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两个人分手,高考后宋见羲郁郁寡欢心情极差,瑞士的同学约他去意大利玩,他欣然同意了。
结果人一落地,甚至还没到酒店便被绑架到了郊区废屋。同学压根没看到宋见羲,他和司机助理一块儿被卷走。
绑匪专业,对最重要猎物右肩头就是一枪,一枪足够,宋见羲从头到尾一直老实,甚至被吊起来的几天里,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绑匪要求一亿赎金,宋图南火速筹备资金的同时,也明智的报了警。
蒙眼被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在宋见羲以为再撑不下去的时候,中国警察联合国际刑警来了,绑匪没拿到钱,临走还远远给了宋见羲一枪,原本瞄准心脏位置的子弹,打偏了些,没有打中心脏,击穿了肺部,还有他的脊椎骨。
右胳膊被废、吐血不止、脊椎爆裂,几乎死掉的宋见羲是被中国警察抱在怀里送到医院的,在意大利做了急救和基础手术后,他回国依然是被警察一路护送回家,因此,在宋见羲心里,警察已经是在他心中,仅次于父母的存在,觉得那枚警徽真的了不起,值得信任和依靠。
叙述往事,宋见羲语言简练,不带丝毫感情。可听的人已经呆若木鸡,拼命调动脑细胞,来消化他的话。
目光在宋见羲身上、脸上来回流转,苏沧月捂着自己合不拢的嘴巴惊讶问他,“这么大的事,我从没听人说过。”
中气不足,讲话多了宋见羲觉得有些缺氧,默默自己努力呼气、吸气调整呼吸。看她目光如水,像快哭了,说话越来越小声的宋见羲哼了一声幽幽说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国内这边没人知道,你哥哥,我的人,他都不知道。”宋家那么多亲属皆不知情,何况是下属。
从那件事后,宋见羲身边24小时皆有保镖守护,宋图南能压下所有消息,却没办法令小儿子如他所愿恢复身体健康,对外只好说宋见羲生病修养,其他再无任何说法。
难怪宋见羲只有左手能动,又总是在咳,他身体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是落下了病根,苏沧月看向面前苍白消瘦的人,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疑问基本全搞明白了。
苏沧月能看到的,只是宋见羲所经历的百分之一不到,他经历的危险、痛苦和折磨,岂是这短短几分钟能说的清楚。
受了重创的身体不可能复原,但宋见羲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恢复大半的健康,至少可以走路。经历漫长痛苦的手术、治疗、康复之后,他终于接受现实,自己再也不可能站起来,甚至坐起来、生活自理也做不到的时候,心情是绝望的。
什么事也做不了,凡事依靠别人来完成,甚至吃喝拉撒也需要旁人帮助,宋见羲数次因为情绪不好发脾气,衰弱身体承受不住情绪波动,把自己送进医院。受伤之初,难得寂静独处的时候,他绝望发现,想死跟想坐起来、站起来是一样的,根本做不到。
走出宋见羲房间,苏沧月满脸的若有所思,管家悄悄偷听,也知道了他们俩之间所有的羁绊,请苏沧月在二楼客厅落座,他态度恭敬,进一步解释了宋见羲如今的身体情况。
“您在见羲身上,看到哪些伤疤了?”殷勤倒了一杯茶,管家和蔼的用提问打开话题。
“他,胳膊,右边胸口,右肩,还有后背,有伤疤,还有好多工整的缝合痕迹。”手比划自己的右胳膊,苏沧月清楚记得,刚刚看过的宋见羲白皙却也可怖的上半身。
“那些是您看到的,您不知道的是,因为那次涉险,见羲右肺缺了两片,因为肺部手术需要打开胸骨,他肋骨留有金属固定;右肩胛当时伤的太重,愈合可能性几乎没有,只能植入金属关节和钢钉帮助愈合。脊椎骨在胸口上段受的是枪伤,在当时,他身体各项指标极差的情况下,也只能植入金属,代替椎骨支撑身体,经历感染,抢救,反复发炎,漫长的治疗和康复锻炼,终于恢复成如今四肢齐全,能够自主呼吸的状态。”
原来保有四肢,对宋见羲也是不容易的事,苏沧月听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肺,我有几片?”让苏沧月一个画画的艺术生,一次性听到这么多医学名词,确实难为她了。
“我们普通人有五片,右边三片,左边两片。”憨厚的笑笑,管家还做了手势配合解释。
“他,胳膊不能动,腿也一样不能动么?”她是不甘心想再确认一次。
“是,伤了脊椎的结果,是截瘫,在这里往下都没办法控制。”管家在胸口位置比划了一下,语气很小心,也很无奈。“截瘫,就是瘫痪了,他的腿不能走路的。”岂止是不能走路,但管家并没有对单纯的苏沧月更详细的说明,他怕吓跑了小少爷漂亮的初恋情人。
右胳膊置换了人工关节,肩胛做了金属固定,换做普通人,即便恢复的很好,日后活动也会受限;何况他当时肺部手术、胸椎枪击伤势严重,一系列保命治疗,耽误了胳膊的最佳恢复期,再加上身体衰弱,只能静养。因此,几年耽误下来,右边手臂早已经一点功能也没有,胳膊长期戴弹力保护套、定型手套,只是为了减缓关节挛缩变形而已,并没有改善功能的可能。除了残余神经时时刻刻的抽痛,阴天下雨的时候,身体像被千万只小虫子啃咬,右侧残臂,没有回报过开心给宋见羲。
想到他身体遭受重创,瘫痪不能走路,所以,宋见羲并不是故意支使人,他需要被喂饭这件事也不那么令苏沧月讨厌了,想到那个人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还有他干瘪如枯枝的右手,她心里只觉得好可怜。
午后时光,宋见羲有客人来访,回房间后的苏沧月在洗手间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右边锁骨下方,抹胸裙上方,清晰的泛着油光的一个唇印时愣神了半晌。起初害羞到不行,缓了一会儿,握紧小拳头锤了几下洗手台台板后,她终于克制住了冲出房间去掐死宋见羲的冲动。
“来我这边,画画。”由于不让她做衣服刺绣了,宋见羲便又开始找理由,请苏沧月到自己卧房的小工作室来画画。
原本在自己房间里铺纸调色,画工作室的活儿,每天过得好不惬意,除去给宋见羲喂饭这点儿“工作”之外,画画、看鹿,苏沧月在鹿栖庄园的日子,过得算是十分舒适自在。
小少爷一声令下,苏沧月搬来笔墨纸砚,去到他卧房里画画写字给他看。
苏沧月抱着几张宣纸走进来的时候,宋见羲在护工的帮助下,正戴着多功能助力手套自己划动ipad,ipad固定在万象支架上,护工帮忙调整好适合他看的角度,查看他头颈姿势是否舒适之后退出了房间。
“宋见羲,我来了,你想要我给你画什么呢?”想到锁骨下那个油腻腻的唇印,苏沧月怜惜他的心情减去一大半,有点傲娇的姿态站在他床边问话。
“不用。你随意画就好。”
“好。”
其实宋见羲并没有坐,只是左侧躺着,划动ipad的姿势,大概因为他坐不住吧,这样反而能多看一会儿东西。
前天工作室接了写《上林赋》的活儿,报酬颇丰,又不要求时间,苏沧月擅长画国画,对于写小楷或是瘦金体也比较娴熟,临摹的话效果还是不错,但她知道自己绝对够不上书法家的程度,也不知代人写字这份工作,张芷琪是怎么接下来的。
划拉一会儿屏幕宋见羲便累了,对于自己的破烂身子虽说已经习惯,但从心底里,他还是无法接受的。
自己吃饭、翻书、学习,抬不高的这只腕子勾住东西保持平衡,还有推眼镜也是他自己能做的事,如果胳膊累的狠了,胳膊肘没有支撑的情况下,推眼镜他也做不到。
因为腰腹瘫软,宋见羲这只左手即使戴了助力手套也做不了细致的活儿,生活自理是一辈子也不可能了,他经常通过调整呼吸来控制自己的脾气,毕竟这幅不能自理的衰弱身体,时时刻刻在让他火大。
执笔练字的苏沧月无法专心,她知道自己现在无法正式开工,于是默默做起了前期工作,力求一次成功,完美临摹上林赋。
断断续续有人求见宋见羲,谈话声中,苏沧月基本听不到宋见羲说什么,全部是听对方在说,有年长者,有汇报工作的下属员工,有有求于他的说客,有真诚关心的各类友人,只要宋见羲有精神头见客,客人便是络绎不绝、形形色色。
来访的人看到宋见羲,矜贵从容半坐在床,却不知他接待一位访客之后,护工会把床头放平让他腰背放松休息会儿,也利用这段时间,给宋见羲喂水、喂药,帮他拍痰和按揉手脚,整理好身体,保证宋见羲维持良好的体面尊严接见外客。
满身病痛,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宋见羲凭借高智商,学习了远超大学四年的知识,一纸学历对于他,意义已经不大。
躺着看书学习看电子产品,一目十行的宋见羲,把好好的眼睛累到近视,才开始注意休息和视力问题,他记忆超群,宋家十多年的账目存在他脑子里,比翻阅账本还要准确又快速。只可惜他身体落下的终身残疾,永远需要护理,吃药、输液定期复查必然是家常便饭。
晚餐时候宋见羲依旧没有让苏沧月喂饭陪伴,他今天见客有些多,目光还不时追随一身白裙的苏沧月,勉强吃了几口晚餐后,留管家在身边,表情淡淡询问苏沧月的事,“她,最近怎么样?”
人日日在身边,他还问管家苏沧月的情况,管家也是从十几二十几岁走过来,虽然不懂宋见羲的情感结构,但也总有自己的考量,于是老实回答外加上一点添油加醋,“还好,苏小姐对我们没什么其他要求,尤其家里的饭菜,她很喜欢,经常赞不绝口。”
“哦?”想了想苏沧月尖尖的下巴,纤细的手臂,又想到她丰满玲珑的上围,宋见羲难得体贴嘱咐道,“多做她喜欢吃的,别把她饿瘦了。”
苏家在刺绣界有自己的名号,在传统制衣领域,也有独到的风格和一席之地。在宋家父子面前,苏沧临不算什么大人物,走出去在泽州商界,因为经商历史久远,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苏家的女儿被宋见羲留在身边,日子久了消息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宋图南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