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伊迪
在现实里见到卡通人物是什么感觉？
白芷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些主题乐园，套着充气玩偶服的演员做出各种蹦蹦跳跳的动作，毛茸茸和大眼睛的外表只会让这些角色显得笨拙又可爱。
然而当类似的表情出现在人类身上一一你要亲眼看到脸上出现那样大到夸张的笑容，黑亮的眼睛随着所思所想而滴溜溜乱转，连举手投足都刻意为之地加强了幅度，就难免会对这种有如从舞台剧里走出来的家伙心生恶感。她条件反射地别开了下视线，却发现对方的笑容因此咧得更大了。
白芷：”
好胜心突然就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了解得不多。“他要演，她就陪着演，她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一样举手提问，“人医′都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为什么到现在才第一次举办特别展览呢？”“哦，这个问题很有价值。”
自称为“伊迪"的讲解员表扬了她。
“其实，大部分来到我们博物馆的游客都会问，这里为什么没有′人医′的资料，他难道不值得一个单独的房间吗一一是的，是的，那位人医'可是灰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哦！！”
他戏剧化地打了个哆嗦，语气高昂激动，连声音都带着矫揉造作的颤抖。
“他有着最瑰丽的想象力和最高超的技艺，人体极限可以在他手中被发挥到极致，他的杰作也被赋予了各具特色的名字！”
“你可以忽略′脑虫，却绝对忘记不了'松饼'，难道灰港的哪个小孩子会听到大人说′人医把你抓去做八脚蜘蛛'以后还敢继续在夜晚放声哭泣吗？”
“几乎没有任何受害者能活着逃出他的手掌心，名声最盛的时候，大家连提到他的名字都要噤若寒蝉一一当然，本馆不办展览绝对不是因为害怕遭到报复。“伊迪圆滑地说，他开的这个小玩笑让一小撮人群里的几个游客都哈哈笑出了声，“但是有个好消息，日前，我们收到了邀请。”“没错，就是来自'人医'本尊的邀请！”“他谦逊地表示我们可以举办一个关于他的特别活动，只不过因为不想引来太多注意，所以必须限定时间，还慷慨附赠了部分仅由自卫队掌握的第一手资料，便于我们还原现场，所以今天展示在大家面前的都是最原汁原味的血腥历史！”
甘木：“……要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你想把他脑袋按在泥地里。"白芷说，“冷静。”
狙击手半阖着眼，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听那小丑在讲什么，而是在辨别可能会有的视线方向。
汲取了之前的教训，一人一鸟的音量压得比刚才还小，已经沉浸在情绪里的伊迪显然没再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兀自继续道：
“大家请放心，为了对受害者负责，我们及时地将这些资料交给自卫队甄别，他们在确认真实性的同时也进行了追踪调查。不过′人医'足够谨慎，没有留下任何马脚，反侦察也做得很到位，所以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自卫队也要求过本馆不得按照邀请行事，但伊迪馆长力排众议，还是有了这个特别展览。”
等待讲解的游客里传来稀稀落落的欢呼声，他们显然是人医的追捧者。
“连环杀人犯也有粉丝。"机械小鸟费解道，“AI还是代替不了人类。”
【适当剪除恶念是有必要的，但根据现有记载，那个人医不过是在妄加杀戮。长期来看，这种盲目追捧虐杀者的行为会影响族群的延续。）
白芷怀疑要不是它俩只能一边单方面听到另一边，自己都得先辩一壶。
“总有人慕强。“她看看遮住锋芒的手背，“现在还只是听他说说，才哪到哪呢。”
入口大厅直通二楼，一楼的其余空间被预留出来，似乎是用作出口处的周边商店一一很难想象他们都在卖什么。通往展厅的走廊装潢风格与外界如出一辙，用色也都是最刺激视觉的大黑大红，鲜艳色泽如刚刚泼洒上去的血迹般浓烈。灯光调得很暗，地板上有着一串串的脚印，贴纸在暗色中散发着些微荧光，指引向不同的展厅。为了仿真，馆内甚至调配出了带有淡淡血腥味的熏香，闻起来昏昏沉沉。天花板则布满歪斜着扭来扭去的条纹，以至于多看几眼就得有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伊迪面带笑容地将一行人请进展厅。
“我们现在最先看到的是′勾绳′的手迹。”一进门，白芷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差点被吓了一跳。
男子面目狰狞地死死盯着她这个方向，舌头吐得比下巴还长，脸色因为缺氧而涨得青紫，双手使劲抓挠自己的脖子。那里有根两指粗的麻绳，直接勒进他的皮肉，硬生生将人类脖颈束得细了一圈。
那麻绳系在他颈上，却看不出它的源头在哪，白芷抬头看去，发现它隐匿在阴影里，应该是布置在暗处的机关。这蜡像做得逼真极了，活似他下一秒就要挣扎着张口呼救，连被绳子勒得凹陷的皮肤都做出了那微妙的褶皱，只有凑得格外近才能分辨出不同于人类肌肤的纹理。蜡像就这样被绳子挂在空中，仍然保持着临死前双脚踢蹬的姿势，底下甚至有一滩树脂模拟的排泄物。
类似的还有好几个，头朝下被憋到满脸通红的小孩子，浴缸里缠着渔网的女尸…她一点都不怀疑受害者家属见到这些会当场崩溃。
“现在大家已经知道了，他的能力是绝对束缚，可以变成任何一种绳网，将看中的猎物捆缚其中。他享受着受害者在自己勒紧下慢慢窒息的感觉，据说，他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在活着。”
“可惜他和′正义主厨'都在两年前死于二十面相'之手，后两个名字想必你们也很熟悉。好啦，现在让我们移步主厨的餐厅一一”
“叮咚”一声，他的话被打断了。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
头顶广播中传来格外响亮的音色，虽然声线有所差别，但从语气就能听得出来一一那是另一个“伊迪”。“很遗憾地通知各位，由于突发状况，本馆暂且封闭。自卫队已经在馆外实行临时封锁，请大家各自待在原位，不要慌张，不要乱跑，一旦现场调查结束就可以离开博物馆。”
话音未落，厅内的各个角落都传来了不满的叫骂声。一一这是当然，伊迪谋杀博物馆能开到现在，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访者不会因此而陷入麻烦，如今告诉他们要遭到类似警察的暴力机构盘查，不管是否畏惧都会大发雷霆。特别是他们还玩了一出先斩后奏。
一队队的自卫队员已经闯进来，要么持枪要么带着其他适合自己的武器，勒令那些要跳窗逃跑的回到原位。不乱跑是不可能的，整个展厅都陷入了骚乱，讲解员伊迪脸上也不见了最开始的余裕，他满头大汗地安抚着客人，根本无暇顾及已经有两位待在末尾的踪影全无。这种时候很好分辨骚动源头，只消站在走廊上就能看到拉起封锁带的是“人医”那个特别活动展厅，狙击手收回遥遥望去的目光。
“是尸体。“他说。
白芷……”
大哥你视力有点太好了吧？
还有，让你们进场不安检。
从她的角度，仅仅能看到那名男子被悬吊起来的躯干。胳膊被连根剁下，和同样缺少的双腿一起整齐地码放在旁边，然而截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液滴落。如果不说是尸体，她恐怕会以为是又一具蜡像。
他双眼被挖去，嘴唇也不翼而飞，面部除了鼻子只留下三个黑漆漆的空洞。单看身量和长相，他该有三十岁左右一一反正就是差不多上下浮动的年龄。
“咦，你是……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有那么一点耳熟，会给她这种感觉的应该是见过一面，白芷回过头，果真看到前一天给她兑奖的自卫队员。
“真巧，又见面了。"白芷耸耸肩，“我们来做社会调查。”
老郭”
他应该是睡饱了，现在看着要更精神些，但由于接下来要面临的事又肉眼可见地憔悴，上下打量着两人一一还有她肩上的这只鸟，“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刚进来没多久，"白芷说，“快二十分钟吧，可以看检票时间。这不，才进那个展厅就听到广播了。”“哦。“对方显然对她的印象不错，闻言点点头，“那等会儿对下系统记录，你们就能先走了。”他行了方便，白芷倒是不想太快就离开，不提她对这乱子很好奇一一他们该办的事还没办呢。
“谢啦。"但她口头上还是赶紧道了谢，“多问一句，这么大的阵仗，死的那位身份不低吧？”
“身份还没查清。"老郭斟酌着相对无关紧要的情报，“但很可能是’人医'的又一位受害人，所以这阵子最好………他不得不闪过了背后直撞过来的脚步声。
也不是别人，就是昨天还和他同组行动的小徐。后者就这么急匆匆地从特别展厅冲向这边，连减速都没顾上，半个身子晃过了同事站着的原位才一脸尴尬地刹住了步伐。“你小子。"老郭恼火地看着没头没尾差点撞到自己的年轻后生，“情况怎么样了？”
“新的受害者一一”
“不不！不不不！”
小徐显然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连连矢口否认，甚至没看到老郭使劲冲他打的眼色，直接脱口而出道：“他……就是'人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