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宇宙是个非常庞大且复杂的世界,这里有为了贩卖战争而不断奔走的商人,也有为了星球和平而不断努力的学者。
战争、和平、掠夺、施舍,这些相对的词汇在这片漆黑的宇宙中只是最不起眼的一角,他们是装点房间中的一隅,是人们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好与坏,爱与恨,喜与悲,一切颜色被搅合成了一团,最终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而这深不见底的黑,同样也是这片宇宙。
我见过那些自诩为智慧生物的存在为利相互蚕食,为生相互推搡,最后又为了‘爱’而选择放手。
我见过在利德薇①的森林大火中兄长将曾经珍爱的姊妹抛在身后,自己逃之夭夭;我见过在富丽堂皇的黄金教堂②中,饥寒交迫的贫民从高处坠落而无人问津;我见过在代表自由的钟声敲响后,广场上尽是萎靡与疯狂的嚎叫。
在化为人形漫游于世间的那段时间内,类似的事务我见过了太多太多,多到已经能深刻的认知到,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不变,感情会变淡,记忆会褪色,模样会衰老,生命会终结,就连那些最为强大的星神,也会因为一些原因而陨落。
某个瞬间,我也会感到疲倦,那种倦怠会如同家犬般趴伏在我的脚下,跟着我去往各个地方,见识更多不同的世界,直至时间的潮水将其彻底冲刷殆尽。
最开始......最开始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来着?我又是因为什么才会有这种感觉来着?
那对我来说格外久远的记忆早已氧化成一片泡沫,即便我努力回想,也只能勉强回想起那时近乎无穷无尽的失落与难过。
最终这种感觉转变成了淡淡的怅然。
我的道心依旧坚守,这证明我的所作所为没有违背自己的意愿,我也并没有因为过往的事情而感到后悔。
但类似的感觉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生物会在这种感觉中逐渐变得麻木、冷漠。
或许这就是‘长生’的痛苦之一。
万物都具有两面性,没道理在拥有了漫长的生命后,生命中的种种苦难就会消失,这种苦难连短生种都无法避免,长生种所要经历的痛苦只会比短生种还要多。
或许这是宇宙中必须存在的背景色,或许这是宇宙这本书中空白的抬头。
也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的一部分。
但......那又如何呢。
再多的苦难都无法扼杀一条龙想要飞翔的本能。
不过是再做一次救世主而已。
很简单啦。
“霜霜?霜霜!回神啦!”
我轻松的抓住白珩拍向我双颊的手,对着面露担心的同伴们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
“说实话。”
工匠言简意赅:“我们只要听实话。”
“是好事。”
救世主重新回到了牠应该存在的生态位,这难道不是应该整个宇宙都一同庆贺的好事吗?
我肯定的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罗浮龙尊的眼皮跳了跳。
有种...奇怪的感觉。
想到天风君信中写的那些事情,丹枫望着那人脸颊上已经消失的痕迹蹙眉。
不太对劲。
他想。
自己的这位友人,或许又要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了。
镜流虽然对敖霜刚才的状态有些担心,但说到底她们并不熟悉,所以见敖霜没什么勉强之色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景元或许是在座中除了丹枫和白珩以外对敖霜了解最多的那一个,但他向来不会在这种时候扫兴,即便是他看出来了什么,也在此时选择了沉默。
而自诩与敖霜最为亲密的白珩...她的酒意已经被惊出了大半。
或许是格外关注这位友人的缘故,白珩对敖霜情绪的变化不能说了如指掌,也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猜出个七七八八。
就在刚刚,哪怕只有一瞬,她也从敖霜的那种空茫中察觉到了一丝令人窒息的疲倦与难过。
仿佛是身处大漠的旅者消耗掉了最后一滴液体,仿佛是身陷困境的医者妙手回春却无法自救,仿佛是......
仿佛是——
她曾经无数次面对绝望,而今,那些绝望再度席卷而来。
带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与忐忑,白珩开口问道:“是...是我出事了吗?”
她真的能影响对方至此吗?
我惊讶于她的敏锐,也苦恼于她的敏锐。
“怎么会?”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别多想,白珩。”
“我出事,你都不会出事的。”
......
“涂山娘娘。”
“我有一个请求。”
......
那天的欢迎会最后结束于白珩与景元耍酒疯。在吃过饭后,微醺的白珩提议去找个地方唱歌,虽然我、镜流、应星与丹枫是拒绝的,但是如果拒绝有效,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白珩与景元两个人,硬是把气氛带动的像是大家一起在闹。
想象一下,一个唱歌包厢内,一只狐人和一个仙舟人在屏幕前深情献唱。
后面的卡座中,工匠敲着三角铃,发出合不上拍的叮叮声,坐在他旁边的持明龙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手中的铃鼓,视线飘忽,罗浮剑首看起来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那一个,她手上的铜叉被她敲的铿锵有力。
我望着手中的蛙鸣筒,沉默又迅速的一划。
“呱!”
为什么幼儿园的早教乐器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我和丹枫全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到神情恍惚。
恍惚着恍惚着,我们两个看到工匠与剑首站起来交换了乐器,应星拿起铜叉,使出打铁的力气为那两个唱歌的家伙营造气氛,剑首非常自然的从龙尊手里夺过铃鼓,跟着白珩与景元唱歌的节奏拍打。
在巨大的音乐声中,我在只剩两个人的卡座上靠近饮月君:“我要不行了,你还好吗?”
他茫然的看着我,似乎在昏暗的灯光中努力辨别着我的话。
见我不再言语,他提高了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也跟着提高了嗓音:“我要不行了!你还好吗!!”
他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来:“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仙舟脏话)是谁选的歌!?”
饮月君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对着我大声道:“这不是景元选的歌!是随即播放的!”
毁灭吧。
我向后一靠,捂着耳朵开摆。
一旁的龙尊看起来更加茫然了,想了想,他拉了拉我的手臂,在我看过去后召唤出两个小小的水团,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好家伙,原来这小子还有后手!
我连忙换上龙尊牌隔音耳塞,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再也没有狂躁的音符在疯狂中敲打我的大脑了。
我对此感激涕零。
那些人演绎的音乐对我来说实在是为时尚早,我真的欣赏不来这种太过超前的艺术。
在得到耳塞后,我重新爬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安详的闭上双目。
就这样吧,千万别叫醒我。
晚安。
第二天,哑着嗓子的白珩与景元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为他们两个助兴的工匠与剑首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工匠继续打铁,剑首继续练剑。
龙尊看起来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正坐在石凳上等待剑首做完早课,看他满是战意的模样,定是要在过会儿与剑首切磋一二了。
至于我,我只是被音波震得有点发麻,还好...还好!
白珩对我露出了疲惫的微笑,念我的名字都是在对口型......当然,也可能是她真的叫出声了,但她那摇摇欲坠的嗓子已经不支持发出人能听见的声音了。
景元则一副在修闭口禅的模样,无论看见谁就是不说话,要么用玉兆发消息,要么就用云骑军的行军手势与我们进行交流,连被他师父举着带着剑鞘的剑追着揍,都很□□不发出任何声音。
白珩用口型告诉我,景元不是完全说不了话,但他今天早上来到这里后,与镜流打的第一声招呼,是一声很明显没夹住的“呱!”。可能是嘴瓢了,也可能是暂时无法连接语言词库,但无论如何,那声呱在空旷的庭院中格外明显。
之后,景元,这位云骑骁卫就红着脸闭上了嘴,似乎打定了主意,决定今天不再开口了。
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指了指在一旁等待的龙尊,又指了指镜流。
她的手指比了个‘二’,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我试探着说:“是他们两个告诉你的?”
白珩摇了摇头,比着‘二’的手指强调般前后挥动了一下。
我猜到她想表达的意思后,不由得沉默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丹枫与镜流,这两个人分别与你说了一遍这件事?”
白珩用力点头。
阿这......
所以,这已经是第三遍了吗?
我看着那边明显能听到我们说话,但就是装作听不到的景元,转头问道:“应星知道这件事吗?”
原本还‘听不到’的景元刷的一下扭过头来,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们。
看样子是没有?
这不是巧了吗。
我这样说道:“既然如此,就由我来讲第四遍吧。”
白珩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