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小师妹!想什么这么入神呢!叫你许久都不答应。”谢祁玉在人群里找了许久,终于在水亭里看见一个呆站着的人影。
他喊半天不得回应,只得步步靠近,抬手拍了拍白虞肩膀。
白虞受到惊吓,脚踝一崴,险些摔个跟头,扶上柱子咳到眼周泛红才堪堪止住。
“咳咳咳......谢师兄,你吓到我了。”她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小声道。
“你看看你,身子未好还强撑着来这些场合。”谢祁玉长臂一捞搂过白虞的肩头,动作自然熟练,让自己成为支撑,分承她的重量。
“瘦了。”他故作严肃地皱起俊眉,继续道,“你都这般大了还不懂自己照顾自己,若是离了我你日后可怎么办。”语气宠溺不尽。
提到这点白虞心中暗暗来火,悻悻推开谢祁玉,抱怨道:“论资排辈本来也不该我来的,大师兄躲债终日不见踪影,二师兄出门历练至今未归,三师姐为师尊闭关护法。无妄峰全峰上下就指望我一个人,你这些日子竟也不来陪我。”
她继续追问:“谢师兄你近日都干嘛去了?”
谢祁玉眼底滑过一丝异色,转瞬即逝,自觉后退一步,留出令白虞舒适的空间。
“我们不悔峰可不比剑尊大人的无妄峰清净,你们五年没有新进弟子自是悠闲。你瞧瞧。”
他轻轻挑眉一笑,手指指向掌门兰惊弦所在不悔峰的登记台。
“选择不悔峰的弟子可不在少数。我们普通弟子除了每日挥剑修炼、晨课晚习,还有许多杂事要干,为新弟子置办住宿,修缮大殿,给灵田除草捉虫......”
与此同时眼前的弹幕如泉水般喷涌:
【现在和他聊天的是你,明日亲手送他去杂役峰的也是你。】
【怜爱我那苦命男二。】
【不是审核员你出来,这个剧透为啥不被封???】
【白虞什么时候死,别给她戏份了好不好!】
白虞:......
弹幕都说她是大反派,偏执病态,觊觎江浔美色,便命人毁去他的灵根,令他修为尽损宛如废人,欲行苟且之事时被江浔反杀。
遂又被江浔剥皮、砍头、挂菜市场。
江浔出场前,弹幕中尚有几条对她容貌的称赞之语。
江浔出场后,口径如那暴风中芦苇,齐刷刷倒向一边。
【白虞去死!还我处男江浔。】
【谁家师姐做成白虞这样,不为师弟谋前途就算,还一个劲个坑他。】
【她怎么有脸再出现???】
【渣女基本盘,不用看。】
【......】
白虞:......恶毒如斯。
但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些浮在空中的谩骂。
天空突降暴雨,似洪水决堤般自天幕倾泻而下,很快在地上聚成一条条疾行溪流。
殿前场地湿滑,不适宜比试,后续安排一律推迟。
众人离开之前,兰掌门亲自宣布了除妖考核第一的普通弟子。
不悔峰,谢祁玉。
白虞驻足在华丽的车驾旁,空濛眸子里倒映着朝夕相处的人影,跨过檐下雨幕,昂首走进殿内。
于谢祁玉而言,这是选择命运的时刻。
她修炼不勤,论境界、论剑术、论体力,无一能与谢祁玉相比。
加之坠崖旧伤未痊愈,保守而言,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希望谢祁玉平步青云,可也不想自己离开无妄峰。
此刻的她颇为心神不宁。
步子一退,身后正撞上堵结实无比的肉墙。
“师姐可还好?”
转过身白虞怔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声师姐是在叫自己。
近距离细看江浔,眉眼修长清隽,鼻梁骨高挺,这张脸无一处不体现造物者的精雕细琢,完美至极。
与谢祁玉相比,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前者温润有礼,待人谦和儒雅,而后者虽也是丰神俊朗。
但江浔的眸色黑的很纯粹,似倒映无尽深渊,深深吸引每一个凝视他的人。
“师姐?”少年又唤一声,这次声线略地好似暗蕴警示之意,提醒那道越界的目光。
“啊!”
一时看痴了迷,白虞自然也没注意到江浔后撤步微微远离自己的动作,她耳根子发烫,颔首默认了这位新师弟,道:“我没事。”
......
想起方才那些个不正经弹幕。
她觊觎江浔美色?江浔的脸确实好看。
她为独占江浔毁起灵根废其修为?毁灵根实属下策,攻心才是上策。
再偷偷看一眼,小师弟侧脸线条更出落得凌厉。
偷看够了杏眸复而垂下,恰好扫到江浔衣角下摆处的弹幕。
怎么会藏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好想看看江浔的口口!】
白虞小脸一黄:......你要看什么?审核员呢,快给他注销!
此时,殿内远远传来谢祁玉的声音。
“弟子谢祁玉碌碌之辈,斗胆挑战不悔峰林厌师兄!”
林厌?
林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兰掌门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林厌,天生剑骨,曾经连降十三妖,擂台比武至今无败绩。
“江师弟,你怎么看呢?”
江浔淡淡评价道:“以卵击石之举实在愚钝。”
白虞:......不愧是天才哈,点评犀利狠辣。
面对不败战神林厌,这场挑战,谢祁玉毫无胜算。
奇怪的是,她感受不到丝毫惋惜,反倒隐隐生出欢喜与庆幸。
少女那点心思分毫不差落在江浔眼中,他身量高,垂眸轻扫过白虞。
巴掌大的脸蛋藏不了多少心事,眉宇舒展开来,眼下一颗小痣俏皮灵动。
再往下,水润淡粉的唇瓣微微扬起弧度,好似夏日里水盈盈的蜜桃。
江寻眸子倏地暗下来,默默移开视线。
**
翌日清晨。
“师姐?”
门外传来清润好听的男声把白虞从睡梦里拉出,光线强势穿透出窗棂,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
是江浔。
昨日她将江浔带回无妄峰,安排住处。
旧弟子别院常年无人问津,晚风一卷吹倒几块被虫蛀烂的木板,到处断壁残垣,与荒地无异。
江浔虽不是娇贵的世家子弟,也断没有让新弟子风餐露宿的道理。
是以,她便将自己院中一间干净屋子暂时分给他。
“什么事?”
“英山殿灵鸳来信,所有弟子速去集中。”
灵鸳是剑宗特有的传递信息和情报的工具,以多种灵符制鸳,只要灌注相应灵力,不论山高水险、烈日骤雨皆可准时送达,除非这道灵力的主人死亡。
“知道了。”
“白师姐。”
“还有何事?”
“不悔峰也有灵鸳来信......师姐亲自过目为好。”
【青梅竹马之战,好戏来了!】
【白虞这么弱谁当了第一不想挑战她,输了也是活该】
【审核别封我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发生的事情不算剧透吧!】
【白虞是配角,她的剧情一般不会被封,但是涉及到男主和主线就要被警告了】
【......】
眼前弹幕令白虞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灵鸳密信里的内容。
林厌突患恶疾,高烧昏迷不醒。事出紧急,故新擂台挑战赛人选以抽签决定。为确保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所有内门弟子的名字均写于签上,由掌门兰惊弦亲自抽取。
抽签结果:
无妄峰白虞。
白虞:......兰掌门,好手气!
****
一场大雨冲散了昨日压在山头的团团墨云,天清如玉,水洗般的碧色无边无垠。
英山殿一如昨日热闹非凡,乌泱泱人群将比武擂台围个水泄不通。
倏地,不知从传来低沉阵响。
轰隆隆——轰隆隆——,地面的石子、灰尘似进了筛子般不断弹起落下,翩翩起舞个不停。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九尺高台缓慢升起,投下的巨大阴影宛若恶龙般吞噬地面,人们才意识到,震源就在自己脚下。
擂台飞起来了。
地面留下巨人手腕粗般的口子,浓厚精纯的灵力一层层包裹住擂台,法阵泛起金色与青色缠结的光芒,金色似潮张扬汹涌,青色如云沉稳柔和。
惹得众人连口称道,几乎忘记耀眼夺目法阵之下便是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这预示着今日之战,没有退路。
“还以为今天能看到林厌师兄呢,真可惜!”
“剑尊的弟子对战兰掌门的弟子,兄弟二人的宿命之战还在延续!好看好热闹!这门票值了!”
“可这谢祁玉不是她白家钦定的上门女婿吗,还没过门呢就暴打未婚妻?”
“都是谣言,不可信!”
“白师姐不会真要去杂役峰了吧?”
“......”
台下气氛闹哄哄,小道消息和扬起的灰尘一起,在人群一呼一吸间迅速传播开来。
谢祁玉是云州谢家长子,好音律善古琴,本也该是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不谙世事的潇洒公子哥。
天有不测风云,多年前云州碧水药谷一战,谢父谢母为保护药谷中医修安全撤退,与来犯妖物殊死搏斗,最终因人数悬殊,灵力透支悉数殒命碧水。
一向与谢家交好的白家收留了孤儿谢祁玉。
谢祁玉安安分分做好一个养子。
可时间一久,人们忘记为碧水药谷战死的谢家父母,只记得寄人篱下的谢祁玉。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唇上两瓣肉上下一碰,世间只剩下克死父母,吃软饭,靠着白家势力进剑宗的小白脸。
擂台之上。
离她数十步之远的位置站着谢祁玉,一袭青色劲装,执剑而立,剑影照寒霜,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衬得尤为冷峻。
目光在这熟悉的脸上逡巡,白虞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许多东西,挣扎、懊悔、无奈、犹豫不决......
最后薄唇紧抿,将所有话语和解释吞咽进肚,俊美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苦。
“师妹你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是兰掌门亲自抽的签。我求他重新抽签,可是规矩就是规矩。阿虞,对不起,我认输......”
“......谢师兄?”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对面的男人话锋陡然一转,神情冷漠淡然,“人终归是要成长的,你能靠白家一时庇护拜剑尊为师,可你不能靠自己的实力守住这个位置。论修为,你金丹坠境内里虚空,论剑法,你练剑不勤众所周知。就算今日第一不是我,而是其他弟子,你猜他们会选谁?阿虞认输吧,我不想伤你。”
白虞沉默无言,对方句句属实,她找不出半字半句可以反驳的地方。
内门弟子虽是精益求精,但各峰加起来也不在少数,上百个名字一起置于黑匣中,怎么就能恰恰好抽到自己。
这一切,实在是巧合过头了。
见白虞迟迟不回应,谢祁玉步步紧逼:“阿虞你不是蠢钝的人,还在犹豫什么?于你而言去了杂役峰想再回来不过是白家动动手指的事情。现在认输尚可以保全你的面子,若是真打起来......”
“那你认输呢?”白虞打断他,语气平淡地像是在问今晚吃些什么,“等你到了杂役峰我会让爹爹去求情,怎么样,这样一来你我都可以留在主峰。”
远处,正逗弄玄鸟的指尖一顿,江浔双眸眯起顶着烈日强光,高台之上少女身影纤细柔弱,在一众体型强健的剑宗弟子前格格不入。
此言一出,在座无不瞠目结舌。
白家小女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视规矩如无物,真当剑宗是她白家开的吗?让谁留就留,让谁走就走!
弹幕同样骂声一片。
【她好嚣张啊!】
【白虞给作者充钱了吗?为什么不能让她这场就下线了啊,看见她一次yue一次。】
【......】
一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谢祁玉嘴角抽动,眼底情绪瞬失控。
白家收养他,不过是借他丧考妣的孤儿身份为自己博个大善人的名声。
有人造谣他的父母勾结妖族死有余辜,白家放任不管。
他弃琴修剑,无数个日夜挥洒汗水历经千辛万苦才有资格成为剑宗外门弟子,只为有朝一日能替双亲洗冤正名。
而白虞,整日散漫无所事事的矜贵大小姐,空有皮囊的大草包,连剑也握不稳竟能跳过考核直接成为剑尊的座下弟子。
轻轻松松就得到了他渴望的一切。
何其讽刺!何其不公!
他一定要让白家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去死吧!”
说罢,挥剑直直刺向白虞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