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爷目光一斜,但见少女肉眼可见紧张起来,脸色倏地煞白,唇瓣都失去血色,眸底澄澈似溪恐惧一览无余。
可她仍强壮镇定。
“别紧张,和姑娘开个玩笑。”
到底是名弱女子,禁不得一吓,心底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不过李爷对白虞慌忙不迭的样子十分满意。
李爷云淡风轻解释:“不守妇道,偷男人被抓个正着。按我们的老规矩这样的女人都是要沉塘的,不过他家男人是个有情有义的,留她一命就送来这里了。”
白虞悚然,缄默未言,眉宇间写满凝重。
喃喃道:“把人关进斗兽场,这叫个什么道理。”
“既然她犯了错,我们一起惩罚她好不好?”李爷拍拍手,呵道,“拿弓来!”
门外黑袍应声取来一把弓箭。
弓箭通体黑得像块墨,不知是由什么材料打造而成。弓弦坚韧无比隐隐泛出光泽,即便不熟悉兵器的人,也能知道此弓射出的箭矢下,难有活物。
李爷:“来,拉弓射她!”
“什么?”
这一出来得莫名其妙,白虞歪头望向弓箭时眸色迷茫。
弓箭几乎要赶上少女的身高,她连连后退,婉转拒绝:“不善弓矢。”
“呵!”李爷冷笑,粗暴地钳住白虞手腕将人硬生生拖拽到身侧,“很简单,我教你。”
白虞羽睫颤抖不止,似风雪中柔若无骨的飞蝶,费尽力气也挣脱不开风雪的纠缠。
李爷步步紧逼:“白姑娘是同情此人?”
白虞轻轻叹息:“人命可贵。”
李爷犹豫一下,眉头皱起来神情古怪,两眼直直盯着刚说完话的白虞,似在看着什么新奇物。
“你说什么,人命?”李爷笑了起来,“你可知楼下那女子身上背了多少人命?”
白虞:......
“既然姑娘心怀善意,不如一命换一命,她上来你下去?”言外之意,他随时可以把白虞也扔进那铁笼里。
末了,他不痛不痒加上一句。
“怎么样呢,云州白家的大小姐?”
李爷直截了当戳穿白虞的谎言,笑意未减却直叫人心底生寒,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又抿了小口,翘起二郎腿,一副掌握全局、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
少女眼露惊恐,神情诧异,俨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言这般快就被戳穿,一时间僵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这副表情分毫不差落在李爷眼里。
“咱们这偏远,寻常人哪里愿意来,更何况是像你这般水灵的。莫要把人当傻子啊,白家大小姐。”
忽而想到什么:“那张字条?”
李爷接到的字条内容言简意赅:
云州白家大小姐,多加关照,询问缘由。
只可惜李爷自幼生长在两族边界地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番地位和权势也是近年来走狗屎运遇贵人赏识才爬上来的。
懂的是如何恃强凌弱,会的是怎样嬉弄美人。
尽管他私下里照着贵人模样刻意练习,想要祛掉身上二流子气质,衣着、言行、吃穿用度......竟也能仿出一两分像来,但揣摩人心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他望着贵人送来的字条,惊喜万分,还暗藏几分激动。
多加关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
贵人一定是话里有话!
若是他能多读些书了解下云州白家这四个字的份量和地位,也不至于能把“多加关照”理解出另一层意思。
而白虞到这里,不再做无用的争辩,眉头蹙起,两行泪珠子滚下来,瞬间泪眼婆娑,再抬眸时眼尾嫣红似云霞晕染。
李爷:“说说吧,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说话前白虞掩袖咳上两声,咳声急促费力。
“寻人确实是幌子,其实是我自己身染恶疾,听闻此处有神医所以不远千里瞒着家中偷偷赶来......”白虞情真意切,漂亮眸子里水雾氤氲,弱弱道,“我只想活命罢了。”
李爷深深凝视着白虞,视线从头到脚描绘出少女的身段,最后落点在那只被白纱蒙住的右眼上。
美啊,真美。
从第一眼见到独眼的白虞时,他就对她产生深深的迷恋,残缺的美丽令他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但彼时白虞身份不明,心底深处仍有几分顾忌和疑虑。可贵人一发话,李爷那点顾虑通通抛之脑后。
他觉得光光独眼还是不够,若是再能缺胳膊或少条腿......
“莫怕莫怕,陪我玩个尽兴,自然带你去寻神医。”
“你知道他在哪里?”
白虞眸光一闪,泪水戛然止住。
***
海棠繁茂,花开万重香。
七楼外几名少年疾步行走在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偶有不慎总会撞上三五行人。
行人掸掸衣袖,气焰嚣张,怒斥道:“没长眼睛吗!看不看路!”
“对不住!对不住!您见谅啊!”
手中被塞上沉甸甸的银子,那人惊讶望去,瞬间觉得这几位少年气度不凡、气宇轩昂,堪称仙人降世。
气焰登时消散无迹,改口送上几吉祥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生怕仙人把自己的银两收回去似的。
沈焉无语,额间隐隐作痛,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邱师弟,烦劳您收收银子,太惹眼了。”
邱伸义默默塞钱银子,颔首示歉。
“喻师弟,偷够五个腰牌了吗?”
喻飞昂数了数兜里的腰牌:“一二三四五六七......”
沈焉:......
他从喻飞昂那里接过腰牌依次分给众人。
既是剑宗弟子,得知此地有地头蛇强抢无辜女子一事便不能视而不见。
要救人!
于是他们很快达成一致,喊上宋师妹朝着掌柜的手指的方向一路往东找到李家府宅。
偷偷潜入府宅意外发现与宗门极为相似的传送阵。
沈焉其实有自己的小算盘。
剑宗各班试炼各不相同,听闻甲班任务是去极寒之地除妖兽、取妖丹,乙班是去为城内贵族收妖祟、传养生之道。
可到了他这里,只叫他们来这里呆上一月,没有布置明确的任务,混够时间后交上几篇心得足以。
实在偏心!同在剑宗修行,凭什么丁班弟子就要遭遇冷落,不受重视。
他甚至怀疑这分班考核其中是否存在舞弊。
转眼瞅见江浔和邱伸义,天才和世家子弟,这样两位人物还在丁班里呆着。
他心中哀叹,不得不接受事实。没有舞弊,确实是自己能力不济,未能挤进前列。
因而他更想在此次无人重视的试炼中,拿出点成绩令掌门刮目相看。
李府就是第一站。
但令他惊讶的是,平日里沉稳的江浔似乎比他更加急切。
江浔接过腰牌,长腿迈开径直走进楼内。
蛇瞳微微显露,熟悉的气味越发明晰,如同迷雾中的绳索指引他前行。
“打!打!打——”
倏地,欢呼声自楼内爆开,一声接一声似浪潮扑面而来。
江浔前脚进来,沈焉后脚也跟上了。
沈焉寻着声音望去。
!!!
脑子瞬间空白,倒吸一口凉气,但眼睛仍错不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巨大的铁笼,稚嫩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笼子里的女人,是......
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确认。
此时与妖兽浴血厮杀的,正是那日议事堂内为他递上桂花糕的女子。
白虞!
她怎么在这里?
沈焉尚未从震惊中理清思绪,却见刚刚还在他身侧的江浔不知何时已经逼近铁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