他对明蔚的了解，她脾气再坏也仅限于说话不好听，真要动手肯定事出有因，但他估计明蔚是不肯跟他说的。
他现在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正在近乎自虐性质地研读某瓣千层高楼《李涛，蔚姐与苏制作人是否是一种烂人真心》。
帖子写得很细，按照时间线将明蔚和苏衍所有公开渠道能够获知的交集，事无巨细，全部整理罗列。明蔚和苏衍相识很早，从出道第一张专辑就有合作，采访中也是毫不避讳的相熟，两人时常提及对方，明蔚大多是感谢的话语，偶尔损一损他，苏衍更是直白承认，“她本人提供给我很多灵感，说是缪斯也不为过”。
苏衍是写情歌的，楼主将合作的曲目和歌词一列，轻易为商业关系赋予浪漫暧昧色彩。帖子一经发出，转赞评飞速增长。
看得出来，帖子文笔细腻成熟，富有网感，是冲着破圈去写的。春秋笔法用得也漂亮——半点不提及近日有关明蔚的负面新闻，但标题已经冠以“烂人”之名，在叙述的字里行间微妙地默认那些都是事实，将明蔚塑造成一个傲慢自负、利欲熏心的女明星。
这种磕CP的帖，即使被公关掉也会以截图形式流传广泛，反而还会折损大众对明蔚团队的好感度。
放着更是烫手山芋，沈遐猜测明早还是会被删帖。
帖子里对明蔚的暗中贬低自然不会动摇明蔚在他心中的形象，他在意的是桩桩件件明蔚与苏衍的故事。他们认识得足够早，早到沈遐不禁怀疑自己是个插足的反派。
——或者是拖延明蔚人生进度的男二号。
莫非他们两个才是真爱？
她在苏衍身边时，确实笑得更多。
在他面前总是含着怒气……
像燃烧着一般的眼神。
沈遐一早醒来时，帖子果然已不可见了。
但烂人真心上了一个话题，排在热搜17位，相关内容全是该帖子的截图。
明蔚昨天拒绝他接送，但伊夏活动物料在实时放出，媒体与营销号纷纷发布，底下评论已逐步失控。
没法不担心。从节目皇族争议、过去黑料翻出到破圈CP帖，每一环节奏紧密，背后显然有团队谋划的手笔。
奇迹娱乐的公关真不一定能跟上。
伊夏这边现场是邀请制，人员把控得很严谨，媒体都事先打点过，不会问出格的问题。
明蔚唱了首歌，回答了些问题，与伊夏品牌方人员合影，流程安稳走完。
变故出现在离场时分。
伊夏安排的保镖仅负责商场室内范围，见明蔚走出门，有商场保安引导，就不再跟随。
这间商场是半开放式街区设计，从这一栋出来，还需要穿过中庭，才走到马路边——车停在门口，按时来接。
周边围着都是粉丝，诗汶和保安站在明蔚两边，简单进行遮挡，防止过多的身体接触。
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什么，用的字眼很脏。
现场太嘈杂，明蔚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骂她。
对方是好几个人，混杂在人群中，戴着口罩，看上去都还是上学的年纪。
骂声重复两遍后，他们接收到明蔚的视线，明显更加亢奋，互相对视嬉笑着高举起横幅——
【无耻臭XX明蔚退圈吧】
他们旁侧的粉丝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过去，而人群太拥挤阻碍视线，其他粉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此起彼伏地向明蔚靠近，迭声喊着姐姐。
姐姐今天好漂亮——要健康，注意身体——今天唱得很好听——加油——
诗汶侧过头对保安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保安面上为难，一点点试图挪移到那边去。
那几位少男少女显然要灵活得多，横幅一收，轻松地在人群里游弋散开。
找不到了。明蔚已经走到中庭中央，还剩下一半路程。
旁侧忽然插过来一只手，几乎直接打到她脸上，被诗汶用力挡开。
是个男生，身量比诗汶要壮，强硬地挤过来，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不拍照，伸得离明蔚极近，晃得她不得不偏开头去，随后听到一句响亮而带着刻毒笑意的骂声。
“哈哈，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明蔚侧着头避开他，快步向前走。
周围近的粉丝也听到了，小小骚动起来，诗汶嗓音都有些哑了，张开双臂喊：“大家往旁边让一让好吗？”
明蔚前额神经猛跳，呼吸急促，蜂拥而上的人潮成了模糊眩晕的色块。
缺氧，想吐，全身发烫。
逃不掉。
被怨毒的视线注视着，如芒在背，仿佛能听到无穷无尽的诅咒和谩骂，从互联网落到现实，长出肿胀软腻的形状，蠕动着逼近她，吞没她。
——手被一把拉住。
她熟悉的温热触感和力量。
他握住她的时候，永远这么坚定不移。
明蔚怔然抬头，对上沈遐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
往日沉静如湖的眼神灼亮得惊人，他喘得很厉害，微卷的额发有点乱，应该是刚刚赶到，拧眉抿着唇，竭力压抑着怒意的模样。
“跟我走。”他简短地说。
没有像平时那样用征询的语气和她说话，而是直接不容拒绝的指令。
明蔚被他牵着，一路快步走出商场，被一把塞进副驾，关上车门前还留心把她裙摆往里拨了拨。
诗汶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跟，跑到沈遐车前，望见驾驶座上沈遐不悦的脸，反应极快地说：“我坐另一辆！”
立刻丢下她，跑向原定来接她的车。
明蔚想着要不要向外面粉丝道个别，沈遐已经把两侧车窗关上。
她想了想，先主动低头系安全带。
——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抖，手指不受控制，视线也对不好焦，扣了两三次都没扣准。
驾驶座上的青年像是不耐烦了，按着她的手背帮她扣上。
明蔚低声说：“谢谢。”
他没回答，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