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离去
翌日清晨。
郑明珠是被冻醒的,昨夜草草燃起的火堆早就熄了,只剩下灰红的暗火。她仰头看天,人眼是雾蒙蒙的积云,遍布在天上,将日光遮得严丝合缝。是个阴天。
不知会不会下雨。
若是冷雨打湿了身上的厚袄子,赶路会更加艰难。郑明珠侧目,见萧姜靠坐在树旁,双目未闭,不知是何时醒来的。听见她的响动,男人偏过头,低声道:“该上路了。等怕会下雨。
郑明珠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枯叶泥土,拢合最外层的棉衫,答道:“嗯,再开口时
,空气中吹出白色的哈气来。
说不定是下雪。
示命跫果将亮为,送耄由这是雾时辱他们这一上午没遇见什么人。
中途倒是有运货的几座板车经过,只是那些人目光凶悍,看着不像良善之辈,他们也就没上前去询问搭车。
郑明珠抬起头,隔着密布的云层找寻太阳的方位。午时了。
她停在原地,等着走在后的萧姜上前来。撞着糕饼馒头的布口袋背在萧姜身上的,只带了两三日的量,不算沉。
郑明珠从口袋中摸出两张饼,一张塞到萧姜手里,另一张自己拿着又向前赶路。
这野路,越走越荒僻。
道:"今天就到这,明日再走。
临近黄昏时,郑明珠两腿酸软,恰瞧见不远处有避风的山洞口,便转身山洞宽敞也干燥,纵深足以挡风。
道:“过来点火。
郑明珠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柴,堆在洞里,随后对着仍站在洞口处的男子萧姜闻言,立刻走近。
他看不见,自然是无法寻觅干柴的。但方才郑明珠在堆柴火时,他也没有自顾坐下歇息。
好似能料到,只要他歇下,便会被仍在忙碌的她找麻烦一般。郑明珠坐在洞口深处的巨石前,见萧姜摸索着枯叶树枝打火的模样,不由笑着。
算他识相。
“去把饼子烤热些。”她毫不客气地支使萧姜。
“嗯。
”
萧姜没有任何抱怨,应声后便从包袱中掏出两块白饼。长棍穿过饼子后,萧姜伸出手悬在火堆之上,缓缓下落。直到火舌燎到手掌,感受到刺痛方才拿开。
随后,他拿起长棍,横在火堆上。不偏不倚,能烤热白饼,又不会烤得黑糊。
郑明珠将这人一系列的行为收进眼底,懵了片刻。只说出来便好。萧姜不言不语的,倒好似她是个多过若看不见火的位置,
分的人,令他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不过她从前的确没少欺负萧姜
“你是哑了吗?看不见也不知道说一声?”郑明珠心头又升起那种莫名的烦躁。
萧姜闻言,缓缓侧过身:“区区小事,不劳烦姑娘。”郑明珠闻言,没再说什么,也不去看萧姜,自顾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好似有人贴坐过来,手中也多了久,
个温热的饼。
劳累整日,方才几乎坠进梦里。郑明珠意识不甚清明,揉着眼睛咬了一口白饼。
萧姜到底看不见,白饼的外皮焦成酥脆的,倒是不难吃,反而泛着干面的香味。
吃完半个干饼后,郑明珠恢复了气力,看向洞口外逐渐变暗的天色。整个山洞内被火堆照亮,暖橙的光,与外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忽然,洞口外飘进星星点点的白绒毛,轻轻落在地上,顷刻间消失不见。"下雪了。
郑明珠放下手中的半个饼,站在洞口边缘,伸出手。冰凉的鹅绒雪落在掌心,旋即变成水。
落雪后,就是刺梅绽放的时节。
她尚未来得及感触与高兴,便开始担忧落雪后,山路该更难走。“过来,趁着雪不大,我们再去捡些干柴回来。”说着,郑明珠带着萧姜跑到洞外的枯树林里。
窜,动作利落,柴火落地的声响哗啦啦的,一听便知是极多的柴。她脱下最外层的棉袍铺在地上,捡拾起的干柴扔在其上。她在林中东跑西
萧姜站在棉袍旁,听着少女鞋履踩上碎叶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往反复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又如何能做得了这些。不难想到,之前郑明珠流落乌孙外族时的处境。
“快些,你便在附近捡柴。捡过之后放在地上的棉衣里。忽地,他的手腕被拽住,压低触碰到铺陈在地的棉衣上。,寒风呼啸,少女的声音像是蜡烛忽明忽灭,并不真切。“嗯。
萧姜点头,随即在地上摸索着。
附近的小枝已被郑明珠捡完了,她这次走得远,回来时也慢些。雪越来越大,她的棉衣用来裹柴,冷风灌进袖口,刺骨的冷。她扔下一大捧枯枝,
,忽觉背后覆上暖意。
男子的宽厚棉衫罩在她身上,沉甸甸地压在肩头。郑明珠回头看向萧姜,却没有看清这人的神色。他只是蹲下来,拢起地上的棉衫,连带着枯柴一同抱起来。
"这些已经够了。
能烧几日的分量。
两人回到山洞后,雪越来越大,地上覆盖一层漫无边际的白。他们倚靠在大石前,火堆旁,沉沉睡去。
第二日晨起。
是萧姜率先醒来,山洞外的白光照进来,紧闭双目仍觉刺目。他拿出布条系在脑后,才止住痛泪。
“这么大的雪.
”
这时,郑明珠也睁开眼。
白茫茫的雪埋住昨日来时的道路,辨不出坑洼和平路的区别,枯树上裹满银白,大半细小的树枝被压断。
还有些许雪随风扫进山洞入口,过了膝盖高。
天上还在飞舞着鹅毛,没有雪停的迹象。
萧姜见郑明珠久久没说话,问道:“雪大?还能上路吗?”郑明珠叹了口气,说道:“不能走了。
这条山路窄而险,没下雪时都要仔细小心,怕掉下巨坑山崖。更何况被大雪埋了路....
“只能等雪停后,雪水化开才行。”
"还剩多少干饼了?"郑明珠忽然想到,询问道。萧姜拿起身旁的包袱,掂着重量。
“十四五张。
从寻香坊出来时,没料到会被积雪困在山里,便想着东西越少越好。这些饼子,顶多两三日的量。
可若今日停雪,最快也要五日能雪化,还得是晴天才行。“从今日开始,一日两顿,一顿一个饼子。"
郑明珠拾起昨日捡来的干柴,重新升起火。
就这样捱到第三日,两人彻底弹尽粮绝,干饼吃完了。柴火倒是还剩一大堆,能撑几天,不至于被冻死。好消息是,这几日艳阳高照,雪化得差不多,依稀露出泥泞的野土路。洞口也滴滴嗒嗒落下雪水。
若景午后赶路,明日上午便能到西城。
可
还是出了意外。
萧姜疫症复发,高烧不退。
郑明珠本歪在这人绵软的外衫上休憩,说了许多话也没人应声。转头才发现男子的异状,他蹙着眉,面色苍白不似常人。她探上这人的额,高热滚烫。
“瞎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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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珠起身,在男子耳边又重复一句。
“你还能起身吗?
蒴着俯哥,像是听不切。
郑明珠见状
,心下了然,是疫症。这几目萧姜精神和身体俱康健无虞,本以为是靠着寻香坊那两贴药痊愈了,不想在此刻复发。高热是半分气力也没有的,更别提赶路了。
可到现在,他们二人已两顿没吃上饭,再这样下去得困死在这。若是.....她自己离开呢?
便不管这瞎子了。
郑明珠在洞口站了许久,又转身来到火堆旁添柴。她动作缓慢,时不时看向似乎已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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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能听见我说话,便听着。
"你烧得不轻,两三日怕是都不能起身的。"
“若是你明早还不能动,我就要自己走了。
”我不能因为你死在这。
郑明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论萧姜如何作想,她却是已经答允过,这人为她做事,她就算有一口饭,也要分给萧姜半口。这就抛下萧姜,独自离去,倒是她失去信义了。想起自己的未竟之事,心头那点动摇的念头被彻底掐灭。信义?她早就抛却了。
“你若是争气,便尽早醒来。”郑明珠语气重新硬起来。看着男子微动的指节,她知道,萧姜听见了。
雪化时,是比落雪还要冷的。
萧姜再睁开眼时,天光仍是亮的,刺目的光从洞口照进来。但他没有闭眼,而是借着这光亮感受着洞中的事物。
他依稀记得郑明珠的话。
她大概是已经走了。
没有木枝燃烧的声音,也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只剩下雪水下落在泥坑,滴答扰人
十几年目盲练出的耳力,自是不可能出错的。但他仍要顶着强光,睁开眼去找。
没有人。
只剩他-
个。
萧姜撑着身子站起来,来到洞口。强光从西而来,临近日暮。郑明珠说过
,只等到晨起。
她真的走二
。
心绪沉寂而平静,可缕缕的怨念缠绕滋生,像是嘶嘶吐信的蛇,心有不甘地想要攀上来。
“瞎子,醒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呢?没看见我快摔死了吗!”忽而,少女脆丽的声音从洞口外的密林里传来。萧姜抬起头,向声音源头望去。
在模模糊糊的天地中,一团裹着棉衣的浑圆身影骤然闯入视线,比任何事物都清晰。
她站在极高的地方,像是摇荡在树枝上。
萧姜跌跌撞撞地跑着,中途被泥坑枯枝绊倒两次,最终站定在那颗巨大的枯木下,张开双臂。
承载不住一人重量的树枝"咯吱”一声断了。