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委托与辩护
在接过了曼手中的文书，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之后，海莉亚已然明了朋友们神情沉重的原因。
“根据相关条例，海莉亚你拥有非公开审理、委托代理人等各项权利。”
看着面色镇定、安然点头的海莉亚，曼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现在执教的科目是怪兽学，但是我也具备法学相关的学位和执业证书。”
“据我所知，这个位置的竞争压力还蛮大的，但是难得我被弟弟们很郑重地拜托了，所以…”
银红花纹的奥半弯下腰，对着终于流露出些表情波动的未来委托人伸出手：“还请给我一个提前面试的机会吧,海莉亚。”考虑到接下来要进行的话题，人来人往的宇宙港口,想必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走在布局改动，但是轮廓透露出熟悉的街道上，穿过了随着时间变化而愈发智能普惠的闸门，隐约意识到目的地是哪里的曼，流露出了些微的惊讶。
而这份情绪波动，在目睹了一路被哄，结果最后因为一句“别太担心，没什么大事，应该不会超过一千年"的轻描淡写式安慰而眼灯闪烁的泰罗，加快步伐、提前屋主两个身位,没有额外授权动作，直接通过了光纹识别的时刻，达到了一个波峰值。望着泰罗的背影，一路上都显得非常安静的托雷基亚，对着身旁的海莉亚,开口说道：“其实泰罗很早就知道科考团出事的消息了，他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哥哥们的争论，你知道的，奥特天线具备非常优秀的侦察力。”
但是知道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用，连独立出外勤的资格都不具备的他们，只能在光之国内等待，徒增忧虑。最后，面对着焦虑到把竞技场的光线模拟器炸坏了好几个的幼弟。
临危受命，下班后在家翻法条的曼，看着泰罗把臂环握在手里，郁郁寡欢地摩挲的样子，斟酌再三，把一些最新的事件进展透露给了他。
托雷基亚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拍了拍海莉亚的肩膀，侧身挪位，让她能更方便地靠近授权面板的位置：……无论如何，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事情了，海莉亚。”[临时授权已通过，访客004，欢迎你的光临。」访客004，曼，看着站在控制面板前，娴熟的打开模块化装置、调整灯光亮度、启动通风换气系统的的泰罗，又看了看紧随其后通过光纹识别、迈入门内，自如地整理客厅空间内散落的的光屏、纸质资料、实体白板等事物的托雷基亚，一时间不太确定，这里是不是他印象中的地方。
海莉亚在正式获得了宇宙科技局的职位之后，就具备了搬离福利机构，独自生活的资格。
考虑到通勤等要素，她和大部分同僚一样，选择了系统自动分配式住宿。
根据群众的呼声，该系列的基础装修化繁为简，预留了实验室改装和安保系统升级的空间，方便各位进行各种客制化改装。
在科技局工作期间，曼也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而安保系统只会升级不会降低。
虽然自己的访客序列号是第四位，但是前任科学家可以基本认定，泰罗和托雷基亚拿的肯定不是访客权限。“抱歉，客厅是我们集中讨论的地方，有些杂乱，见笑了。”
海莉亚侧身让位，在礼节性地回应寒暄之后，曼踏入了房门，并很快明白了所谓的"集中讨论"意味着什么。在客厅的部分，屋主除了扩展空间，并没有选择什么在曼那个年代就开始普及的各种隔断式花活。
因而，绕过玄关，即可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沙发之上，乌英达姆的玩偶和印有火花塔和科技局徽章的抱枕、链式基因组的模型摆在一起。
《你所不知道的500个宇宙冒险传说一-SP5星云篇》和《宇宙科学技术局百年刊一一应用光学系》、《生命起源与进化》等不同系列的丛书共存于书架的第一层。标注着不同字迹和标注符号的白板、拼贴着差异画风的贴纸的画帖、承载着颜色与造型完全不是一个流水线上下来的杯具的茶几.……
放眼望去，整个区域，到处都是这种风格迥异，凑在在一起之后，又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和谐的混搭景象。曼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礼貌地收敛目光。因公而被邀请进入私人空间已是冒犯，更不能趁此机会多加查探。
但是，就摆在沙发正对面的、陈列着从各个星系带回的纪念品的展示柜，还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主要是，怪兽学教授实在是没法忽略，某些出现在了他的课本上的宇宙生物的身影。
“曼哥哥，你在看什么呀？诶嘿，那个是我们一起打败的怪兽的影像记录哦！”
被抱了一下就又被哄好的泰罗，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家二哥的视线落点，非常热情而主动地靠过来介绍：…从天而降的好大一只怪兽，叫起来非常难听，打起来也特别硬……不过最后我们成功发现了它的弱点部位，并且用光线技获得了胜利。”
先不提那个只会出现在边境行星的周边区域、学名都沿用了当地文字的怪兽怎么会被你们遇到。
遇到不认识的、没学过的怪兽，泰罗你还真敢上来就用格斗术近距离接触，而不是先观望判断、远程试探性攻击？你的老师们、我们这些哥哥，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热爱冒险，充满探索精神是一回事。
过于活泼，以至于丧失警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曼在弟弟那欢快的声音中，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学名特殊的怪兽的投影，学术性地联想到了某位和它有相似头骨构成，但危险程度远在其之上的宇宙怪兽。
三头两尾，背覆巨翼，身披麟甲，喷吐光流……如果泰罗他们几个孩子碰上的，不是那个边陲行星系的怪兽，而是宇宙怪兽基多拉呢？
基多拉或许不够常见，那万一是经过先天或者后天改造获得特殊能力，类似记录中，那些体内流淌着有毒物质、具备蜂巢思维的怪兽呢？
回想起自己教案里的那些资料，怪兽学教授的神色逐渐发生了变化。
主动介绍、详细描述战斗过程的泰罗显然没注意到自家哥哥复杂的心绪，而旁听的托雷基亚已然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氛。
“抱歉，久等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如若响应呼唤，门框浮现、墙壁翻转，海莉亚抱着光屏，从卧室门后迈步而出，拯救了多说多错而不知的好友。“非常感谢你愿意担任我的辩护人，曼先生。”海莉亚把光屏放在桌面上，刚坐下，就发现身边多了两个热源。
她扫了一眼两边闲置的沙发座位，些微地停顿了一下，挪回视线，继续说道："很抱歉，我并没有质疑你的学识和专业性的意思，只是这个案子，恐怕不太适合、实际上我不打算一一”哪怕有所预料，在被突然拽住的时候，海莉亚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做出这个动作的不是泰罗，而是托雷基亚。和热衷肢体接触、情绪表达非常明显的泰罗相比，托雷基亚一向更为内敛，行动之时也格外注重分寸感。实际上，之前进门前的对话，对于托雷基亚来说，已经属于少见的主动行为了。
这种打断他人发言的举动，更是完全突破了托雷基亚平时维持的分寸界限。
“非常抱歉辜负了大家的好意，不过我这种态度不端正的委托人，对于辩护人来说，是非常耽误工作的。”海莉亚挺直腰背，她注视着桌对面的曼，翻转手腕，把温热些许的同伴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手里，语气坚定：“我认罪，但是不悔罪。”
经典复刻。
主动承认，积极认罚。
但是只要认定自己没错，就绝对不会低头。曼看着那个分外眼熟的眼神，一时间连纠结泰罗教育问题的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明明是杰克的搭档，这个态度和作风怎么一点都不像老四，反而向着老三赛文的方向一路疾驰。
某种熟悉的头疼，向着外表淡定平和的稳重，实则已然快要形成幻视的银奥，直袭而来。
………减轻处罚包括刑期和刑种的减轻，但是不能免除处罚…对于初犯的未成年人，比起惩罚本身，光之国的法条，更倾向于感化和教育，致力于让违法人员改悔，降低再犯罪的危险…海莉亚展现出了对光之国法条的娴熟，她甚至都不用看桌面上的光屏，自我拟定各项后果，最后以一句话作为总结：“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但是我并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曼终于明白，佐菲为什么要顶着希卡利不赞同的目光，执意点名让自己过来当海莉亚的辩护人了。
佐菲需要的不是曼的法学知识和执业证书，而是他和性格各异、堪称百花齐放的弟弟们和学生们，长久交流的经验啊。往好处想一想，这是兄弟们对自己的信任，是自己可靠的象征……
银奥眼灯闪烁，在对面三人组拉扯的背景音里，深深呼吸、平复心绪、端正态度。
“海莉亚，我看了你的检讨书和任务报告，有一些问题想咨询一下…请两位放开我的当事人，不要打扰我和委托人之间的交流。”
曼轻轻敲击面前的桌子，下意识地流露出了教师的气势，收获了满意的成果：“很好，请注意一下课堂、咨询时的纪律，不要干扰到进程。”
他拿起光屏，重新翻看任务报告的细节：
“在当地生命的请求下，你主动暴露了身份、并且进行了越位科技的建造与应用。成功地阻击了持续而来的先遣部队，乃至后续的敌方母舰。
但是，在建造期间，哪怕时间紧迫，比起提升当地的冶炼工艺，你仍旧选择了自我解决问题。在危机结束之后，你迅速拆除、带走了包括备用零件在内的试样，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越位科技，在长远来看，对当地文明的有害性大于有益性。而且有很大可能，会摧毁潜在的、当地独有的文明在科技侧的自我发展。”
海莉亚不假思索地，如此回应道。
这是在宇宙科学技术局任职的，所有实验研究员的必备常识。
更何况，当时那个试样，很难称得上稳定的武器，能成功全功率展开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在危机解除之后，它就是最大的危险品。
曼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态，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是非常标准的、符合宇宙科技局价值观的回答。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了。“好的，我了解了。当时，在行星匹利安上，你作为非战斗序列的成员，主动承担了非本职的责任，并成功完成了危机。”
曼点击光屏，点击书签，界面很快跳转到了相关的页面。他翻转终端，向对面的三人组示意：“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并非警备队成员，但是也适用《宇宙紧急情况处理细则》第一章第五条附加项。”
望着自发搜索相关条例的托雷基亚，身体不自觉前倾、表情期待的泰罗，与坐在两人中间，身为当事人，但是反应最为平静的海莉亚。
曼回顾了一下，自己和诸位兄弟斗智斗勇的历程，并着重回想了一下和赛文的有效沟通方式。
没有别的捷径，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够讲得通，就是胜利。
“海莉亚，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后悔的，是哪怕应用越位科技，也要承担并非本职的责任，从而保护自己和他人的行为，而不是违法行为本身。”
曼目光平和，十指交叠，以陈述的语气说道：“你的行为，是全然符合各项从轻和减轻的相关条例的。”就如同恒星观测员290号所说的一样，海莉亚扫尾的动作非常干净果决，实际上对当地文明没有产生什么不可逆的影响，是非常标准的事后处理。
看着若有所思的当事人，曼再接再厉：“而且，根据相关规定，你肯定会有一位辩护人。比起其他人，还是让我来，会更加方便一些吧？”
这种说法，虽然是事实，但是某种程度上，也掺杂了很大的水分。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只能称得上是互相知道名字、路上遇到会礼节性打招呼的程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不过，曼是真的挺想当海莉亚的辩护人的。兄弟们的拜托是一方面，曼本人，其实也一直对这位自己单方面有所了解的年轻人，投以了一定的关注度。在看到附加资料里，作为物证的影像资料、武器数据、调研成果之后。
前任人工太阳相关项目的研究员，望着那道从行星地表迸射而出的、模糊而闪亮的光辉，感受到了一种模糊而强烈的预感一一它的创造者将会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闪耀。为此，在得到了海莉亚的回答之后，他先是真的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面对优秀后辈，纯然的欣慰和期待。“之前多有冒犯，真是不好意思。”
就如同之前在人群中，对方所做的动作一样。海莉亚站起身，低下头，对着桌对面的曼伸出手：“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请你作为辩护人，和我共同前往审判庭，并在接下来的环节中，行使辩护权，维护我的合法权益。”她想了想，追加了一句：“最好刑期在九百年之内、期间可以进行基础的实验活动。”
这个目标可谓是非常朴素无华，近乎没有要求了。“其实，我的委托人，大可以对判决结果更有信心一些。”曼站起身，握住了海莉亚的手，并递过了事先拟定的授权文件：“接下来，让我们探讨一下，更加细节的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