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选择与自我
奥特手镯是制式武器，虽然有一定的模式预设，但是在实战中的发挥绝大程度上依赖于使用者本人的灵活思维和战斗素养。
火花、长枪、飞镖、炸弹、十字枪。
长鞭、锁链、盾牌、光镜、伸缩针。
短短一个实验模拟周期内，杰克就能连续编辑变幻出包括而不限于以上的实体武器和光线武器。
而他在配合实验中的实时消耗波形线,也让海莉亚明确了接下来的研究方向：能源模拟再生与光能转化模块。基础的泛用型形态变化奥特手镯，已经作为正式武器被投入了应用。
而强化了念力要求、预备加载能源储备和光线应用的分支新研型的试作品，被它的开发者暂时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光之国，奥特格斗场,外勤资格测试场。
托雷基亚半抬手臂、指尖发力，握着奥特手镯的下半端。银底金纹的镯体之上，端正的棱星静默地反射着璀璨的光辉。
“唔，外勤的审查考试的要求真是好严格啊,居然连辅助类的仪器也不让带……”
同为被交付设备的一员，泰罗自然而娴熟地把探测仪器套向了他的手腕。
万向轮短暂地恢复了原有的姿态，在识别光纹后自动调整成了适宜半径的圆环，顺从地栖息在了临时持有人的手臂上。“就像海利亚的试做型奥特手镯一样，我们身上的探测设备也进行了特化改装，那种程度的武器化改制是无法满足考核要求的。”
托雷基亚看向场地中心，在预备等待区分辨出了同伴的身影。
海莉亚正背对着他们，面向装备测试台，仔细地端详着林立的备选仪器。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她做出了决定，驱动念力将柜台上的目标拿了下来。
“相比于宇宙警备队的考核，外勤资格审查允许使用非自身伴生的武器。但是考虑到安全性和公平性，参与人员只能使用主办方提供的，经过宇宙科技局、宇宙武器科研装备实验中心等机构共同审查过的制式设备。”
这些基础资料在报名须知上就有相关介绍，泰罗没有注意到这点，大概是因为顺利通过了宇宙警备队考核的他，根本没有特地参加这种考试的必要。
视线扫过场地上诸多的红银身影，托雷基亚微垂眼眸。对应的，作为宇宙警备队的落选者的自己，没有回去重新做宇宙科技局的模拟试题，而是以失败者的身份，抱着微末的希望，转而参加这种测试，是因为一一
[“你会顺利通过、大放异彩的，我毫不怀疑这点。”“但是请再仔细考虑一下吧，我的朋友，你真正渴望得到，并且愿意为之努力付出的目标是什么呢？”“道路不会只有一条，可供我们选择、能够自己创造的选项还有如此之多……]
托雷基亚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镯体上的花纹。如若响应呼唤，金属环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和细小的嗡鸣。………这样的话，待会儿托雷基亚你也要把手环摘下来对吧？诶、海莉亚那边好像有新进展了、她看过来了？”泰罗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友的视线，他第一时间抬起手，对着场地上的人影露出笑容，大方而热情地挥了挥手：“别担心，我们在这边哦！加油啊，海莉亚！”
察觉到骤然增多的关注度，托雷基亚的思维为之一顿，随即无奈而习惯性地叹了口气。
海莉亚看向大力招手的泰罗和旁边半遮住脸、小幅度挥了挥的托雷基亚，在身边人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同样抬手回应、点头示意。
来自宇宙武器科研装备实验中心的工作人员站在装备台前，注视着她腕间的基础制式手镯。
他略带踌躇，最后还是低声地关切道：
“抱歉打扰你，我还是想提醒一下，念力特化的1型制式手镯虽然还没有正式投入量产，但是已经通过了检测，并且进行了相关的信息公示。现在临场提出申请的话，也是可以在考核中进行应用的。”
在辅助制式武器中，念力特化驱动型也是相对小众的选项，辅助实验人员的名单也相对锐减了一大半。在这种情况下，项目主负责人海莉亚，如若她诸多有条件的前辈们一样，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灵活调整实验档期，肩负起了测试员的职责，并且贡献了大量的测试数据。海莉亚看向工作人员胸前别着的名牌，迅速回忆查找、对比辨认出了那串有些许熟悉的序列号码。
“感谢提醒，之前的测试记录也多受你的关照。”回想到几次出现在了报告记录末页的信息码，海莉亚点头致谢，随即婉拒好意：“不过申请就不必了，没关系的，我用I型的基础制式就可以。”
对她来说，面对外勤资格考试，只要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经由己手、亲自拼装，从辅助器具逐渐武器化的礼物，用什么战斗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WSPK一J275的新型改装品上所寄托的象征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要远超于它本身的实际战斗作用。
选择基础制式奥特手镯，无非是她下意识想要填补一下手腕上的空缺。
这种心理因素上的安慰需求，尚且不需要上升到打申请报告的地步。
实际上，海莉亚原本没想在这个时间点参加测试的。社会劳动时限内，海莉亚拿到外勤资格证也很难获得独立出任务的许可，这段服务时长本来就是她原计划用来安抚自我、克服这种状态的时间。
心心理测试成绩优异，精神疏导成效显著，海莉亚正确地认识到了自我的心因波动，积极配合检查治疗。各项检测报告都显示她无比的正常，某些数据甚至有点平稳过头了。
但是在帷幕落下、波动隔绝的那一刻，某种从分离时就隐约呈现出的异样感，猛得从海莉亚的心头骤然攀升而起。在从焦虑升级为恐慌的情绪驱动下，带着些微的震撼和迷惑，海莉亚几乎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驱动念力、振动关键节点、打破这个囚笼。
数字信号模拟仪器启动报时，投影屏幕开始工作，这种满溢实验项目开端测试既视感的场景，干脆利落地中止了她那不合时宜而莫名攀升的破坏欲。
职业性的理性思维中，海莉亚垂下手臂，转而拨动着手腕上的圆环，感受着光洁而冰冷的金属触感。她坐在候场区的座位上，放空大脑、深深呼吸。[一一碳基生命体多依赖于水和氧气，对于绝大多数的碳基生物来说，消耗区域内的氧气即可达到致命的效果……有限空间内的可应用以温压/弹为基础升级的GX3023特质弹药……优化方案……考虑到现有实际量级，应采用有毁灭巨形生命体、乃至领袖级泰坦巨兽击杀记录，注册代号为氧气毁灭者的一-」
像是提取到了什么关键搜索词汇，繁复的公式推翻和图形模拟从海莉亚的脑海深处翻涌而出，她近乎下意识地伸手点向手镯，想要对着投影而出的数据面板进行操作一一制式的奥特手镯安静地悬挂在海莉亚的腕间，并没有做出回应。
它是纯粹的武器，并不具备通讯和记录的职能，更没有调用已经销毁、加密的历史记录文件的能力。海莉亚的指尖划过空气，姿势停顿，如梦初醒。短时间内、第二次。
不该是现在、不应是这些……无需审核启动，即可带来无差别大型攻击的武器是危险而不可控的……终于，海莉亚脑内的思维从无意义的爆/炸推理计算，转换成了实战现场模拟。
在不知道多久的重复思索之后，她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编号播报，从座位上站起身，向中心区域的场地走去。场景识别、定点射击、躲避实训、活动标靶……基础制式手镯变为预设模式的飞镖，在念力的驱动下，化为闪耀的银光，于场地上迅疾而灵巧地弹跳穿行。海莉亚以迅猛的速度接连通过了各项常规测试，其中有两个项目位居速度榜首，而更难得的是，虽然有些许的微弱，她胸前的计时器仍旧闪耀着湛蓝的光辉。
战前升起的屏障极大地弱化了等离子火花的能量，就如同宇宙警备队的考核一样，参加外勤资格测试的人员是无法获得平日一样充沛的能源补充的。
对于光之生命体来说，无论再怎么训练，这种身处母星而限制蒂法雷特射线所带来的本能不适，仍旧无可避免而难以逃脱。
念力驱动相比于光线技的优点得到了展现，前者的耗能到底是要低于后者，累积到最后，就是可观的能量差。“最后一项了，数字信息模拟实战训练。”海莉亚半抬手臂，握住回归银色圆环的制式手镯，指尖紧扣镯体的下半端，这是她常用的蓄力姿态之一。她并未选择后撤到场地边缘，而是站定在了距中线二分之一的位置，等待着凭借记忆模拟和数据换代构筑出的对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开场前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影响海莉亚的战斗能力，屏幕上的实时监测数据客观地反映出了受试者的状态。除开最开始的些微用力过猛和能量溢出，她的精准度维持在了一个近乎圆满的数字。
地面震颤、怪兽咆哮，伴随着莹蓝与翠绿交织的光影，数据模拟的庞大身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编号E012，新型数据换代体，核心构件数4。”海莉亚站定在原地，摩挲着镯体异常光滑的表面，冷静地从报考文件的附加资料里中找到了对应的资料：“额头中心、左颈侧、尾部中段、脊柱第五节…”
她和弯曲长颈、发出嘶吼的模拟怪兽对上了视线。裹挟着念力的制式手镯，在海利亚的指尖震颤。无需过多思考，繁多的选项在她的脑海里呼啸着闪过。投掷飞镖，击破额心。
驱动火花，炸裂脖颈。
变换锁链，缠绕尾部。
掷出长枪，打碎脊椎。
他提供了很多的选项。
而她有着更多的选择。
注视着那双因为数据换代而灵动许多的眼眸，海莉亚仍旧辨认、感受到了那种无言的空洞感。
建立在真实记忆之上的数据影像，到底是虚假而空洞的伪物。
银色的手环在海莉亚的指尖颤动，自动调整变换半径，重新回到了她的腕间，安静乖巧如若一个朴素的装饰品。“我在恐慌的，是离开了锚点，就倍感焦虑的现状，那意味着我这几千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有着大面积银色花纹的蓝奥抬起空无一物的手臂，她在最后的关头错开了身位。
积攒已久的能量绽放在海莉亚的指尖，径直切进了怪兽的颈侧。
核心构件的击破之后，数据拟态的虚影发出了波频不稳的扭曲，覆盖长刺的尾部高扬而起，大力挥下。理应后撤，寻找位点，远程拉锯，稳中求胜。但是她选择了另外的处理方式。
跃动的光能自计时器奔涌而来，正负粒子汇聚交错，闪耀的光辉在极近的距离轰击而出。
高温的射线以锋锐的姿态洞穿脊椎，向上仰角纵剖额头。感谢光线课的实验教学训练视频，切割技能确实很好用。红灯闪烁间，海莉亚顶着背部的痛觉传感站起身，击碎了最后的核心构件。
虽然不会真正的受伤，传感器也会将同等的疼痛传递到受试者的身上。
程序认定她没有避开溅射性的尖刺攻击，不过从痛觉等级来看，此等瑕疵无伤大雅。
帷幕依旧存在，光能濒临枯竭，计时器尖锐闪烁。海莉亚站定在测试平台的中心，注视着失去核心构件的数据拟真体，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恍悟。
“离开最初的锚点，刨除身份的定位，还会剩下什么呢？”时隔数千年，海莉亚她终于明白了，最初的起始，自己的搭档为什么要提供那么多的选项，坚持诱使她继续做出并无太大意义的自主选择。
海莉亚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银色的制式手镯垂落在她的腕间，但是她已经不用再特地避让这个仪器了：“最后，还会剩下我自己。”
而只要能认定这一点，她就不用担心濒临失坠的平衡，永远都会有选择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