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薇一一扫视过所有材料，时不时停下脚步，数十分钟后便开始摆放位置。
众位老师面面相觑，眼见这学生没有半分犹豫，不停地挑选、更换接触材料的工具，一旦拿起放下某种材料便再无移动，最终完成考核时间——47分钟。
负责判分的副考官拿着写着正确答案的纸一一比对，越看越心惊，即便是同级别材料，也会因产地、气候、采集手法、保存方式与时间等稍有优劣之分，她的摆放顺序甚至连这都能完全对上。
副考官很快就将所有结果检查完毕，说出了一个自己都意外的分数：“100分……”
“谢谢老师。”艾尔薇礼貌道。
温格莉目露赞许，她拿出五张叠好的纸条，微笑道：“艾尔薇同学，请抽取你的第二部分试题。”
艾尔薇抽了第一张，展开是【中级·爆破】。
温格莉目光一顿，题目难了些，这个孩子不太走运。
她带她移步到另一张桌前，上面放着许多材料还有一应仪器和一个册子，里面是制作步骤。
“请根据所提供的材料制作魔药，限时8小时，七位老师共同打分取平均值，完成时长与魔药品质都会影响分数，请准备。”
“我准备好了。”
“第二部分考核正式开始。”
考核一开始，艾尔薇迅速拿起册子翻看，一遍扫完便发现这个方法仍停留在十多年前。
她问：“请问老师，打分标准只论结果，不论过程是吗？”
温格莉：“是。”
很快老师们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了。
经过数分钟的思索，艾尔薇取了所需仪器一字排开，像被设定好的器械一般，不停地抓取材料放入器皿中，分步同时进行，将每一步的时间卡得极为紧凑，最开始的紧张情绪在制作过程中也完全消失。
围观的老师们忍不住交流意见：“她都不用称量的吗？这个手也太精准了，练了多少年啊这是？”
“败叶草浆液没有过滤干净，还有杂质，这么不注意细节，日后做高级魔药还不知道会有多大漏洞。”
“等会儿，这一步是什么意思啊，朽木石沉淀不烘干直接进行下一步，这……谁教的？谁教她这么做的？”
“为什么她处理飞雁莲，要用芥子青的汁液浸泡，不是只要清水就够了？冗余步骤太多，不过是浪费时间。”
“她怎么不按照配方来？这是在干什么？我有点看不懂。”
“她跟拜格家族有什么关系吗？这是什么新的【爆破】配方吗？”
“不知道，只听说她出身于柯林公爵府，应该很小就接触魔药了吧，这就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孩子的实力啊。”
“真可惜，近些年越出色的魔药师越是出身显赫，一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产去了，不再精进魔药制作水平，简直是浪费人才。”
艾尔薇的动作实在太过干脆，似乎根本无需思考，连众位老师的点评之语都插不进她的操作间隙，往往上一句刚说完，她已经利落地调转方向处理另一种材料。
魔药室逐渐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分析她的制作过程，尝试理解。
不到六小时艾尔薇便开始收尾，混入中级核心，最后将成品魔药小心沿壁倒入瓶中，暗紫色的液体缓缓流动，色泽妖冶，又粘稠如油。
温格莉分出一滴倒进新的玻璃瓶中，将瓶子扔进沸腾的水中，在水温作用和气泡冲撞下，只听沉闷的一声爆破，盛水的坩埚险些震翻，热水四溅。
这份【中级·爆破】达到了中级最优，距离高级只有一线之遥。
不论从制作时长，还是魔药品质而言，艾尔薇交出的答卷都让人无可挑剔，只是操作步骤实在是太奇怪了……这……
几位评分老师默默在各自的小黑板上写上分数，然后依次翻转公示。
100、100……79、100。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打了79分的老师身上，他看到众人的分数，神情骤变，下意识想擦去分数。
费德娜院长抬手示意：“只要理由服众，你有打任何分数的权利。”
这位老师捏着粉笔，惊慌地摇了摇头，最终颤手划去79，写上100：“没，没有……院长，我写错了……”
“看来你另有缘故，”院长神色平静，并无愠怒，语气却不容置喙，“我想考核结束后我们需要单独聊聊。”
她起身鼓掌：“很有意思的制作方式，带着小魔药师鲜明的个人特色，能为我们讲讲你的制作思路吗。”
艾尔薇：“将每一种材料的效用发挥到极致，即便以过程更为复杂繁琐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为了制作出更高质量的魔药，我们目的一致，但你的方法对魔药师本身的制作水平要求极高，又与我们力求人人都能制作魔药的目标截然相反，真的很有趣。另外，我非常好奇，你究竟能识别出多少种魔药材料？”
艾尔薇想了想，不确定道：“五六百？”
第一魔药室因她的话陷入寂静。
培养一位高级魔药师的成本远远大于高级魔法师，因为所需掌握的材料和处理方法经过多种组合，极其繁多，必须经过长期学习与训练。
而严格来说，艾尔薇还是个入学不过半年的新生，就已经达到了如此水平，为学院节约的资源不计其数，未来她的成就也不可估量。
费德娜院长：“据我所知，目前记录在册的魔药材料大概只有462种，常用的只有183种。”
艾尔薇：“但我的确掌握了那么多材料，教我识别材料的老师非常厉害。”
费德娜思索片刻，却并没有再质疑，她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也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真是位了不起的小魔药师，我以魔药学院第七任院长的身份，恭喜你作为本院史上第十二位双满分跳级生通过考核，魔法学院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院长。”
“那么，你想进入哪一个魔药室呢？”费德娜和蔼问，“第一魔药室的大门将为你而开。”
并非所有魔药学院的学生都有资格进入十五个魔药室，它们往往有着各自的收生标准，其余没有去处的人则只能申请使用公共魔药室的东西。
而像艾尔薇这样优秀的学生，只怕没有人不想收她入门下，未来声名大噪，于其师而言是何等荣光。
“谢谢院长好意，”面对抛来的橄榄枝，艾尔薇却毫无迟疑道，“我要去第九魔药室，我要跟着凯拉老师学习。”
“看来，是我输了。”虽有些遗憾，但院长并没有被拒绝的羞恼，只是眉眼含笑，目露赞许。
凯拉淡笑：“我想，她跟着我，或许会更好。”
院长是她特地请过来的，给艾尔薇打分的七位老师中有人与乔纳特关系密切，而方才的情形也证实了果真难保不徇私，今日若非有院长在，一定又是好一番不必要的争执。
不过，心计无法摆到明面上的同时，自己也不能为艾尔薇说一句话。
费德娜院长：“真话总是不那么悦耳，可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小凯拉，让我看看你们能为魔法学院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吧，我院的未来，永远在年轻人的手里。”
艾尔薇：“小……凯拉……”
凯拉：“有什么问题吗？小艾尔薇。”
“没有……”
原本预备进行一整天的考核，不到午后就结束了，众位老师离开的时候看着头顶刺眼的阳光，不免感慨后生可畏。
还有人追上来问，那瓶制作好的魔药能否借给他研究几天，被凯拉以自己要先看看为理由拒绝了。
待到周围人一一散去，凯拉神情认真，似乎在竭力克制颤抖的声音：“越级制作魔药……你能做到，对不对？”
艾尔薇诧异地看着她，待发现她态度无比笃定时，终于点头：“是的，老师。”
“未过滤干净败叶草浆液，朽木石沉淀不烘干，是你刻意压低魔药品质并节约时间的小手段，如若不然，今天在我们面前的，该是【高级·爆破】。”
“您说的都对，”艾尔薇叹气，“我在犹豫是否要向你们展露这一切。”
【特级·爆破】的配方尚未面世，常规高级配方早在十数年前就被大家族拜格掌握并封锁，初级和中级的也没再公开更新过，这份旧配方耗时费力不说，品质也达不到她心目中的要求，她不确定用这个方法最后能拿几分。
用越级法制作魔药是一步险棋，莱克等人并不懂，知道也无妨，但学院和工会里顶级魔药师太多，这种方法固然是一个能让学院为她付出巨大代价的筹码，但或许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妈妈要她藏锋的原因，也正出于此。
可老师只看她制作了一次魔药，就能得出如此肯定的结论，着实令她意外。
凯拉万万没想到，困扰自己半生的问题就这样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学生解决了，不，即便艾尔薇天赋再过人，也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沉淀……
她慎重说：“希望你不要觉得我的问题冒昧，我想问，这种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艾尔薇陷入沉默，斟酌良久才说：“教我制作魔药的，是一位来自莫尔勒的大学者。”
说完她突然皱起了眉，妈妈多年前的嘱咐就像预言到了今天，她说过，要把那些话传达给第一个看出来越级制作法的特殊之处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